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蒙古族女性诗人诗歌艺术审美脞说

2022-12-08 06:42肯,侯
阴山学刊 2022年3期
关键词:蒙古族诗人诗歌

多 洛 肯,侯 彪

(1.西北民族大学 中国语言文学学部,甘肃 兰州 730030;2.郑州四禾美术学校,河南 郑州 450049)

清代是中国封建社会的末期,在这一时期诸多中国古典文学的高峰拔地而起令世人仰望,如古典小说、古典诗歌、古典戏曲,在这些高峰的引领中,少数民族文化亦得到蓬勃的发展,最具代表性的是少数民族用汉语创作的诗歌。清代涌现出一批杰出的民族诗人,在这些民族诗人中,蒙古族诗人是一个值得关注的文人群体。经过笔者多年的文献考察梳理,撰成《元明清少数民族汉语文创作诗文叙录·清代卷》,统计出蒙古族男性诗人80人,蒙古族女性诗人9人,他们留下具有丰厚民族文化价值的诗文富矿,值得学界同仁一起探索研究。

中国有着优秀的女性文化传统,从西周开始出现的《诗经》中的诸多篇章,就有女性曼妙多情的身影,她们以女性诗韵的歌喉响彻了中华文化历史的天空。至清代,多元文化融合发展和繁荣,不仅孕育出千千万万的男性诗人,数千万体量诗文的作品,还熏陶滋养产生了数千位女性诗人,据胡文楷编著的《历代妇女著作考》所载,清代妇女作者有3670人,该书后经南京大学张宏生教授增订重版,补增246人,现存女性作品近千部,可见证清代女性文学的繁荣。清朝政权是由满族建立的,蒙古族在清朝建立与稳定过程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在参与执政和社会管理过程中,蒙古族的生产、生活与政治、经济、文化等社会活动及存在方式发生了重要变化。在当时多元文化交融的背景下,蒙古族男性在参与社会治理与社会文化活动中,不断接受现时与历时的多元丰沛文化之水的灌溉,与不同阶层不同族群不同官职士人交往,拥有了建构文化精神的诗歌能力。与此同时,他们的女性家眷、女性亲友亦受到他们和周边友人的影响,加之在清代女性文化月光的集聚辉映牵引下,其文学生命主体意识觉醒,她们在接受学习中,转益多师,不断承继,不断融变,不断熔铸生命日常体验与心灵思索的诗意飞跃,以诗歌的形式自觉建构出独属于蒙古族女性诗美诗艺的心灵主体精神文化家园。故此蒙古族涌现出一批优秀的女诗人,这些蒙古族女诗人独特的创作个性、艺术特质、审美趣味,不能不谓是多元文化构建中的一道亮点。在清代之前的元明二朝,蒙古族女性诗人有阿公主、铁氏姊妹,而清代的蒙古族女性诗人有巴延珠、庆徽、乌云珠、熙春、那逊兰保、博尔济吉特氏、图伯特氏、成堃、杏芬、端静闲人、妙莲保、玉幷[1]。

乌云珠诰封一品夫人,为大学士伊桑阿之妻,总督伊都立之母,著有《绚春堂吟草》,已亡佚,仅有《春日书怀》诗一首传世;庆徽为贡生扎史女孙,副都统德奎之妻,存诗《春日偶吟》一首;端静闲人为内务府库掌广顺之妻,侍讲学士、国子监祭酒法式善之母,现存《带绿草堂遗诗》;熙春为布政使佛喜之妻,仅有诗《春晓》一首传世;那逊兰保为清宗室恒恩之妻,国子监祭酒盛昱之母,著有《莲友诗草》《芸香馆遗诗》,前者已佚,后者存世;图伯特氏为总兵保裕之女,举人伊湄之妻,存诗四首;博尔济吉特氏为蒙古科尔沁台吉囊努之妻,著有《北归草》;成堃为固鲁铿之女,诸生完颜守典之妻,现存《雪香吟馆诗草》一卷;杏芬为翰林院侍讲学士延清之女,江苏东台知县彭年之妹,辑有《京师地名对》二卷传世;玉幷为库伦办事大臣三多之妾,撰有《香珊瑚馆》传世。这些女性诗人皆有较高的社会家庭地位,有良好的家庭成长文化氛围,故而有机会接触诗书,能得父亲或丈夫或外祖母或兄弟或师傅或友人的指导与切磋,诗歌写作能力不断提高,在现实生活中,她们结合个人心灵生命与情感体验,不断创作出令人惊叹的高质量作品。

