历史与个体交相辉映 匠心与爱意凝结于物

2022-03-24 19:47关欣
雨露风 2022年2期
关键词:爱意匠心

关欣

摘要:葛亮的《瓦猫》是继《北鸢》之后的又一力作。该小说以“匠人”故事为引,讲述了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体现出作为“人”的执着与信仰,在抗战的背景下,彰显出个体对国家的守护。另外通过多元的叙事手法,将个人和历史联结起来,体现出作者独特的构思技巧和高超的叙事能力。

关键词:瓦猫;匠心;爱意;多元叙事

《瓦猫》借叙事人“我”(毛老师)为“五保户”仁钦奶奶送信,寻找瓦猫制作者为线索,勾连起了一段跌宕起伏的人生记忆。讲述了在抗战救国的背景下,西南联大临时研究所在云南昆明龙泉镇成立。而在龙泉镇有一位做瓦猫的手艺人荣老爹,以瓦猫为纽带,荣老爹的孙女荣瑞红和西南联大的研究生宁怀远逐渐相识、相知、相恋,最后相守的全过程。他们的爱情故事体现了瓦猫手艺人的纯粹匠心,更体现出了复杂的情感维度,彰显出人与人之間深沉的爱意。

一、纯粹之匠心

小说中的荣老爹一家世世代代在龙泉镇做瓦猫,在岁月淘洗中坚守着这一手艺。所谓瓦猫是云南龙泉镇当地的镇宅兽,颜色是黢黑的,身量小,但样子极凶。凸眼暴睛,两爪间执一阴阳八卦,口大如斗,满嘴利牙,像要吞吐乾坤的样子,活像一只老虎。当年在龙泉镇家家户户都要请一只瓦猫落在房顶,细心祭供,靠它庇佑全家。作为这一手艺的传承人,荣老爹始终重视瓦猫技艺,以匠心精神制作每一只瓦猫,不允许任何人亵渎这一手艺。当荣瑞红提议送个瓦猫给眼睛先生时,荣老爹决绝地拒绝孙女,说他们的瓦猫不能送,只能人家来请,这是规矩。表明了荣老爹对瓦猫这一图腾的敬重。当宁怀远提议要向荣老爹学习做瓦猫时,荣老爹正色审问他龙泉的瓦猫和其他地方的瓦猫有什么不同,宁怀远答不上来,荣老爹便要赶他走。因为瓦猫是荣老爹的信仰,若非有心想学者,他断然不会收其为徒。等到荣老爹愿意教宁怀远做瓦猫的时候,他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对于宁怀远来说却是难上加难。由此而知,任何一种手艺都需要熟能生巧,对于荣老爹这种匠人来说,他们始终对自己的手艺充满敬重与自豪,日复一日以极大的耐心做重复的工作,精雕细琢,以一生传一艺。

荣老爹去世以后,荣瑞红传承了荣老爹做瓦猫的技艺,继续为村里人做瓦猫,学着爷爷的样子,干一行爱一行,直到年老体衰以后仍然坚持制作瓦猫,成为当地唯一一户制作瓦猫的人家,这就是匠人的传承。而宁怀远年轻时跟着荣老爹学会了做瓦猫,中年参军回来后跟着荣瑞红一起操持做瓦猫这一事务。小说中的讲述者“我”,在将仁钦奶奶给他的信交到荣瑞红手里后,看着那张青年人和仁钦奶奶以及屋顶瓦猫的合影,联系到产自昆明一带的瓦猫却现身迪庆藏族自治州,也终于意识到宁怀远在离开龙泉以后将龙泉瓦猫带到了各地,用自己的双手为那里的人们制作了瓦猫,传承了这一技艺,最终又被考上大学的孙子荣之文追寻到。

小说讲述到这里,笔者被匠人们的坚持和信仰感动,被他们日复一日地守护而感动。为仁钦奶奶送信的“我”,辗转多处寻找信上的地址,然而当“我”在朋友的引领下来到从前的龙泉镇时,伫立眼前的是一片建筑工地,还有作为文物保护单位又显得格格不入的兴国庵:“除了远处的摩天大楼造就的天际线,和散落的零星的推土机,四周是没有遮碍的。我们置身的这座庵庙,像是这荒凉原野中的孤岛”“我在这座古庙的墙头上看到了一只动物,那是一只瓦猫。它虽不大,在这败落坍圮的围墙上雄赳赳地坐立着,在雨水的冲刷下黑得发亮”[1]。颓败的围墙和雄赳赳的瓦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神秘久远的图腾信仰在热火朝天的工业时代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作者内心的担忧便隐隐地嵌入其中,过去的文化记忆在一点一点地被推翻和消解,传统的匠心精神是否被掩藏在机器的轰隆声下不再“复魅”。笔者以为,在我们这个时代应当传承过去的匠心精神,以匠心精神对待世间事,如此我们的时代才不会被工具理性所取代。

