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流芳千古的石刻碑碣

2022-11-16 03:46黄剑华
月读 2022年11期
关键词:刻石魏碑碑刻

◎ 黄剑华

秦始皇统一中国后,颁布了一系列规章制度,以加强中央集权统治,完成四海归一的大业。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便是采用小篆,统一文字。公元前219年,秦始皇东巡泰山,命丞相李斯刻石于泰山绝顶,以炫耀其文治武功。其后,秦始皇又数次前往东方和南方地区巡游,每到一个地方,便祭祀名山,刻石竖碑,为其歌功颂德。据《史记·秦始皇本纪》记载,秦始皇先后在泰山、琅邪台、芝罘、碣石、会稽、峄山六处七次刻石。秦二世时,又补刻了诏书和从臣之名。后人将这些刻石统称为秦刻石。这些刻石均由丞相李斯采用小篆书写,字体潇洒优雅,备受赞赏。秦朝的这些刻石群,虽然今天大都已被毁坏湮没,难窥全貌,却是书法与石刻艺术上的一件辉煌壮举,对开启和推动石刻碑碣风雅文化的发展,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陕西临潼兵马俑博物馆中的秦始皇浮雕像

秦《峄山刻石》拓本

汉朝建立统治后,废除了秦的苛政,经济文化繁荣发展。特别是西汉前期的文景之治和中期汉武帝的蓬勃开拓,物产丰富,国力鼎盛,有力地促进了西汉书法艺术的发展。秦篆这时已被汉隶所取代,成为流行全国的书法字体。汉隶灵气飞动,形态优美,风格多样,情趣盎然。比起古朴的先秦篆书,汉隶贯注了人们更多的主观情感,显示了书法艺术的跳跃式发展。西汉留下的石刻不多,目前所知,主要有《鲁孝王泮池刻石》《群臣上寿刻石》《麃孝禹刻石》等。

到了东汉时期,终于迎来了石刻艺术发展的高峰,出现了数量众多的碑刻,遍布于全国各地,据今人统计,传世的汉碑约有170余种,真可谓琳琅满目,蔚然大观。

东汉碑刻,种类繁多。根据形制和用途的不同,可以分为碑、碣、墓志、摩崖石刻、石经等数种。其中数量最多的是碑刻,形制大都为长方形石刻,由趺座、碑身、碑额组成。碑刻内容,大体可分为颂功、记事、契约、墓志、经典等几类。著名的颂功碑刻,主要有《裴岑纪功碑》《杨君石门颂》《刘平国碑》《西狭颂》《曹全碑》《张迁碑》等;著名的记事碑,有《乙瑛碑》《礼器碑》《张景碑》《史晨碑》等;著名的墓志有《鲜于璜碑》《孔宙碑》《袁安碑》等。上述这些汉代名碑,其石刻文字,不仅是研究当时政治、经济、文化的珍贵材料,也是流芳千古的书法艺术珍品,为历代文人雅士所珍爱。在丰富多彩的东汉碑石中,《史晨碑》《乙瑛碑》《礼器碑》《西狭颂》《曹全碑》《张迁碑》等,都是值得介绍的名碑。它们的书法风格多样,各具特色,或方整,或散逸,或雄厚,或秀劲,或高古,表现了汉代石刻艺术的百花齐放,各臻其妙。

汉代碑刻风格多样,绚丽多姿,洋溢着一种宏大雄健的磅礴气势。当我们站在那些巍然巨制的摩崖石刻前,面对那些浑厚古拙的碑刻文字,仿佛感受到了汉王朝在历史风雨中蓬勃前进的雄壮脚步声。汉代碑刻书法豪放热烈壮观的风格,带给我们的不仅是古趣盎然的艺术享受,更使我们体会到了汉文化的壮丽和大气。

由先秦发展到汉代的石刻书法艺术,已由稚拙走向成熟。许慎编撰的《说文解字》这时也问世了。篆书得到了全面的总结,隶书获得进一步的规范和完善,草书已成熟,楷书和行书的雏形也在东汉末年出现。这一切奠定了一个雄厚的基础,预示和孕育了魏晋风雅文化的灿烂来临。

值得一提的是,东汉还出现了刻在石头上的教科书《熹平石经》,刻于熹平四年(175),相传为当时的著名书法家蔡邕用隶体书写,将《诗》《书》《礼》《易》《春秋》《公羊传》《论语》等儒学经典,镌刻在46块石碑上,竖立在洛阳的太学之中。《熹平石经》的问世,不仅是汉朝教育事业上的一件盛举,也是书法史上流芳千古的美谈。由于《熹平石经》是我国第一部石经,开启了将石刻与教育事业相结合的传统,也为后世所继承,譬如曹魏《正始石经》、唐朝《开成石经》、五代《孟蜀石经》、北宋《嘉祐石经》、南宋《国子监石经》、清朝《乾隆石经》等,都传为美谈,可谓影响深远。