她们上承元明两代用汉语创作硕果仅存的几位女性诗人,下启民国至现当代用汉语创作的蒙古族女作家,她们以少数民族女性的身份在满蒙汉文化交融的时代历史机遇中,用自己的审美实践体验与思考,以文学的灵妙之笔创作了有价值的不可磨灭的诗歌典范,她们用汉语在诗歌艺术上取得了开拓性成就,在文学艺术方面取得了诸多可表的佳绩,留下了宝贵的精神文化遗产。她们的诗歌无论从思想内容、表现手法,还是从审美意象来看,都有较高的审美价值。

一、蒙古族女性诗人的文学审美特质

诗歌写作是带有人文生命气息的审美活动,是对题材内容意象有选择的提炼、浓缩与升华,是化平庸为超妙、化腐朽为神奇的语言魔术之旅。蒙古族女性诗人在良好文化的滋养中,在日积月累的诗书画学习熏染中,练就一颗富有诗美的心灵,热爱人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她们以女性特有的聪慧与审美品位,选取人世间一切符合自己美学标准的意象,裁取语言融入情思,来完成诗歌的写作。

(一)诗歌审美意象

蒙古族女性诗人的诗歌呈现出清丽、纯洁、清瘦、淡远、高格的美学特质,此对应四季物候中的事物,也和她们四季的精神气质相对应。在她们的诗歌中出现的审美意象为自然界中的白燕、白鹦鹉、海棠、梨花、荷花、兰花、菊花、雪、梅花、水仙花等,这些意象的共同特点是纯净,不受尘俗烟火气世俗气的污染,它们在色泽质地表里统一方面具备洁白的特征。她们将自然界花鸟意象融入诗歌中并不是如无聊庸俗文人那般卖弄风雅,而是寄托着她们的人格理想和诗化人生追求。

成堃的《白荷花》诗云:“托根虽在水,绝不染纤尘。不愧为君子,不愧为美人。”[2]一卷诗中写白荷花的出淤泥而不染,将其人格化,喻为君子和美人,托寓着诗人对高洁人格的追求。玉幷在《白燕》诗里有句“梨花院落认依稀,玉翦裁云作片飞”[3]诗一卷,诗句中描绘暮春时院子里梨花纷纷凋落的唯美景象,而诗人看得真切,梨花中有白燕在飞,让诗人不禁想象出是白燕把云裁成梨花片片飞,透出诗人对眼前白燕梨花的喜爱之情。成堃在《品菊》里写菊花的精气神:“清瘦最宜彭泽种,娇酣肯作倚阑妆。生成冷淡非关雨,并不寒酸亦傲霜。更有痴人情最好,常将酝酿作杯觞”[2]一卷,此诗里的菊花具有与生俱来的清瘦、生性冷淡特点和傲霜的气质,诗人对菊花充满痴情,为了品其神韵还将其酿成酒。在《菊影》里诗人写菊花的姿影:“东篱瘦菊为谁黄,自是秋风晚节香。月院似曾怜寂寞,晓窗不解逐芬芳。颜明含露羞桃艳,腰细迎风鄙柳长。”[2]一卷此诗表面写菊花瘦细、黄明的形态姿容,晚节之香无人能理解的寂寞清冷,而实际以菊花喻人,在诗人眼中人和花具有以上相似的特征,从而寄托自己的惆怅自伤之情。玉幷在《读夫子雪词戏书一绝》有诗句“身似梅花不畏寒,溪山香雪愿同看”[3]诗一卷,在此两句诗里诗人直率地以不畏严寒的梅花自比,愿欣赏溪山的香雪美景。此外诗人还作咏梅诗多首,在《红梅》诗里云:“香珊瑚胜女珊瑚,压倒齐奴六七株。艳聘棠妻薰石叶,寒邀竹友醉琼酥。水边蕊蘸燕脂颗,岭上花迷鹤顶珠。诗碾朱砂描玉貌,瑶台仙换着绯图。”[3]诗一卷此诗写诗人住所香珊瑚馆中的红梅,将其人格仙化为以竹子为友、以鹤为朋的瑶台仙子形象,实际是诗人的自喻。在《白梅》诗里,诗人写白梅的仙姿神韵,非同凡葩桃李,自有傲骨冰霜之气,实为写自己的超凡脱俗之气。三多六桥之友郭则沄评玉幷“分明瘦胜梅花,认秀骨天然清丽”[3]诗一卷,是时人对玉幷的形与神的评价。成堃亦有《蜡梅》《梅花》诗,寄托了自己与梅花同质的高绝秉性。成堃的丈夫完颜守典早亡,其在《水仙花》里有诗句“未亡人伴寒香坐,一对人间寡妇花”[2]一卷,表达了人花相伴的同病相怜无所依靠孤独无奈之慨。

