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

2022-06-07 07:24姜凯
金沙江文艺 2022年6期
关键词:萨克斯

姜凯

烧烤店胖老板娘邊启着啤酒边说,别只喝白酒,来喝几瓶老啤酒,十五六岁的大小伙子一泡尿泚没了。

没想到,坏了,就是这几瓶啤酒,我和三毛子、大合子晚上把张新武打进寥娜的诊所了。

我是在三毛家睡了一夜回家的。小妈问我去哪了?我说在老夏头窝棚了。小妈说你吃完早饭上学顺便去诊所看看你老叔。我往脸上抹着护肤液,头也没转,漫不经心地问,又咋了?没正事。小妈说不知道又和谁喝多了打在一起。

我向小妈要了五十元钱买了葡萄和火龙果去诊所看张新伍。我知道廖娜喜欢吃这些,之所以去诊所看张新伍是因为他以点滴为名,天天扎在诊所里。二是我把水果送到那里,他碍面子肯定会把水果全送给廖娜的。

诊所只有两个老妇女在点滴。张新伍左脸肿了,敷了药,挂着吊瓶,在摆弄着一把金灿灿的萨克斯。

我提着水果进了屋,他很惊讶,一翻身坐了起来笑呵呵骂道,兔崽子,还生老叔的气呢?老叔手重了点,等我好了,请你吃大虾。

我没理他,用手捂了捂上次被他踢过的大腿,眼泪似乎要掉下来。廖娜只是抬头对我笑了笑,在低头写着什么。我把水果放在她桌旁,说我不给老土匪吃,让娜姐姐用。

可是她只是微欠一下身子,对我笑了笑,又低头写东西了。

我心里一片失落。张新伍向我嚷道,小屁孩,别烦你娜姑姑,人家正在复习准备深造考试呢。

我转身撒腿就跑出门去了。今天是周六没有课,我那帮弟兄都远远地躲着我,就连三毛也没有影子了。我一个人好没意思,拖着两条腿走了,到了红尘河边去扔石子。

廖娜她怎么了?难道真的要和那个流氓拍拖吗?那可惨了。

认识她是在她从那个专科医校刚毕业回乡的去年夏天。那个暑假,我和三毛子大合子去河里网鱼,我水性太差,只会几下狗刨,还不太利索。网了一上午,收获可怜,只网着了几条小白鲢,没有人喜欢吃,又瘦,刺又多,我们把鱼摘下放了。大家开始下河洗澡。我胆小,只肯在边上转悠。可是又禁不住诱惑,在他们几个招手中游入了河心。等他们游累了上岸时,我游不动了,腿突然抽筋,扑腾几下子竟沉了下去。

大家把我救上岸时,我肚子灌满了水,人已经过去了。三毛一边给我控水,一边喊人救命。正巧,寥娜没事来河边照相,扔下相机便跑过来施救。

我醒来时,她双手还在不断地在我的肚子上挤压。我醒来了,蓝蓝的天空背景下是一张天使的脸。她笑靥如花,如瓷器的牙闪着洁白的光。她在欢笑着喊,他醒了!他醒了!真是上天保佑!

从那天起,我就常常失眠,要么是绿波涛涛的河水扑面向涌来,要么是我沉入河底看见人骨骷髅在向我笑着。每次我都吓了一身冷汗,但是当我看到窗台上星空背景下那朵盛开的玫瑰,我就会想起什么,心就安宁了许多。每天每夜睡觉前我都重温一下那玫瑰花的笑容,才能入睡。我无数次,在梦中都迷失在漫步在荒野中。

其实张新伍是我叔叔。他十七岁就闯荡江湖出去做买卖了。起初是跟着一个演唱团出去给人吹萨克斯,后来又在南方大城酒吧驻唱,到最后自己开酒店。他身边从来不缺女人,他手里的那些钱,被一个叫柳凤的女人骗走后,人家跑了。他最后,只好落荒回乡。爸爸从小就溺爱这个弟弟,即使他回来不干正事,无业游民,他也从不责怪他。今年春节过后,我向老爸要了一千元钱买了一台山地自行车,结果让张新伍骑到城里会朋友,在酒店吃饭,让贼偷去了。为此我们两个大吵一了顿,我激动过度,骂他南方佬滚回去!激怒了他,打了我一顿。我找老爸评理,他还是偏向他。

廖娜救了我,我始终想把这情还过去。今年夏天,农历七月初七,是她的生日,我去花店给她买了三十朵玫瑰,给她送到了诊所。

她问,你不好好上学,乱花钱。为什么送我花?

