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会不会是斜视的错觉
——杨帆《欢乐宾馆》简评

2022-10-22 04:34王朝军
创作评谭 2022年5期
关键词:杨帆精神病院画布

◎ 王朝军

《欢乐宾馆》(《大益文学》第17辑《呼唤》)是我在近年读到的最好的短篇之一。

歪,就是不正。它是正的蛮荒之地,亟待文明教化,归附正统。杨帆为歪赋了个活体形象——歪小姐,她要让她在行动中看清自己的命运。同时被赋予形体的还有正,在小说中,他叫对先生。

对先生主阳,歪小姐主阴。当对先生在正统的中央区域纵横驰骋,扮演各种社会角色时,歪小姐连同她的画,被从“生活的房子”里一径抛向生活之外:精神病院。歪小姐并未屈服,她要坚决抵抗,用画,用梦,用砌在画布上的血红。

先是普蓝,那是希望的颜色,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和天空,是歪小姐对对先生“船长”角色的先验预设。此时,他们尚有可供分享的人类原始记忆:明净的梦想时刻。而后是或深或浅的黄——“从前”那个时刻的对先生消失了,代之以不再做梦的对先生。对先生明知她没病,却不愿放弃治病救人的程序正义,“一定是哪里出错了”。歪小姐“越狱”了,她将凭借一己之力绘制出梦的新世界。

说到底,它们不是梦,都属于生活。叙述者在小说中两次插入的那个画外音“这不是一个梦”道出了实情,也将人类事务的两个生活区域缝合在一起,梦与醒、对与错、正与歪、肉与灵,被封存在同一个画面中。

在此,杨帆为我们设置了一道迷障。我翻到的底牌是:歪。占据油画《爱》中心位置的,是一个鲜明的吻的具象。它来源于男性和女性,更来源于一种创世或重塑生命的激情。即便是最轻率的一吻,接吻双方也不可能保持绝对立正的姿势,何况是如此深情的一吻啊!画面中,对先生“双脚同地面形成斜角60度”和歪小姐“斜斜漂浮着”就是有力的证明。原来斜(歪)才是生命永续的正确姿态,才是吻这一连接人类呼吸的原点得以成立的磐石。

歪小姐由此在克林姆特的精神展厅内修复并完成了自己——但令人沮丧的是,她无法修复对先生。

对先生用自己艰苦卓绝的亲身体验践行了“对”的正确性和可靠性,他成功上岸,做了老方丈的“同行”:一家同样以矫正人的行为和思想为宗旨的精神病院的医师。曾经的被矫正者带着“对”的真理和经验现身说法,肩负起矫正者的当然职任。对先生无视生命的多种可能,力图将世界纳入“对”的唯一轨道;更多的对先生将会一代代繁衍永嗣,延绵不绝……

情节发展至此,已不容歪小姐有丝毫的犹豫。她曾经退回梦境,退回潜意识,退回地下室,如今她已退无可退。她要杀了假发记者或对先生吗?不,事实上她只是把自己的血液分享给了他。但他哪里扛得住血液充盈的肉身?

歪小姐梦境的画面也凝定在最后一刻:

最后一个镜头是歪小姐那张白得像京剧丑角的脸,以及她扔下没有针头、混了血水的针管,从四面紫色墙壁倒塌的瞬间消失。

紫色,这强行闯入画布的颜色,它从预谋到塌陷走了大约两千多字的距离。我愿意把这两千多字看作一种冥冥的对应,它们和紫色一起,对应于公元纪年笼盖下的宏大时空。而当所有的颜料被擦除之后,新的纪元又将在颤颤巍巍的混沌中开启怎样的光芒。对此,对杨帆,我将满怀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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