除了以上自觉的意象裁剪,蒙古族女性诗人还通过以书写客观对应物的方式,来进行自我人格精神的比拟建构,那些客观对应的意象具有和蒙古族诗人在心灵上、在精神上的契合对应之处。那逊兰保作《咏菊》诗,有句云:“清标傲骨绝群流,凡卉输君一百筹。似此丰姿应爱我,算来心性只宜秋。”[4]上卷诗咏颂菊花的清节傲骨之超绝,非同群艳凡俗之花卉,诗人以菊花的品格自比,似有睥睨一切凡俗之慨。成堃《蜡梅》“檀心一点耐冰霜,随分铜瓶供墨庄”[2]一卷,诗人钦慕蜡梅的耐寒之质,恭敬地以铜瓶供养,亦可见诗人精神之操守。其《品菊》诗言:“清瘦最宜彭泽种,娇酣肯作倚阑妆。生成冷淡非关雨,并不寒酸亦傲霜。”[2]一卷由诗题可知诗人的品位,诗中写菊花清瘦的形质,自有天生的独特个性:冷淡和傲霜。在《白荷花》诗里,“托根虽在水,绝不染纤尘”[2]一卷,白荷花为纯洁无邪之物,不染尘俗洁身自好,这种品质是诗人所崇尚和追求的。玉幷《黄梅》有诗句“瘦如李女词吟菊,修到林妻服象桑”[3]诗一卷,诗表面咏黄梅,实质咏与其有相同品节的林和靖、李清照雅士词杰;《墨梅》“招魂归鹤林和靖,作伴骑驴陆放翁”亦如此[3]诗一卷,诗人崇拜那些具有闲散自由精神的隐士诗人,他们契合自己的精神品性。《白梅》“色钟地天颜如玉,气傲冰霜骨亦馨”[3]诗一卷,赞美白梅如玉般的形质,有风骨有气节,为诗人所钟爱。《绿梅》“九嶷仙子是前身,又夺罗浮两朵春”[3]诗一卷,诗摹绿梅的仙姿,胜于罗浮山之春色。这些诗作,皆围绕客观纯洁非同凡俗之审美意象,它们本身形质清纯洁净,被诗人寄寓高标超逸的人格精神追求,蕴含着诗人精神世界的宝贵与无价,亦象征着诗人生命与心灵的宝贵与无价,此为蒙古族女性诗人的审美特质之一。

(二)语言的精致典雅与清丽自然

蒙古族女性诗人的文学审美特质还表现在写作的语言上,即精致、典雅、清丽、自然。精致典雅的语言美学风格的形成,源于她们对传统的学习、接受和提炼,在具体的写作中形成各自的语言写作系统;其清丽自然富有生机的语言美学风格,是在现实丰茂的活生生的语言环境里,加以自然性情合以具体存在情境真率地表现出。语言决定着文学反映社会文化内容的深广,沿着语言的感性、精致、密度、细节,我们才能到达文学的深处。笔者在此把蒙古族女性诗人的语言美学风格总体分为两组,即精致典雅组(以端静闲人、那逊兰保为代表)和清丽自然组(以成堃、玉幷为代表)。清代蒙古族女性诗歌是以汉语为载体书写的,她们各自文学修养不同,对语言的感知运用能力不同,又呈现出各自的特点,具体考察如下。