魏晋南北朝时期,南朝的碑刻不多,最著名的有《瘗鹤铭》《爨宝子碑》和《爨龙颜碑》。《瘗鹤铭》为摩崖刻石,刻在丹徒(今江苏镇江)焦山西麓的岩壁上,有人认为《瘗鹤铭》是梁天监十三年(514)陶弘景所书。这一考证,得到了后世文人学者的普遍认同。《爨宝子碑》,刻立于东晋义熙元年(405),是东晋爨宝子的墓碑。《爨龙颜碑》刻立于南朝宋大明二年(458),叙述了爨氏的家世渊源和爨龙颜祖孙三代在本州做官的政绩,是了解当时边疆地区政治、军事机构组织的重要文物资料。书法史上将《爨宝子碑》称为“小爨”,《爨龙颜碑》称为“大爨”,二者并称为“二爨”。此碑书体仍在隶楷之间,显示了书法由隶体向楷体的演变,如果说“小爨”是隶多楷少的化合体,那么“大爨”已经是楷多隶少的典范了。“大爨”书法古拙敦厚,强健茂美,气魄雄浑,神韵高旷,备受文人雅士的珍爱,被推许为“六朝碑版之冠”。1961年,“二爨”同时被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这两座石碑,不仅是书法发展演变进程中的奇珍异宝,也是汉文化与少数民族文化艺术水乳交融的灿烂结晶。

这个时期,北朝的书法石刻艺术在没有禁令与干涉的情形下,获得了兴盛发展。南朝属地因为采石不易,又因东晋时禁止随意刻碑,故南朝碑刻稀少。北朝碑刻数量众多,著名的碑刻大都出于北魏,所以习惯称之为魏碑。在清代以前,研究北史的学者不多,北朝碑刻一直没有得到重视。汉隶唐楷,占据着清代书坛的主流。乾隆、嘉庆年间,学者兼书法家包世臣(1775—1855)开始竭力推许北魏书法,认为魏碑所具有的河朔清刚之气,可以挽救书坛当时流行的晋草唐楷柔弱之弊。他撰写了一本名为《艺舟双楫》的书,宣传他的书法观点。近代康有为继承了包世臣的理论观点,并作了进一步的宣扬,写了一本《广艺舟双楫》,为北魏书法大声疾呼,提出了“尊魏卑唐”的口号。由于包、康两位人物的大力号召,掀起了一股临摹魏碑之风,各种魏碑拓本成了书法家们争相求购和学习的范本。

魏碑的种类较多,有造像题记、墓志、碑碣、摩崖石刻等。最著名的有:《龙门二十品》、《郑文公碑》、云峰山(今山东莱州境内)诸石刻、《石门铭》、《华岳庙碑》、《嵩高灵庙碑》、《晖福寺碑》、《皇帝吊比干文》、《贾思伯碑》、《马鸣寺根法师碑》、《张猛龙碑》、《崔敬邕墓志》、《张黑女墓志》、《刁遵墓志》等,以及近世出土的《元澄》《李氏》诸墓志。康有为研究总结了魏碑的造型风格特点,将魏碑分为“龙门造像”“云峰石刻”“四山(冈山、尖山、铁山、葛山)摩崖”三大类型。当代书家翁闿运根据魏碑的笔法结构和风姿神采的不同,在《谈北魏书法》中更细分为“方劲古秀”“乱头粗服”“冲和灵秀”“貌拙实巧”四类。在众多的魏碑中,最值得推许和介绍的应数《郑文公碑》了。郑文公即郑羲,所以此碑又称为《郑羲碑》。碑文内容是郑羲小儿子郑道昭撰写的称颂父德之文,其书法相传由郑道昭书丹上石。其书法宽博凝重,浑厚雄健,既有篆书的气势、分隶的韵味,又有草书的情致。学者与书家们常将《郑文公碑》与《瘗鹤铭》相提并论,称赞它们是两朵开放在长江两岸的石刻书法艺术奇葩,一南一北,双峰对峙,雄视千古。

隋朝结束了南北朝对峙的局面,经济与文化在南北融合的情形下获得了新的发展。这个时期的石刻碑碣也开始兴盛起来。宋代赵明诚《金石录》记录的隋代石刻达76种之多。清代嘉庆年间王昶编撰的《金石萃编》,记录了隋代石刻30种。同治年间陆增祥校订的《金石续编》,也记录了7种隋代石刻。从上述记载可以知道,隋代石刻的数量是相当丰富的。遗憾的是,保存完好流传至今的已不多,大都已毁坏散失。至今犹存的著名隋碑有《龙藏寺碑》《陈茂碑》《修孔子庙碑》《曹子建碑》等,约10余种。其中开皇六年(586)刻立于河北真定(今正定县)的《龙藏寺碑》,书法遒丽宽博,无六朝俭陋习气,开初唐楷书之先河,被认为是最有影响的隋碑,为后世书家研习楷书者所珍爱。

唐朝是我国历史上一个光辉灿烂的阶段,政治清平,经济发展,文化繁荣,涌现了众多的大诗人和大书法家。碑碣石刻艺术也百花齐放,出现了兴旺昌盛的发展高潮。唐碑数量众多,风格多样,大都为名家手迹,洋溢着不同的个性特色,如群星闪烁,绚丽多彩。上至帝王,下至普通文人,都雅爱书法。