二、深沉之爱意

《瓦猫》传递的不仅是匠人精神,更是深沉的爱意。荣瑞红和宁怀远的爱情故事以瓦猫为轴,在作者的笔下徐徐展开。青年的荣瑞红和宁怀远因瓦猫而结缘,二人渐生情愫,初尝爱情的滋味。在这段感情中,荣瑞红是那么的坚定而自信。虽然荣瑞红不识字,文化水平不高,但她以一颗自由奔放的心和宁怀远站在了同一高度,当二人的感情遭到荣老爹的反对时,她毅然决然地奋起抗战,绝不妥协于二人的身份差异。他们甜蜜地牵手、看电影、散步,像每一对普通情侣那样。荣瑞红对宁怀远的爱永远炽热而坚定,所以当宁怀远决定离开龙泉镇去加入抗战队伍时,荣瑞红并没有阻拦宁怀远,她对他浓厚的爱意足够她挨过一个个漫漫长夜。可当宁怀远真的归来时,他早已不是从前的模样。宁怀远的右脚变了形,使得整个人的行走十分奇怪;他的脸上失去了一只眼睛,那残缺的眼眶结成了丑陋的伤疤。面对残疾的宁怀远,荣瑞红并未有任何嫌弃或是厌恶的情绪,她依旧那么爱他,爱到一意孤行地宣布要和宁怀远结婚,爱到村里人都说她的行为不循例。而宁怀远就在荣瑞红深沉的爱意中捡拾了自己丢失的勇气和力量,挺起脊梁昂扬地生活下去。后来恩师闻一多被暗杀的噩耗传来,宁怀远再次离开了荣瑞红,不知所终,从此在昔日的西南联大门口多了一个妇人,一个等待自己爱人的妇人。荣瑞红对宁怀远的爱是伟大的、勇敢的。她放手让宁怀远完成自己抗战救国的理想,不惜让自己堕入无尽的等待之中。她鼓励残疾的宁怀远走出自卑,过好自己的生活。她的爱是如此深沉,深沉到她永远不会阻拦宁怀远去追寻理想。深沉到即便那封写给宁怀远的信令她如此不安,她还是选择交到宁怀远的手里。除了荣瑞红和宁怀远的凄美爱情外,他们两人的儿子荣宁生也是因爱而放手,为了让自己的妻子参加高考回到城里发展,荣宁生逼着妻子和自己离了婚,用自己的痛苦换妻子光明的未来。村里人说他们荣家做事总不循例,事实上,他们都是以炽热的爱成全了别人,牺牲了自己。

事实上小说不仅体现出了男女之间的爱情,更表达了在那个特殊年代青年人的家国情怀。林先生的弟弟林恒毕业于空军院校,在林先生为他们准备的毕业聚会上,这帮年轻的小伙子就流露出了为祖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决心。聚会结束后,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消失于夜色。“得遂凌云愿,空际任回旋,报国怀壮志,正好乘风飞去,长空万里复我旧河山,努力,努力,莫偷闲苟安,民族兴亡责任待吾肩,须具有牺牲精神,凭展双翼,一冲天。”他们声嘶力竭,他们绝不退缩。这是他们那代人对于国家深沉的爱,永远把国家利益放在首位,而将自己隐在国家的光芒之下。而事实果真如他们心中预测的那样,那批年轻的飞行员们再没能带着他们鲜活的面庞回来。在驾驶飞机上天之前,他们都拍了一张照片,而照片中的那双眼睛蕴含了太多太多的情绪,有镇定,有不舍,但更明显的是他们一飞冲天的决心。同样的,小说的主人公宁怀远也是坚定的爱国主义者,他心中那份对国家的爱无法估量。宁怀远和荣瑞红在龙泉镇的生活原本惬意而甜蜜,但当国内战事吃紧,山河将要沦陷,在动员全国参军的时候,宁怀远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割舍自己幸福的生活,报名参加了青年军。他爱荣瑞红,但他也爱自己国家的土地,不愿看到自己的家园一步步被敌人占领,于是他要赶赴前线,要为自己的祖国出一份力。从现实情况来看,参军赴前线是一件极其凶险的事。此时一别,不知何时能归家,更不知能否归家。但内心里熊熊燃烧的火焰不允许他瞻前顾后,最终踏着希望和热爱行走在前去保家卫国的路上。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滋润在爱情中的荣瑞红之所以能同意自己的爱人志愿参军,其实也是出自其本人的大局观和对国家的热爱与守护。与其将爱人留在自己身边,不如让他去为国家奉献自己。对国家的爱意最终战胜了恋人的不舍,她永远愿意相信总有一天故土在、怀远在,他们一起去看那颗梨花树。这是他们的爱,是他们的英雄主义。