端静闲人、那逊兰保的诗歌语言密度紧凑,具有精致典雅意蕴丰富的特点,她们注意学习吸收古代文学语言资源,在写作中能够驰骋才学以展高才远志。她们的诗歌语言风格主要通过炼字、化用诗句典故来实现,在诗句里善用对仗和“多”与“少”的对比,故此她们的诗歌多是以律诗的形式展现了高水平诗歌艺术。在端静闲人的三十首雁字诗里,全为七言律诗,且首首工对精巧,用语典雅。例如“江湖兄弟并书淫,令节茱萸望远心。歧路分携成折股,顺风直下试悬针。偶鸣得意莺迁木,忽写离情鸟忆林。草满池塘归未遂,欲寻佳句梦中临。”[5]一卷整首诗通篇对仗工整严密浑然一体,诗的第二联中“歧路”对“顺风”,“分携”对“直下”,“成折股”对“试悬针”,第三联中“偶鸣”对“忽写”,“得意”对“离情”,“莺迁木”对“鸟忆林”,以上可谓精严。首联写重阳佳节怀念兄弟,尾联学习化用谢灵运《登池上楼》中“池塘生春草”诗句写出“草满池塘归未遂”,照应首联中“令节茱萸望远心”,书写思念之情,末句自我安慰回归诗旨。在那逊兰保诗歌中,炼字炼境化诗用典亦甚常见,如在《宿大觉寺》诗中,“满”字写出寺院松荫繁茂,“逼”字写出寺院周遭峰峦之高险,让人高处不胜寒,身心胆战。在《长相思》中,“生”字、“诉”字、“答”字、“闲”字,把客观之物生命主观化,投射诗人情感生命气息,是另一种形式的内心独白。在《春午》中,“知”字写飞鸟感知气候变化之先,“懒”字写诗人忙完女红后的疲倦与心境之闲懒;诗的后一句“碧云天外漾游丝”,意韵悠长,生机闲趣并有。在《小园偶兴》有诗云:“小步意徘徊,西风几阵催。淡烟随暮起,落日促秋来。红叶点高树,黄花压翠台。晚来清兴好,随意过平台”[4]上卷,此诗为五言律诗,有玲珑之致,具有唐人之境,写诗人夏秋之交的傍晚闲适散步的兴致和所见自然之景,勾画出一幅落日淡烟红叶黄花初秋图。诗里“淡烟”对“落日”,“红叶”对“黄花”,“点”对“压”,而关键之“随”对“促”,形成一种强烈对比,在诗人心中亦形成一种冲突对撞,一缓一急,缓的是轻烟缭绕徐徐,亦反映诗人心境悠闲,急的是西风出现时的日色,促使景色改颜,诗人还未来得及置换心境接受眼前新景:红叶与黄花。一个“点”字,一个“压”字,把高树红叶、碧苔黄花在诸种景观中突出显现出来,吸引了诗人的关注,可见经过几阵西风催促,秋天已经到来。在《瀛俊二兄奉使库伦》有句“我兄承使命,将归昼锦堂”[4]上卷,用《汉书·项藉传》“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之典;在《漱芳榭》有句“观水知鱼乐”[4]上卷,用《庄子·秋水》篇中庄子与惠施于濠水上关于知鱼乐的哲学问答;《和诗》其三“支颐和笑说神仙事”诗句化用唐人陆龟蒙《春思》中“独坐支颐看花落”之句;在《春日三首》其二中有“竹印粉墙成画稿,笺藏翠袖当诗筒”[4]上卷,“翠袖”化用杜甫《佳人》诗“天寒翠袖薄”之句,“诗筒”化用白居易《醉封诗筒寄微之》中的“莫辞来去递诗筒”,诗歌化用古人的诗句或用典,增加了诗歌的内容含量,提高了诗歌审美艺术水平和表现力。除了以上,叠字对在她们的诗歌里亦常见,她们的诗歌在对仗方面,还呈现出另一种特色,即“多”与“少”的对比,如“三千古碣”对“十二高台”、“八法”对“五湖”、“六书”对“一画”、“千行墨”对“十幅绡”、“夜市千家”对“秋云一片”、“诗千首”对“墨一升”、“波三折”对“石一函”[5]一卷,又如那逊兰保诗中“五夜乡心”对“一年秋色”、“雁字云千里”对“菘畦地半弓”、“满院清风”对“半窗凉月”、“芸窗两地思”对“竹院一堂韵”、“万畦云彩界阴晴”对“一带山光分远近”、“翠椀三旬”对“锦囊一卷”、“卅载辞故乡”对“四岁来京师”、“拥书千卷”对“开酒一觞”、“一角青山”对“千林落叶”[4]上卷,此种壮观的字数对,在每首诗里能谐和相融,可见诗人精致雕琢的语言功力。

诗人们语言审美风格并非是单一的,时有复合之味,直到那种语言审美在长期的写作中发生新变,即以另一种稳固的风格用文字的形式凝固下来,形成传世的文本。如蒙古族女性诗人成堃、玉幷的诗歌语言,也具备精致典雅的风格,这在其诗歌创作的初期有形式上的展现,随着写作的深入成熟,逐渐形成清丽自然的语言审美风格。清丽自然本蕴含着生命的直观、真实、生机、活力,贴近现实贴近心灵的内在情感思想的抒发明晰走向真率天然,较少外在的遮蔽、掩饰和模糊,形成清新流畅细腻感性化的语言体系,是性情性灵之诗。在蒙古族女性诗人中,成堃和玉幷的诗歌创作语言具备这方面的审美特质。

