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人物的灯（三首）

◎张怀帆

[一个小人物的灯]

住下。一枚磁石

住下。一团文火

风中的草叶

头顶的星子

人世的苍茫，从容

取一瓢饮

我惑，由此不断省察

我执，时时双手合十

释然以酒，淡然以茶

生活的藤蔓，会不断缠绕古道西风

却不再遇昏鸦

有笑，不因拈花

有泪，起于悲欢人间

在低处，把自己走牢

此心安处，随遇而安

看破而爱，以出世而入世

无论

蓑衣或菊

[在城里碰见麻雀]

有时会碰到麻雀

一只，两只，最多的一次

有五只

在垃圾桶旁，在小广场的树下

还有一次，在一只流浪狗身上

它们看上去更加瘦小，像一枚

煤球，但眼睛雪亮

射出一豆锐利的光芒

有很多年，在小镇

它们是我亲爱的小邻居

每一个，都圆嘟嘟

奔奔跳跳，挺着灰白的小胸脯

有时叽叽喳喳

有时叽叽咕咕

到了冬天，其他的鸟都飞走

只有它们，胸膛里装满子弹

叫声响亮：啾啾，啾啾啾

它们在小镇上自由自在地飞

一会儿铺在草地上，一会儿洒进树中

像一面流动的旗

晶亮的瞳孔里，也许有白云

但翅膀，从不高过

楼顶

小镇的麻雀是安详的

和小日子一样踏实

这让我在城里碰到麻雀感到难过

像我的乡下亲戚，它们

来到城市生计，是出于什么样的

迫不得已？

[白纸黑字]

送报人会把报刊悄悄别在

门外的把手上，读报

好像上个世纪的事情

但我喜欢那随心的一翻

让一切都慢了下来

这个行业还没有消亡

大概正好说明世界还没有乱了

秩序，白纸黑字

人心还有敬畏和庄重

但因此要说我老朽，落伍

我也不做争辩

也许我还要泡一杯茶

配合这样的不屑

世间如此纷乱，能把自己安顿下来

并非易事

为此，我已修炼了半生

窗外的鸟鸣多了起来

它们都知道春天到了

但我看见有一只灰鸟，站在树梢

晒着日光，独自安静地

梳理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