我结巴地说,谢谢你救了我。

她接过花放在桌子上,很平静地说,也是碰巧遇上了,再说别的医护人员遇到这事也会上前的。如果是感谢的话就不能收。

我结巴地说,祝、祝、祝你生日快乐!

她听到这句,向后退了几步,脸色涨红了急切地说,小毛孩子送我什么花呀?这算什么呀?

我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转身就跑了。

后来我才得知,她把那束花转送给诊所的女老板了。

那天傍晚,我放学的时候,家门口来了一辆灰色面包车。下来三个人,一对白头发夫妻,还有原来是小妈的表妹小莲的一家,后面跟着一个文身的壮男。

我贴在门外听,里面激烈争吵了半天,我听到一个老者的声音,我们小莲都有身孕两个月了,再不结婚,我们三口人就喝农药死在你们家。突然没声了。我吓坏了,站在那发抖。突然门开了,老爸一瘸一拐地和他们出来了,边走边嚷着,这回好了,亲戚做成了,亲上加亲,喜上加喜。他看见我站在门口发愣,就狠拍打了一下我的肩膀,喊道,小帆,发什么呆,快去镇上巴老虎火锅店,定个个大包间,请小莲你婶子一家人吃饭。我还在发愣,见张新伍垂着头,走过我身边努了下嘴,摇摇头,过去了。小莲脸涨得像红苹果,走过我身边停下,用手指掐了我的脸一下,说,淘气鬼还不叫我婶子?我一听马上明白咋回事了。

我撒腿就跑向饭店,心快要跳出去了,我真想马上跑到诊所告诉娜姐这个秘密。可是,我暂时还不能。

廖娜不是我们这个镇的,但是她姥爷姥姥却在这个镇上居住,由她的舅舅和舅妈抚养。可是他们经营着老年活动室,也就是麻将馆,也难得天天侍候多病的老人。廖娜大专毕业后为母亲担忧,就来到我们这镇上诊所的打工。平时住在姥爷姥姥家,好在诊所不忙,一天做三顿饭还是有时间的,老人有了病也能够及时治疗。老人家有三四亩地的李子树是晚熟品种,基本上在七月份成熟。每年收李子批发出去时,都雇人。自从我落水被救上来之后,每年这个时节我老会偷偷一请两三天假,来帮着他们收李子。

那是我一年中最累的几天,我也是在寥娜身前身后忙着,身上背着一个大保温壶,里面装着老爸泡的冰糖枸杞水。身后的背包里面装着三条粉色、白色和柠檬色的毛巾。她纤弱的女子干起活满是拼命的姿态。衣服湿透了,显现胸部的轮廓,我不敢直视,低头递给她毛巾,递给她倒上了枸杞水。她忙懵圈了,接过毛巾胡乱地擦完再递给我,接过我的水杯仰头喝下去了。我在她身边偷偷闻着她身上茉莉花的香气。起初我猜想,那是她的体香,后来我突然打了自己一巴掌,一定是她喜欢茉莉花香,所以喷了那种香水。我把毛巾装在一个塑料袋里,恐怕那汗中的香气跑光。85D2B864-78F6-467D-86ED-8CCE6DE125AB

大家坐下来休息时,她汗水淋淋地转过头来突然凝视我,问道,你不是在上学吗?跑到这里来混什么?