清丽自然源自诗人的性情和对生命的直接体验感悟,源于诗人对人世万千世界的敏锐审视把握,源于对日常审美意象的提炼择取,把所见所感所思负载于近于生活、近于生命本真的物象,用文学艺术语言传达出来。蒙古族女性诗人多温润如水,秀骨丽质天成,爱人世中一切富有美感的事物,她们用己之性情,择取清丽灵动的意象,以轻妙的语言天然成诗。成堃很有名的诗《柳絮》两首,其一:“柳絮不晴三月暮,飞飞飞满天涯路。春人红袖拂旋来,风燕翠帘沾且住。”其二:“谢家庭院掩朱门,今日吟香谁更论。一样白绵铺大地,雪何寒冷此何温。”[2]一卷这两首诗写三月柳絮铺天盖地的景象。第一首诗是直观叙述柳絮飞扬之状,后两句写诗人和风燕,意象中喻示着春天的生机,“春人红袖”意象让人浮想联翩;第二首用古今对比之法,拿今日自家庭院中的落白柳絮与东晋谢安家日寒院中飞雪场景作对比,今天的咏柳絮和那场遥远论才吟雪会有不同,诗人在诗的最后发出生命的直接感叹:飞雪寒冷,柳絮温暖。诗中洋溢着人文关怀的生命气息。两首诗的语言明了清晰自然,虽写柳絮,却让人感受春天的温暖生机。在生命的四季里,诗人关注身边的常见自然之物,如白杨、柳树、彩蝶、红花、微云、细雨、冬雪、黄莺等,如在《春兴》中云:“草色如烟绿正齐,柳荫风暖晓莺啼。诗情二月春光好,索取红笺细字题。”[2]一卷此诗由兴而发,直摹绿茵草色、风暖莺声,诗句清丽自然。这样的诗句还有许多,如“曲径花残彩蝶飞,和风吹暖薄罗衣”“未知湖上听莺柳,漏泄春光那一枝”“淡月疏篱境亦幽,绝尘何自老罗浮”“一林容易换繁华,坐看东风散彩霞”“洗净胭脂画,春风一样生”“解捧焦桐待月明,爱将横竹擪风清”“冰雪影团团,谁道梅花瘦。”[2]一卷成堃的诗歌语言纯化轻软自然,不用太多写作技巧和雕饰。如“梨花院落认依稀,玉翦裁云作片飞”“花如锦绣喷芬芳,竹如鼓吹和笙簧”“时移众绿胜疏红,幼圃亲锄细雨中”“秋柳甚于春柳绿”“小楼昨夜东风紧,杏花稀了莺声近”“煮茗鹧鸪香惹袖,挼花蝴蝶粉黏衣,人影认依稀”[3]诗一卷。玉幷诗歌语言温软、活力、跳跃、生活气息浓厚,在其诗词里选用贴近生活化的语词,《武陵春·月夜游北海》:“刚罢伤春还疰夏,好事半消磨。女伴催人泛液波,水縠风织梭。笑掬星辰如澡豆,槎了手,重搓身。愿趺莲化许多,且合十,可能么?”[3]诗一卷此词书写月夜游玩的欢快情景,诗中生命气息浓郁,洋溢着活泼清纯可爱的青春。在玉幷的诗词里还出现口语化的语词和句子,如“可能么”“经教”“教谁”“今我先回”“谁敢”“敢比”“谁能”“谁怜”“我欲”“唤作”“自知”“自觉”“自家”“那回归信说”“谁留醉不行”“几时开了花”“试问花姑红不红”[3]诗一卷,如此语言增加了诗歌的现实感和表现力,亦可知诗人在向生活向民间汲取营养,从而提高诗词写作语言的丰富性。

蒙古族女性创作的诗歌之所以有上面的美学特征,首先与女性天生的阴柔之美、后天修成的娴雅气质有关;其次由于女诗人成长生活的家庭环境良好,其未如社会世间复杂环境中男子那般,在红尘功名利禄争斗中熏染上市侩之气;其三,对传统汉语文化的接受学习和现实生活的民间语言的吸收与创造。从以上诗歌美学特质可以看出蒙古族女性诗人清冷的心境,在她们的人生里,丈夫长年在外营生不能经常陪伴,她们得不到应有的家庭夫妻温暖,此为诸多女性的不幸。然而,她们在写作实践中,在人与物的相同特征中,提炼出符合内心的纯洁清冷意象,用精致典雅清丽自然充满生机的语言修成以上美学特质,在诗歌创作中寻找一个安慰寄托的所在,成就了蒙古族女性文学独特之处。她们在日常上孝父母下育子女,劳作膳食女红之余,把平凡的生活以诗歌的形式进行书写,予以美学升华,让精神灵魂有了一片可供栖息的静穆纯洁之域,这又是她们的幸运之处。