唐太宗像(宋人画)

《温泉铭》传世摹刻拓本

唐太宗李世民(599—649)文韬武略,一世之雄,而且酷爱书法,唐碑中的《晋祠铭》《温泉铭》便是李世民手书。碑文为行书,笔力遒劲,神气雄厚,雍容和雅,圆润流丽。后人评价说,以行书入碑刻,就是从李世民开始的。李世民在书法上学习二王,已登堂入奥,达到了纵横自如的境界。唐太宗开启了帝王撰书碑铭的风气,之后唐高宗李治(628—683)也是一位嗜好书法的皇帝,唐代张彦远《法书要录》曾生动地记述了李治的书法造诣,说他“兼绝二王”。北宋朱长文《墨池编》称其雅善真草隶飞白,擅长各种书体。李治于显庆四年(659)亲自撰文书写了《大唐纪功颂》,刻碑于河南汜水(今荥阳县)等慈寺。其后做了女皇帝的武则天也擅长书法,《升仙太子碑》便是武则天的手笔,碑文中的“飞白”灵逸飞扬,华艳飘荡,堪与唐太宗、唐高宗的飞白笔法媲美,令后代书家大开眼界。唐玄宗李隆基(685—762)也是一位书法家,雅善各种书体,尤其擅长隶书。

唐代的书风极盛,书法家们灿若群星。数量众多的唐代碑碣石刻,绝大多数都是这些书法家们的杰作。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颜真卿。颜真卿(709—785),因其官职和封号,又称“颜平原”“颜太师”“颜鲁公”。他擅长多种书体,参用篆书笔意写楷书,笔力弥满,端庄雄伟,气势森严,其行书遒劲郁勃,阔达自在,被誉为唐代书家中的集大成者,世称“颜体”,对我国的书法艺术发展具有重大影响。《新唐书》本传说他“善正、草书,笔力遒婉,世宝传之”。唐人称赞他的书法:“如荆卿按剑,樊哙拥盾,金刚瞋目,力士挥拳。”颜真卿的传世书迹甚多,流传后世的碑刻、拓本、真迹作品大约有70多种。其碑刻如《大唐中兴颂》《多宝塔感应碑》《麻姑山仙坛记》《李玄靖碑》《颜家庙碑》《颜勤礼碑》《离堆记》等,皆为历代文人雅士所推崇和珍爱。颜真卿留下的这些碑帖书法真迹,表现了他在书法艺术上高超完美的境界,至今仍洋溢着强大的艺术生命力。

宋朝的碑碣石刻艺术,继承了晋唐的遗风,文人墨客留下的碑帖甚多。著名文人和书法家苏轼、黄庭坚、米芾、蔡襄,称为宋四家,至今许多名胜古迹处,都留有他们的碑刻书迹。他们的书法各具风格,代表着北宋书坛的时尚,顺应了书法艺术由楷体向行书演变的潮流。观赏他们的碑刻书迹,能感悟到他们强烈的个性特色,领略到他们横溢的才情,体会到他们的豪放与潇洒,不由自主地发出赞叹。宋人留在名胜处的刻石,有的是几句诗文,有的只有只言片语,已不再像唐人那么庄重,掺入了更多的洒脱和随意。习帖之风,日渐兴盛,相比之下,碑刻某种意义上反而成了一种点缀和装饰。这种风气一直沿袭到元、明两代。数百年间虽然书家辈出,如元朝的赵孟頫,明朝的吴中三家(祝枝山、文徵明、王宠)、徐渭、董其昌等人,皆负盛名,但他们流传后世的大都是帖而不是碑。到了清代,这种风气才有所改变,出现了碑帖结合、大放异彩的情形。清初的“扬州八怪”中,郑燮、金农等人,以及后来的何绍基、赵之谦等人,走的都是碑帖结合的道路。

颜真卿像

中国的碑碣石刻艺术,遍布于山川名胜、宫苑寺庙、园林建筑之内,是刻在石头上的汉文化,将历史事迹、人文景观、书法篆刻艺术有机地结合在一起,绚丽多彩,堪称华夏文明中的一朵奇葩,不仅内容丰富,而且数量繁多。从内容上来说,有古人刻在石上的历史文化的记载,有文人歌颂大好河山的诗文之作,有墨客的书法遗迹,有记述庙宇寺观园林建筑的石刻碑文,更有古代帝王将相和官僚们用以歌功颂德炫耀政绩的勒石树碑;从形式上看,更是千姿百态,丰富多彩,有镌刻在悬崖绝壁上的华章佳句,有名胜古迹处的牌坊石刻妙语楹联,有雄峙在殿堂上的巨碑,有寺观园林游廊间灵巧多姿的碣文,更有名闻遐迩的碑林,可谓蔚然大观。它们不仅是传播历史文化的重要手段,更是珍贵的文物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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