我装作若无其事,低着头用木棍子在沙地上胡乱写着2121。

她低头看着,突然一拍大腿说,我明白了,你爸把你的钱袋子攥紧了,你想挣点外快。

我笑了,点点头。

我突然附在她耳朵旁告诉她,下个月,不,是在十月一国庆那天,张新伍就和小莲结婚了。

她听了,微微一愣,低头沉默了一会,往地上呸了一口,笑着问我,和我有关系吗?你什么意思?哦,那就吃喜糖呗。

我看到她的眼神不像刚才和我说话时那样有光芒,而是暗下去,乌云密布,好像要下雨的感觉。我连忙跑了,上树去摘李子。

她好像不在意,和那帮干活的男人开着玩笑。我插不上话,只好边干着活边偷偷地观察她。张新伍来了两次,我悄悄地藏在树后。可是他是个游手好闲的人,一点活干不了。起初廖娜只是和他开了两句玩笑,问他是来学雷锋干义工来了?然后她就板起脸计数搬筐,就当他不存在似的。他摇摇头搭讪着,溜了。我心花怒放跑出来,更卖力地抬抬扛扛,还一度爬上树去采摘李子。

两天的采摘活干完了,廖娜追着我给我一张大票子,我拒绝了。她睁着一双怪眼大声问我,你不要钱到底是要什么?

我泪水突然夺眶而出,急忙跑开了。

张新伍的那支萨克斯挂在走廊的墙上,无人问津。上面的皮包已经上了灰。那时,张新伍和廖娜正处得火热时,他背着它回来了,一下子把它摔在床上,跺着脚骂了两句什么。我坐在门口逗小黄狗阿花玩,假装没看见。小妈走过去问怎么了?他骂了半天脏话才说,原来他在诊所时,廖娜的几个医校同学来看她来了。他显摆刚学会的《茉莉花》,可是吹上头一段时,就走了音。廖娜的一个奶油模样的男同学,嗲声嗲气地抢过萨克斯,当即吹了一首《回家》。他人看上去文弱,可是萨克斯却吹得却不含糊。他吹得深沉而平静,回肠荡气,真叫人服。更可气的是,廖娜一直在捂着嘴呲呲的笑,后来她又鼓了掌。

张新伍发誓言,不再见廖娜的面了,要把这萨克斯拿去城卖掉。

起初我拿下来玩过,被他遇见呵斥一顿,说那玩意儿是上千块钱买的,弄坏了赔不起。现在我看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就趁机走过去了。我闷着头走过去,说张新伍,咱俩讲和吧?他伸出大手一推说,去,去,滚犊子。我转身就走,边走边说,那么有名气的人跑到城里卖萨克斯,如果让廖娜知道了会更瞧不起你。他喊道,兔崽子,你站住,你啥意思?我说你不如五百元卖给我,再加上你只上了几天的萨克斯培训班,也送给我,算买一赠一了。他一副瞧不起我的样子,歪着头看我,说,你哪有那些钱?我回了房间翻箱倒柜,硬是凑了二百九十元零钱,又向小妈借了十元,递给他。他嫌不够,不接。后来还是小妈担保,我给他白纸黑字打了二百元的欠条,才把萨克斯递到我的手。

他带着我和萨克斯到了镇上的唯一一家音乐培训之家,找到了梳长发的萨克斯老师,做了交接。

我学萨克斯比学习用功。晚上在音乐之家学完了,我又跑到镇郊上的小灌木林去练习吹奏。漆黑的树林,有时会窜出一条小黑影,不知是野狗还是野猫,转眼消失在夜中。有时会远处的树上,传来几声怪鸟的叫,让人毛骨悚然,吓出一身冷汗。我拿着她在果园用过的毛巾,擦擦冷汗,眼前一亮,血就沸腾了,胆子就大了,就能吹出浑圆的音符。

我进步很快,差不多学了半个月就能吹几首完整的曲子,只不过是气力不足。但是长头发老师说,你可比你叔上进多了,他不是学不会,而是来了培训班,眼睛就不够用了,搭在哪个漂亮女孩子身上就下不来。

我甚至逃学跑到大野地里吹萨克斯。茫茫大地,野草野蒿满眼黑绿色。萨克斯凌厉的声音刺破云层,一首戴夫.考兹的《我相信》,在天空飘荡,振人心弦。

那天,班主任下了最后通牒,如果再不来上学,校长就要开除我。我只好返回学校抽出时间晚上去學。

谁料我初中升高中是竟连普通高中都没考上,去城里的高中上学得是议价生,拿五千块钱。小妈不愿意了,附在爸爸耳旁说了些小话,把我学萨克斯逃课不上学的事和他说了。老爸立马就翻脸了,拄着大棍子要打我。我跑出屋门口,张新伍堵在大门口在冷笑。我几步跃上鸡架,向上一蹿搭上了高高的墙头翻墙而去。

翻过墙时,我的手被墙上的铁蒺藜划破了大口子,鲜血淋漓。我只好捂着跑到了诊所。廖娜背对着门口,斜坐在椅子上正在给两个挂吊瓶的老爷子弹吉他。我听出来弹的是《万泉河水清又清》。我站在屋地里咧着嘴傻笑着听这曲子。廖娜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连忙回头,看到我的手在流血,连忙放下吉他,找纱布和消毒水,给我止血包扎。

她问,一天天毛手毛脚地怎么了?