二、蒙古族女性诗人的女性意识与精神建构

清代蒙古族女性诗人聪慧而富有才学,能诗善书工画,以传统文化中的才女、贤妇、女杰、女英雄为人生精神和人格追求的典范,此种典范是她们后天女性意识建立生成的根源。古代才女女杰的典范光辉魅力吸引着她们,她们有机会接受文化教育,接触这些典范故事,进而领略到这些典范的精髓,她们的女性意识已经建立或生成。蒙古族女性诗人的典范意识,促使她们成人后或出嫁后继续保持读书学习,保持诗歌创作,在与更多的同性或偶尔的异性诗人进行诗歌交流中获得肯定。她们的女性意识,促成她们在女性诗歌文化上的建树,虽然有时囿于道德观念不欲存诗,但总归在诗歌中完成对生命价值的体认。生命是一种完成与自我的实现,作为封建时代的蒙古族女性,她们处于社会中心的边缘,无机会参与社会政治权利功利性的建构或活动,她们在生命的闲暇或家务之余,为寻求生命与精神的安顿,对读书与诗歌艺术持续展开追求,终于实现了自己存在意义的价值。她们的诗歌或时人对其人其诗的评价,经过时间或读者的淘洗渐成典范,她们的著作与声名垂之后世,则是她们埋藏在生命心灵深处的女性意识与心声的渴望,尽管这种渴望她们生前未曾公开未曾言明。

(一)蒙古族女性诗人的女性意识

蒙古族女性诗人对读书对诗歌写作是有意识的追求,她们对诗歌、书法、绘画、琴棋等艺术有着特别的兴趣,而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她们在这些方面的成就已是最好的证明。据笔者统计,那逊兰保在诗集中提到读书、作诗、赏画的诗句共有44处,她简直就是书迷、诗痴,只要有闲暇时间她就读书或寻诗,这似乎成了她每日的功课。那逊兰保《检书》诗中云:“傍架齐书小课功,安排身入古香中。旧遗花样新翻得,又省窗前细剪红。”[4]上卷诗人通过检书,让自己处于书香的幸福氛围中,寻找旧日所作诗歌,省却去窗前做女红来打发时间了。其《觅诗》云:“静室焚香坐觅诗,芦帘纸镇相宜。屏围灯影嫌妨目,窗隔寒威巧中肌。落叶打门风有韵,残花满地月添姿。清宵似水休轻负,检点芸函不厌披。”[4]上卷诗人营造安静肃穆的写诗环境,准备好写作工具,随时捕捉诗意灵感,不愿意浪费大好清晨时光,翻阅芸函藏书不感到疲倦。我们在那逊兰保的诗歌中经常见到诗人读书、写诗、推敲诗歌的诗句,如其《知止斋》有句“屏曲书围坐,花香梦入诗”等[4]上卷,如《春夜》有句“闲来得句费推敲,爱月翻嫌树影交”等[4]上卷。那逊兰保有自觉的书写意识,其在《冰雪堂诗稿》中言:“国风周南冠四始,吟咏由来闺阁起。漫言女子贵无才,从古诗人属女子。”[4]上卷诗中具有强烈的女性诗歌创作意识,认为女性写诗从《诗经》中的《国风》《周南》已经开始,吟咏或作诗是从闺阁中的女子作起的,她重视女性的才华,古代的诗人许多是以女性角色出现的,此观点鼓舞后来的诗人写作。盛昱在其母亲诗集跋里回忆那逊兰保之言:“尝语不孝及妹猗曰:‘吾于诗学,得窥其门径,而少年所作率多浮响,不足为后人效。……苟天假之年,看尔辈成立,不以家事累我,我当复举所学,陶镕而出之,宜可媲于作者,呜呼!’”[4]上卷从中可以知晓那逊兰保对自己少时诗歌写作的清醒认识和强烈的女性自信意识,此种观念影响到后来的女性诗人。如成堃在《元作》中云:“抱琴捧砚最聪明,学楷钞书亦秀清。该得郑家诗婢子,我呼崔嫂女康成。”[2]一卷诗中重视女性的聪明与才学。

蒙古族女性诗人在文化熏陶、生活实践中形成的女性意识呈现出开明进步的女性观。法式善记录其母亲言曰:“我虽女流,侧闻大义,宁人谓我严,不博宽厚名,误儿撤业也。”[5]一卷端静闲人知晓人生大义,教子严格,为儿子前途着想,对儿子的未来看得明白透彻。成堃在《上虞龚孝女诗》:“曹娥同不朽,江上口皆碑。恋母终辞嫁,疗亲为习医。北宫纯孝比,宸阙受恩知。生女能如此,人闲莫重儿。”[2]一卷诗人崇敬古代的贤妇、烈女、孝女,并生发出“生女能如此,人贤莫重儿”的进步女性意识,认为只要女子贤淑,一样可以为家庭做出贡献,一样可以名垂不朽。成堃诗《外甥瑞增寄膝下喜赋》云:“遗珠无分掌中擎,慰我欣期汝长成。记得随园诗句好,佳儿不必自家生。”[2]一卷诗中发出对优秀外甥肯定之评价“佳儿不必自家生”,认为优秀的孩子不一定就是自家的,具有先进的观念。此外女性诗人还崇尚女杰英雄,在她们的诗歌中常有古今的比评或自喻。玉幷在《寓斋题壁》中有“试种孟家娘子菜,女儿今亦算英雄”[3]诗一卷,诗里流露出女性英雄的自豪感。此外三多六桥言玉幷十七岁出嫁之前喜欢着男子装,喜欢以男子的行为行事,在其《悼玉姬》诗里言:“前身未必是红裙,巾带仙乎迥出群。不受人间封一品,超凡应胜善持君。”[3]诗一卷玉幷确实非同一般的女性,连三多六桥也怀疑其前世为男身,在其诗歌中透出男性般的气度风范,如《侍夫子重使奉天》:“才入雄关又出关,红巾玉带伴君还。……几时跨虎能偕隐?更向医巫崱屴间。”[3]诗一卷诗中书写了其潇洒气度和生出骑虎归隐的意识。总之,女性诗歌或生命里表现的女性意识,证明她们重视自己的存在与价值,这种意识使她们在文化修养与诗歌创作中形成的进步观念影响了她们的诗歌艺术成就和诗歌批评。

