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植物学家裴盛基：解码中国化妆品未来发展的特色优势

刘丽

2021年是中国化妆品行业的法规年，随着国妆的崛起，作为品牌发展的核心竞争力，我们欣慰地看到国产品牌在加快发展进度的同时，也将化妆品前沿科技和研发成果的应用推到品牌发展的前列，尤其是我国植物资源原料的有效应用。在中国化妆品走向世界的道路上，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在本期中国化妆品研值系列報道中，我们采访了中国民族植物学创始人、植物医生品牌首席科学家裴盛基教授，请他与我们分享国际化妆品发展趋势以及植物化妆品科研技术表现的五个方面，与行业人共勉。

“将中国植物资源与中国中医药文化有效结合，运用现代科学技术进行有效整合应用到化妆品中，民族植物学提供有力的科学支撑。”——裴盛基

中国是一个生物多样性大国，特别是在植物资源方面，植物种类占到全球植物种类的1/10。中国的植物资源有两个非常重要的特征，一是物种资源丰富，从热带到寒带，从低海拔地区到如喜马拉雅山般的高山，各种类型的植被覆盖了全球各种类型的植物。二是传统中药文化和传统医药知识资源，拥有5000年以上的历史蕴藏于中国植物与人之间的相互作用关系之中。人与植物的相互作用，人们对植物的认知和在人体护肤方面的应用很早就有了积累。这两大优势资源是中国在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财富，促进了中国人可以享用丰富的植物资源，可以享用5000年利用植物的文化所结出来的丰硕果实。随着时代的发展，我们面临着新的课题，即运用现代科学方法对这两个资源进行深入的开发、有效的结合，并应用到化妆品领域。

中国植物资源的独特优势，在研究应用方面发展得十分稳健。中国的生物科学，特别是植物学这一基础学科，在过去半个多世纪从基础到应用都得到了很好的发展。国际植物学界达成了共识，他们认为近半个多世纪是中国植物学的黄金时代。其中与化妆品有关的最重要三个成果如下：

第一，中国作为世界上第一个植物资源大国，出版《中国植物志》中文版、英文版，一共84卷、124册，对中国的植物资源进行了全面、深度的介绍，做到了中国人对自己身边的植物了如指掌。

第二，中国医药文化的传承源远流长。很多其他国家的传统医药濒临消失，政府不支持甚至立法废除。但是中国一直支持中医药发展和各民族传统医药文化传承，政府出台相关扶持政策，中国人民也不愿意放弃这样的传家宝。所以我国的中医药发展取得了很多瞩目成果，为化妆品的开发了打下了丰厚的科学基础。

第三，拥有专门研究植物资源开发的特有学科——民族植物学。这门学科在中国已有40年的历史，专门研究各个民族利用植物的特有知识，并将民族传统文化资源和植物资源这两个资源有效结合。

这些年来，裴教授带着团队一直坚持不懈地克服种种困难，为中国护肤品的发展提供了科学支撑。据裴教授介绍，在化妆品研究前期，涉及到的基础学科比较多。目前从国家的行业战略高度，团队已经取得了一些战略业绩。当前，植物化妆品科研技术应用主要表现在五个方面，其中四个方面属于“硬科学”，专注于科技;一个方面是“软科学”，专注于精神文化。

首先，在植物资源方面，哪些植物成分可以应用到化妆品中，中国对此有相当多的基础内容。除了从中医药知识里寻找，还有一些植物护肤方面的专题研究。目前这个方面已有了一定的战略储备，还需要有更多的研究知识储备，同时倡导产、学、研结合，获得行业支持使课题研究能顺利地开展。

其次，在植物化学方面，因为化妆品需要清楚地知道功效成分，以科学依据为历史经验作支撑。一方面是加强对功能成分的研究，另一方面要用分子生物学的方法来验证这些成分在人体皮肤方面和生理方面产生的活性作用。目前已经初步建立起了一套分子生物学，特别是植物分子化学的研究体系，处于研究提升阶段中。

此外，在临床试验方面，通常行业做一些皮肤方面的功能成分研究都是与医院合作，有模型的通过模型来做;没有模型的通过人体来做。通过人体做实验需要建立一套医学和科学的道德标准。所以关于临床方面的一些研究，行业研究人员还需要进一步寻找新的办法。现在很多化妆品品牌在临床方面的研究是比较少的，有些品牌将实验室的功效评价数据拿出来直接用，缺乏医学的临床研究数据的支持。