三、多元之叙事

《瓦猫》这部小说除了在表达内容上触及真心,真挚动人以外,在艺术手法叙事技巧上葛亮的处理也是炉火纯青的。从全局上着眼,葛亮在这部小说中运用了多元的叙事手法,具体可以分为以下几点:一是倒叙的叙事时序。叙事文其实就是关于时间的艺术,不论事情怎么被讲述出来,它始终是离不开时间这一因素的。叙事文是一个具有双重时间序列的转换系统,它内含两种时间:被敘述的故事的原始或编年时间与文本中的叙述时间[2]。胡亚敏在《叙事学》中提出叙事文的时序分为顺时序和逆时序,逆时序中包括闪回、闪前和交错。其中闪回即为倒叙[3],这部小说中就是采用了倒叙的手法,小说一开头就向读者交代了这是“我”对那次在云南的旅程进行的回忆。直接点明了“我”的云南之行最初是为了卡瓦格博而开始的,可去了云南之后却发生了别样的事件。“我”在藏区闲逛时碰到瓦猫,并且收到仁钦奶奶的信,受其委托去昆明送一封陈年旧信,在“我”抵达昆明后,费尽心思见到荣瑞红和她的孙子荣之武,年迈的荣瑞红打开信封,从中拿出一个红色笔记本和一沓照片。叙事人“我”在那时接受了荣瑞红的委托,替她读本子上的文字,这些文字,就是小说正文部分的日记。当“我”打开日记本,关于荣瑞红的前尘往事也一一被翻开。在这一叙事过程中,小说也流露出了悬念推理的意味,为何荣瑞红的两个孙子现在只有荣之武陪在她身边,另一个孙子荣之文去了哪里呢?原本属于龙泉镇形制的瓦猫,为何会出现在德钦呢?这些意味给小说增添了一丝神秘的色彩,随着日记本中的故事展开和荣瑞红回忆的发展一点点抽丝剥茧,逐渐呈现出一个真相在读者面前。

第二是采用了内聚焦的叙事视角。内聚焦又分固定内聚焦、不定内聚焦和多重内聚焦。所谓不定内聚焦就是指通过不同人物的视角来呈现出不同的事件。就小说具体文本而言,即通过“我”的视角,呈现“我”在云南的经历,以及遇见荣瑞红以后的感受;通过记录人(后文证实就是荣之文)的日记呈现他的支教生活,这一部分都是属于记录人的思绪和活动;另外还通过荣瑞红的视角呈现她与宁怀远的爱情故事,虽然在这一部分采用的是第三人称叙事,但依然属于内聚焦叙事。内聚焦型不仅可以出现在第一人称中,也可以出现在第三人称中。当荣瑞红的记忆退下舞台,整个关于她的青春故事也就结束了。所以说小说整个结构可以划分为三部分:一是“我”的回忆,二是日记本主人的记忆,三是荣瑞红的旧事,各个部分相互交叉、回应,使得小说结构错综复杂却又不失严谨。

第三是虚实结合的历史叙事,个人与历史遥相辉映[4]。小说的故事发生在真实的历史背景下,拥有真实的人物原型。这主要体现在荣瑞红的青春回忆里,荣瑞红的青年时期正是社会动荡、内忧外患之时,有千千万万的中国人投身于保家卫国的战争之中,所以小说在这个大历史背景下进行历史叙事,展现出一幅宏大的历史画卷。同时描绘出了许多生动鲜活的人物,而这些人物在真实的世界里都拥有原型。例如闻先生即闻一多先生,梁先生即梁思成,林慧因便是林徽因……真实的社会背景加之真实的历史人物融进虚构的小说情节中,个人与历史遥相辉映,形成了一种虚实结合的审美特色。

四、结语

总之《瓦猫》这部小说不仅是讲述匠人的故事,更是以器物凝结历史,以历史歌颂意志。通过多元的叙事手法,表达出任斗转星移,纯粹之匠心,深沉之爱意永不会褪色的小说主旨,呈现出别样的艺术美感。

参考文献:

〔1〕葛亮.瓦猫[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21.

〔2〕热奈特.叙事话语 新叙事话语[M].王文融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

〔3〕胡亚敏.叙事学[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4〕汤俏.匠心独运里的文化志与小山河——从《瓦猫》到《燕食记》[J].海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34(04):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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