(二)蒙古族女性诗人的精神建构

蒙古族女性诗人的精神世界整体呈现的是真善美这一人类共同的宏观特征,当涉及具体的微观考察的时候,她们的精神世界呈现出多元异彩斑斓各具的特点,既有能自主或不能自主的或明或暗的欢喜温暖与悲伤冷寂,又有避却红尘与隐者为伍洁净超脱的营造或自寓高格于自然外物的宁静纯粹体认,此皆在蒙古族女性诗人的精神画廊里得到展览。

蒙古族女性诗人精神的建构离不开诗歌写作,而诗歌作品是她们精神建构之载体。在她们进行诗歌写作之前,皆需具备一定的文化修养,而在写作过程中不曾中断的读书学习或写作训练或诗艺的交流或思维灵感的碰撞,练就了其用诗歌承载精神诉求的能力。当蒙古族女性诗人面对家人、亲人、友人及春夏秋冬时空里万物可触及的幸福温暖时刻,她们的精神世界是欢快悠闲富贵雍容的,而她们的心灵因而具有自由明朗生机勃发的特点。面对夫妻爱情相伴相从的幸福,玉幷《即事》有诗句“笑与画眉人比蛹,同功茧是小红楼”[3]诗一卷,此为闺阁夫妻画眉相亲自得之乐;在《二闸泛舟》有“比肩同坐木兰艭,采采芙蓉笑倚窗。花约鸳鸯三十六,与人俱至总成双”[3]诗一卷,此首诗为夫妻远游,鸳鸯成双成对时的相携快乐与自由。成堃《夹竹桃》诗云:“积雨初晴月影重,晚霞已散露华浓。武陵人嫁淇园客,红袖青衫一笑逢。”[2]一卷面对雨后初晴晚霞漫天的美景时,诗人和丈夫兴致聚焦在一株夹竹桃上面,眼前的客观之物粉花绿叶,正应对眼前自身红装青衫的才女与才子,散发着生机趣味。面对欢喜场面时,成堃作诗《凤桐山外祖翁七十次俞曲园太史元韵恭祝》云:“海屋欢呼奉玉觞,延年益寿劝浇肠。春风满座梅三径,云水环门柳一塘。花甲从头弥矍铄,椿龄屈指正绵长。庆公才薄无佳句,拜手欣登大雅堂。”[2]一卷此为祝寿恭贺诗,描述的是喜庆场面,诗人的精神也是喜乐放松的。那逊兰保与家人相聚作《五月八日与麟庄兰谷二嫂夜话》,有诗句“炉烟茗碗挑灯话,风过香来姊妹花”[4]上卷,此为品茶挑灯共窗对谈知心之乐;《春日三首》其二有诗句“最是春光留意处,杏花初绽小楼东”[4]上卷,在《秋夜吟》中有诗句“半窗凉月花能淡,满院清风竹自幽。……人生可乐须行乐,荏苒年华去不留”[4]上卷,在《赏雪》中有诗句“朝来天地换新妆,……拥萁扫径儿童喜,拨火烹茶姊妹忙。樽酒未终明月上,爱他天地一般凉。”[4]上卷诗人面对自然客观时空中的春花、秋夜、冬雪时的美好时光,生活诗意趣味盎然,顺遂自然心境珍惜时光年华,诗歌中挥洒着自在闲适的精神自由。