我说,不小心,上树被树枝刮的。

包完了我要给她钱,她打了我一下,说淘气包子,我还等你明年去给我收李子呢。

我眼圈一红附在她耳旁说,好像没机会了,我去城里打工了。别和别人说。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我说,什么?瞎扯。

我嗅到她呼出的气息,头脑发晕,立马就迈开步子就跑了。

跑出去时,风在我耳边呼呼地响,我开心地笑着,这个口子刮得真值!我拼命地跑出镇外,在大路口上截住了辆东去的大客车,急匆匆地跑上去,开始了我的打工之旅。

到了县城已过晌午了,我肚子老是咕噜噜响。我得先把活找到,然后再喂饱肚子。我沿街一气走了十四五家商铺,什么包子铺、火锅店、海鲜店、馒头店、鲜花店等,不是人手够就是嫌我岁数小。无奈,我坐在马路旁的道牙子上,瘪着肚子望南来北往的车在流动。望着人来人往的人群,我开始觉得自己可怜。

这时一个蹬三轮车拉了一车水果的老头在奋力地往上坡蹬车,可是任他怎么用力,车子却慢慢地停住了,而且还要往后退。我连忙冲上去,用力推着,老头也下来了用力推着车吧。终于推上了坡,他停下了,抓起车上的水壶喝开水,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几元钱,递给我。我摆摆手,说,我不是在路边干这个的,我是趁暑假干活打工的。老头想了想说,你在后面推着,跟我走吧。85D2B864-78F6-467D-86ED-8CCE6DE125AB

我在那家老头的水果店干了半个月,起早贪黑的实在熬不了,就提出不干了。他给了我五百块钱,打发我走了。我想家了,临走时上大巴车前,给老爸和小妈清真熟食店买了二斤酱牛肉。

我以为会挨打,谁想到老爸和小妈都哭成泪人抱着我。当时都报了警,在电视台发了寻人启事。我只好献上酱牛肉,他们两个不哭了,提着牛肉进厨房了。

我急着想见一个人,总想着在她的面前吹首萨克斯曲子。那天上午我背着萨克斯,进了诊所,大失所望,廖娜不在那里。给人扎针的是一个漂着湖蓝头发,胳臂上文着三朵鲜红玫瑰花的小个子姑娘。

我急着问廖娜呢?那个小姑娘吞吞吐吐地说,她不干了,好像有病了。诊所的女老板胡医生说,谁知道是张新伍要结婚的事刺激了,还是她姥爷去世打击的?晚上睡不着觉,大把大把地掉头发,好像去城里治病去了。谁娶媳妇娶个秃子?

我不能再听下去了,头皮发炸,背着萨克斯就跑了。

我沿途飞跑着,吓得路旁的鸡鸭鹅狗乱飞乱跑。我诅咒着多云的天气,讨厌乱飞的燕子,没完没了刮来刮去的秋风。我想骂张新伍,可是一想,人家张新伍早就与此事无关了。我没头没脑地跑着,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反正是篱笆墙,里面一棵棵树,我一跃而过,跳过篱笆墙。我折了一根树条,乱抽打那些树出气。抽打累了,就捧起萨克斯,想用力地吹起《我相信》,可是烦恼又来了,我相信什么呀?这世界你能相信啥?我又吹起了福斯托·柏佩尼的《别相信》。音符在树叶和枝条间激荡,几只蝴蝶飞来飞去,两只蜻蜓悬在空中,似乎听傻了一动不动。我仰头看着,气消了许多。

从我身后走出一个女人,我几乎不认识她了。她身穿一身黑色的連衣裙,披散着头发,眼部发青,灰色的脸,没有一点血色,两只手绞缠在一起。我吓了一跳,跳起来想跑,可是仔细一看,就不是廖娜吗?她竟然变成了这样。我看看身后周围的树木才想起来,我竟跑到了她姥爷家的果园。

她几乎晕倒,我看到她干巴的嘴唇一问她才知道,她有一两天没吃饭了。我急忙跑出去给买了几牛奶,一包蛋糕。

和她回了果园后面的屋子,让她吃了。她目光有了神采,抓住我的手问,你手好了吗?你跑哪去了?你家人都疯了找你?

