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战舰沉没的荷兰寸和瑞典寸

李开周

曾经，欧洲各国没有统一的长度标准，这给人民的生产、生活以及国际贸易带来极大的不便，甚至造成了一些安全事故。

12世纪中叶，苏格兰国王大卫一世颁布《度量衡法》，规定成年男子拇指的指甲宽度等于1寸。拇指有粗细，指甲有宽窄，大卫一世召集一大群成年男子，依次测量他们拇指指甲的宽度，对测量结果取平均值，作为苏格兰的标准寸。

苏格兰位于英格兰北部，英格兰寸是拇指的宽度，苏格兰寸是拇指指甲的宽度，照理说苏格兰寸应该比英格兰寸短一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大卫一世测定标准寸时，召集的那帮男子拇指指甲碰巧很宽吧，反正自从大卫一世以后，苏格兰寸就比英格兰寸还要长。长多少呢？1苏格兰寸等于1.0016英格兰寸，前者比后者长约0.16%。不到千分之二的差距，似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几十万寸、几百万寸地累积起来，差距就惊人了。英格兰纺织工业发达，苏格兰制衣商都去英格兰采购布料，他们按苏格兰寸做预算，而英格兰那边的供货商却是按英格兰寸发货，苏格兰制衣商总是吃亏，于是双方争执不断。

当时英格兰兵强马壮，国力雄厚，建议苏格兰改变度量衡，使用英格兰寸。苏格兰民族情绪高涨，拒绝接受英格兰寸。直到18世纪初，苏格兰与英格兰正式合并，两国使用同一种货币和同一套度量衡，苏格兰才开始从名义上改用英格兰寸。

法国寸跟英格兰寸也不一样，1法寸等于1.068英寸，比最初的苏格兰寸还要长。

从19世纪起，法国牵头推行公制（又叫“米制”），呼吁用“米”和“厘米”来代替传统的尺寸。20世纪后半叶，欧洲大部分国家相继采用公制单位。在此之前，各国没有统一的长度标准，这给欧洲人的生产、生活以及国际贸易带来极大的不便，甚至造成了一些安全事故。

1628年8月，瑞典建造的“瓦萨”号战舰首航，该舰装载了64门大炮，是当时世界上装备最齐全、武装程度最高的战船。但这艘战舰刚刚出海十几分钟，离岸才一千三百多米，就在瑞典国王古斯塔夫·阿道弗斯和码头上围观群众的眼皮底下沉没了。

“瓦萨”号的沉没，正是尺寸不统一造成的恶果。1961年，人们打捞出这艘战舰后发现，左舷明显比右舷更厚更长。船上遗留的造船工具显示，负责造左舷的瑞典船工用的是瑞典寸，负责造右舷的荷兰船工用的是阿姆斯特丹寸，瑞典寸比阿姆斯特丹寸长得多，致使左右两舷不对称，重心不稳，海风一吹，船就歪歪斜斜、摇摇晃晃地翻到大海里去了，船上150名船员中至少有30人当场丧命，最终死亡数字可能多达50人。

中国古代尺寸混乱，跟官尺不断膨胀有关，同时也跟信息沟通不畅和商界齐行抬价有关。官尺变了，民尺没变，官民尺度就有了差异;甲地变了，乙地没变，区域尺度就有了差异;布行变了，丝行没变，行业尺度就有了差异。

欧洲尺寸混乱，主要是因为欧洲各国的地理、历史、民族、宗教往往不同，经济发展程度差异更大，甲国用希腊尺，乙国用罗马尺，丙国用日耳曼尺，丁国用诺曼尺，国与国之间的尺寸当然不一样。虽然说欧洲大部分国家的传统度量单位都源于古罗马，“寸”这个单位都跟大拇指有关，但是如前所述，人手有大小，拇指有粗细，甲国用本国君主的拇指宽度作为标准寸，乙国可能用抽样调查所得的拇指平均宽度作为标准寸，丁国又将拇指指甲的宽度确定为标准寸，怎么可能不混乱呢？

“尺、寸”是传统欧洲最基本的度量单位，尺寸上的混乱自然要引起其他长度单位的混乱。

比如说，英里是较长的长度单位，它来源于古罗马。1英里本来是指罗马士兵行走1000步的距离。这里的“步”与古代中国有所不同，古代中国人将双脚各跨一次的距离称为1步，古罗马将跨出一脚的距离称为1步。虽说欧洲人比中国人的步幅大，但是罗马步却比中国步的实际长度短。

公元前29年，罗马统帅马尔库斯·阿格里帕将罗马里标准化，将1000步等同于5000尺。后來英国继承了这个标准，1英里也等于1000步或者5000英尺。

1593年，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改革度量衡，1英里还是1000步，但却不再是5000英尺了，而是改成5280英尺。伊丽莎白一世制定的英里标准并没有得到所有英国人的承认，在她统治英国的时代，北爱尔兰里是英里的1.27倍，威尔士里是英里的3.8倍。

“里”的差异如此之大，一是因为“步”的标准不一致，二是因为“尺”的标准也不一致。事实上，直到1959年7月，英联邦和美国才达成共识，统一将1尺定为12寸，将1寸定为2.54厘米。而在英美达成共识之时，公制单位早已普及大半个欧洲，传统尺寸是否统一其实已经不太重要了。

（田宏大荐自《现代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