另外，在化妆品配方方面，配方研究是有专门体系的，这个体系中不仅有天然植物的基质，还有其他一些化学成分的构成，化学成分的添加对产品功效的影响和对人体安全性的影响还需要进一步研究。

最后，在美妆文化方面，中国人有中国人的审美标准，西方人有西方人的审美标准。裴教授说，因为过去跟英、法、美、日等地的护肤品日化品公司进行过长期合作，所以在研究针对不同人群、不同文化的人所需要的护肤品时应当注重护肤文化标准。比如，在与国际品牌合作研究的过程中，裴教授发现在肤色追求上，中国人寻求皮肤增白剂来美白皮肤，但是欧洲人提出寻找美黑剂使皮肤增黑;在染发美妆方面，中国人要染黑色和金黄色头发，认为白发代表衰老，而西方人有些要染白色头发，他们认为这也是一种美。所以美妆文化是属于化妆品“软科学”的研究。当前，我们在护肤文化研究方面仍有提升空间，中华文化丰富多彩，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从高原到海岛，各个地方都有更深层次的护肤文化的研究空间需要拓展。

“我对中国民族品牌的发展是有信心的，我期盼中国民族品牌走向国际，这需要一批真正愿意投身于民族品牌发展的企业家来共同完成的。”

——裴盛基

中国化妆品行业的蓬勃发展是在20世纪80年代之后，这个时间段也是裴教授做植物学研究的黄金时代。裴教授在云南从事植物学研究时发表了很多文章，在植物资源、植物应用方面拥有宝贵的研究经验。因此，在论文发表以及国际学术交流活动中，他也吸引了海外化妆品公司和科研人员的关注，从英国Bodyshop、法国的欧莱雅与香奈儿、日本的花王Kao等，裴教授选择性地合作了四五家国际品牌公司以及欧洲皮肤研究所高德美Galderma。在与它们多年的合作交流中，裴教授总结出国际化妆品发展的三大趋势：一是化妆品原料的天然化，二是发展趋势的科技化，三则美妆文化的差异化。

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全球化妆品原料便逐渐从化学原料转向天然原料。而这其中最可靠的原料是中医药原料，因为其有着中国人5000年的中医药知识积淀，来源于最可靠的临床实践。从植物天然原料的再生性来讲，它具备保护环境功能，因为任何石油资源、矿石资源开发完后是无法再生的;从植物资源的多样性来讲，植物种类丰富，全世界35万種高等植物，就如同35万个天然化工厂，每一种植物都可以生产几十种、几百种的天然化合物，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从植物应用的拓展性来讲，从美妆到一般的护理，再到皮肤疾病的治疗，甚至到一些文化的欣赏，这些都可以得到充分的结合发展。所以回归自然、利用天然原料是一个趋势。

对于发展趋势而言，当前的产品发展是比较倾向于高、精、尖方向，这也就对产品的研究提出了更加细致专业的要求，不仅需要具备高品质、高功效，同时也要达成环保效果，减少碳排放，倡导绿色生产、绿色原料、绿色消费。比如，工厂生产提取的工艺过程当中，要用有机溶剂提取，减少生产环节对环境的污染;产品使用后的清洗及卸妆等不要产生过多的环境污染。

从美妆文化差异的角度来看，当前产品的供给需要更进一步区分文化需求。以我国为例，不同地域有其不同的文化，云南是高原民族的文化，四川是天府之国的文化，苏杭一带是江南文化，广东是岭南文化，所以各个地区要分门别类地研究。不仅要达成适销对路的市场效果，同时也要真正体现以人为本、以人民为中心，要将中国特色体现出来。

裴教授说，他对中国民族品牌的发展是有信心的，他期盼中国民族品牌走向国际，但这是需要一批愿意真正投身于民族品牌发展的企业家来共同完成的。中国化妆品迈向国际舞台首先可以将目标市场定位为一带一路国家。裴教授认为，一带一路国家跟中国有发展上的相似性，促进双方的合作也能够使一带一路国家从其天然资源和传统医药文化当中获得益处。化妆品行业要抱团行动，不能单家独户去做，全国上万家企业如果能够高效地分工组合，在领军品牌的带领下向国际市场前进，帮助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开发其资源，满足符合他们文化的护肤美容需求，那将是一件可以共同发展的百年大事。

在裴教授与植物医生的合作中，高山植物这个概念映入大众的眼帘。裴教授认为，高山植物好，它不仅在幅员辽阔的中国种类丰富，具备多样性方面的优势。同时，植物在光合作用中，产生淀粉、脂肪、油等主产物，同时也产生生物碱、黄酮、维生素等次生代谢产物。因高山植物所处环境地广人稀、昼夜温差大、光照强，因而次生代谢较为旺盛，物质积累丰富。裴教授曾专门在喜马拉雅地区多国进行了十余年的植物学、资源环境的管理研究，因此比较熟悉这方面情况。