我看着她,小声地说,真的去城里打工了。

她说,晓帆,听话,回学校去。你还小,有些事不懂。

我点点头。她马上对这支萨克斯感上了兴趣,问,它好像是张新伍的那支吧,可惜他吹不好。你怎么想到跑到这个果园来吹萨克斯了呢?

我怎么解释呢?别说多了,她正伤心呢,我怎么能自私地胡说什么呢?我只能给她吹几曲吧。

她终于笑了,说,你一个小屁孩,赶上凯丽金吹的了。

一首《茉莉花》的曲子飘在空中。

我接着吹《我心永恒》《回家》,她听着听着竟哭了。

我连忙找手巾给她擦泪水,问她怎么了?她说,姥爷突发脑出血去世,这时妈妈患了抑郁症竟然和父亲离婚了,现在在医院强制治疗。突如其来的打击要垮掉了。

她抽泣着说,自己从医可是却治不了姥爷的病,治不了妈妈的病,她连活下去了勇气都没有了。她什么也不说,就是默默地流泪。

我决心给她吹一曲《我相信》。音符破茧而出,起初低沉的旋律在述说着她的委屈,突然曲调一扬,好像风雨中一只海燕,在一次次的风暴中向前向高空翱翔。激荡人心的音符让她眼睛一亮,她在激昂的曲调中,用手打着拍子。随着曲中的副曲再度吹响,我用足了力气,让萨克斯的声音响彻小屋。

节拍一点点落下,她容光满面,扑过来捧住我的脸,在我的额头轻轻一吻。泪水沾了我一脸。

她破涕为笑地说,谢谢你小帆子。你的这首叫什么了的曲子,让我懂了一些东西。以后和你说吧。

我说,这支曲子叫《我相信》,是美国的代夫·考兹的。

她站起来说,我懂了,我懂了。原来我把你当作小屁孩了,以后我再也不会叫你小屁孩了,你大了,什么都懂了。实际上你成长了,比我还成熟了。你能从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变为吹得这么好的萨克斯手,一定是读懂了什么,你成长了。告诉我读懂了什么?

我直视她的眼睛,像清清的湖水,我真想跳进去,我真想说出那句,我读懂了……但我不能说,我不能让她瞧不起我。因为即使我真的成长了,也是因为那个人。我不能让她看不起。

她站起来开始收拾她的衣物,皮包。她说,我还有妈妈需要我去陪护,我要进修学习,好好学医。

我真后悔为她吹了那首曲子。

她收拾停当,背上背包要出门了。她点着我的头说,忘了,还有你,马上回学校去,好好读书,别让娜姐瞧不起。

我等了这句话,等了多少年了?

我点点头,突然扑上去搂住她,我哭了。

她顽皮地笑了,说小屁孩,好好学习!

我不哭了,说,娜姐,你等我。

她愣愣地看着我,问,等你什么?

我迟疑了半天说不出口,她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装作不明白,紧紧地抱了我一下说,快去吧,傻小子,别胡思乱想,好好学,考大学。我等你。等你来看娜姐。

她走了,背着行囊消失在烟尘滚滚的大路上。

七八年后,我大学毕业探家的时候,在县城的火车站下车。她手牵着一个手拿着七彩风车的小男孩,在往车站出口走。

我追过去,问她,大姐,去米镇怎么走?

她看了看我,笑着指了南面钟楼的那边说,去那边坐大巴车就可以。

我轻声说了句,谢了娜姐!从她的面前走过,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微笑了一下,根本没认出我这个人。不过,我看到她领着那个小男孩的眉宇眼睛挺像我。

我的心只是像谁用针狠狠扎了一下,就又风平浪静了。

责任编辑:李   夏85D2B864-78F6-467D-86ED-8CCE6DE125A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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