民族品牌形成不仅靠科技，还要靠提高认知与学科建设，所以民族品牌的探索之路、发展之路、成长之路十分不易。在与植物医生合作的七年里，裴教授及其团队率先应将中国特有的中药资源——铁皮石斛应用于护肤品生产。这种植物既有传统文化内涵，又有近代科技研究积累，石斛护肤品上市以来得到消费者的欢迎与认可。

铁皮石斛研究最早的切入点是其中医药历史，将祖先积累的关于中药护肤应用的认知用科学的语言加以表达。铁皮石斛生津止渴、消炎、修复皮肤等功能，在运用科学原理进行转化后便成为当代可开发利用的植物资源。从分子生物学的角度进行代谢功能研究，从而将分子产物与皮

肤修护原理进行对接，裴教授及其团队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探索。另外，他们从原料方面寻找真正有效的物种，从原产地寻找地道药材，在云南南部海拔1300～1600米处找到了中山常绿阔叶林带里一种天然的野生植物。这也成为其与植物医生合作研发应用很成功的一个案例。裴教授也表示，希望在高山植物中能够找到更多这样的植物，因为目前石斛属植物的分布范围较广，从高山海拔到低海拔都有，也希望通过更多科研投入来对高山植物这种广阔的植物资源进行研发。

“搞科研是我的本职工作，化妆品行业是一个美丽的事业，把一生的科学研究成果积累奉献给社会，奉献给人民，这是我最大的愿望。”

——裴盛基

在绿色环保和企业持续发展方面，裴教授参与的公益行动覆盖面比较广。他的初心主要是做两个保护，一个是高山植物的抢救性保护，另一个是濒危植物的保护繁殖。裴教授及其团队把种子资源保存起来，不仅在丽江的高山植物园里保存，同时由他亲自带领一个团队在丽江、西双版纳建立起了社区保护，把收集与保护起来的植物交给老百姓种植、运用。

最近，裴教授发现了一种哈尼族传统使用的植物——爱尼香草，并研发了一种防蚊虫的植物油，在西双版纳生产了两款防蚊产品，一款防蚊油，一款皮肤止痒消包剂。在合理使用天然植物资源时，裴教授一直引导合作企业，利用积累其在国际上从事科学研究的经验，倡导不仅要反哺资源的提供者，对广大群众怀有爱心与感谢，同时要坚守环保意识，积极参与生物多样性保护。裴盛基教授用科学的方法系统研究少数民族本土环境与植物知识，带领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植物医生研发中心，发现了高山植物作为护肤原料的独特价值，并在全球范围内定义了“高山植物护肤品类”的概念。裴盛基教授提出“民族传统文化信仰为保护自然生态做出重要贡献”的科学观点，认为“自然圣境”信仰有利于生物多样性保护，并创建了云南生物与文化多样性保护中心。

今年84岁的裴老，作为科研工作者，一生经历很多，到过很多地方，参与过很多研究活动，也代表国家参与过一些国家和国际项目，比如，《中国植物志》《中华大典·植物典》、中国第一部英文植物学大型专著《中国的植物》的编写。他致力于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工作，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建立的国际山地研究中心做了9年的科研方面服务工作。他说：“我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不停地往前走，像一头老黄牛一样，能够为社会做一点贡献，就是我非常高兴的事情。”

在采访结束时，裴老语重心长地说：“我认为中国化妆品行业要顺应市场的需求、人民的需要，这是一个美丽的事业，是一个美好的事业。在做这个事业的时候，大家要本着以人为本、为人民服务的精神，要务实求真，严把质量关。发挥我们的正能量，将中国的植物资源和传统中医文化相结合，运用科学技术，在国际上走出中国化妆品自己的特色之路，为国际美妆品发展提供一些中国经验。”

裴盛基

中国科学院昆明植物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中国植物学会民族植物学分会名誉理事长，英国林奈学会高级会员。2015年，出任植物医生护肤品牌首席科学家，历任中国科学院原云南热带植物所所长、昆明植物研究所副所长、国际山地综合开发研究中心资源环境部主任兼生物多样性专家、世界自然基金会国际技术顾问、国际民族生物学会主席等。在国内外发表论文240余篇，出版专著20余部，自1978年以来先后获得国内科研成果奖16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