以上诗歌中所具有的明亮喜感精神色彩皆是在物质丰盈、亲人或友人相伴、客观时物兴盛状态下写就的,具有生活气息、人间暖色、情感的满足充盈特质基调,当这些存在基础变异改迁不能拥有的时候,她们的精神世界又呈现出黯淡灰色的人生感伤色彩,表现为孤寂闲愁忧思念远怀人自伤自怜多重的人生苍凉体验。如端静闲人作诗句“玉柱飘零琴韵断,医愁何术学涂鸦”“秋水长天乡梦远,苦吟何地问津涯”“书空咄咄真何谓,往事凄凉雪后泥”“天涯多少伤心客,莫写啼痕近客窗”[5]一卷,这些诗句里既有对闲愁、乡梦的排解自遣,又有对过往之事的感喟、远人过客的自我劝慰。那逊兰保在《春日有感》诗中云:“闷怀萦绕调鹦鹉,春色飘零到海棠。姊妹离情频怅望,诗书滋味漫评量。无端暗感韶华换,又见新雏燕绕梁”[4]上卷,诗中蕴含了诗人密集的人生感受,有对美好事物、韶光易逝、姊妹离情久别的思念实感,诗人只好以诗书替代那种无奈不可控制的失去。在其《挽华香世媦》诗中有“伤心最是好人亡,林下高风想大方。回忆交期云惨绿,怕思梦境月昏黄”和“春来人往愁无地,月缺花残恨有天”[4]上卷,对故去姊妹的深情怀念与感伤。面对孤寂与相思,成堃作《络纬》云:“别有秋虫篱落鸣,听来疑是纺丝声。怜他彻夜篝灯里,一缕何曾织得成。”[2]一卷已是深秋寒夜,秋鸣不绝于耳,诗人与孤灯、织机相对,“丝”者,思也,思念远方良人无极。成堃在《水仙花》中有诗句“未亡人伴寒香坐,一对人间寡妇花”[2]一卷和《读小桃源朱氏三世九节录书后》“居然一发系千钧,一读瑶编一怆神。同有尘缘缠不了,可怜我亦未亡人”[2]一卷,皆为诗人的自伤自怜。此两首诗的写作背景为成堃的丈夫完颜守典去世后所作,对自我命运身世变迁的伤悼,其心境孤寂凄然可见,只能寻找客观对应物即花与书进行精神的慰藉。上面诗歌所反映的诗人精神世界的黯淡萧瑟处,包蕴着深重的人生体验内容,这是她们人生的底色,因为欢乐容易过去,悲伤总难以忘却,占据着她们的精神空间。

在经历了红尘中的种种繁杂琐屑与人生中的种种遭际幸或不幸之后,诗人们的精神世界于中年以后已趋向超脱成熟,寻求自我精神自觉清醒建构,这时的精神世界不受世俗沾染,保留一片自我诗意纯净与人格高标超迈之境,具有彼岸与终极追求的特点。此阶段的蒙古族女性诗人的诗作中有意识地规避红尘,寻求学习古人隐士精神栖息的典范,追求山水胜境,并自觉地克制消解人世烦恼,通过对外在清洁傲岸之物的赋写进行人格精神的相关契合架构,完成心灵的安顿。那逊兰保《初夏》诗言:“绿阴满院红尘远”“培花养鹤闲生活”[4]上卷,在《夏日即事》中言:“粉墙隔断尘千尺,不使闲愁到我家”[4]上卷,这两首诗里,诗人用客观之物阻隔红尘,以高雅之物怡养性情,隔绝凡俗之事打扰。在《题兰墀二嫂如舟室》诗中云:“如舟小屋远尘喧,别是人间一洞天。红艳花光轻泄露,绿连槐影淡浮烟。闲眠小榻疑停桨,醉倚虚窗当叩舷。爱此数椽随意构,息肩容膝乐悠然。”[4]上卷诗里所描摹的如舟室如世外之境,有绿槐、花影、浮烟淡淡缭绕,以闲卧之榻为桨,以醉倚之窗为舷,如泛舟人间尘世之外,心灵得大自在、得大遨游。闲居的数椽之屋,根据自己的心意布置安排,喜欢这种自在闲适之乐。诗中最后一句化用晋代陶渊明《归去来兮辞》《饮酒》诗句,可知诗人的精神指向古隐居者和所追慕高士的精神。此在那逊兰保《小园落成自题》十四首诗里更有明显的体现。十四首诗十四处泉石山水雅居悟斋,以人文审美诗意的建构,处处皆模山范水,处处皆名士风度,有老庄之境,有隐士生活,有琴心之乐,向古代陶渊明、谢灵运、陶弘景、谢朓、白居易、苏轼等有过山水田园经历和作过此方面诗篇的名士诗人看齐,可晓诗人精神境界之超俗和追步往贤之自觉。

在客观世界寄托建构精神之外,蒙古族女性诗人还通过念佛加持功德,渴望参悟达到彼岸世界。三多六桥作《玉姬小传》云:“性好佛,至是犹日阅《金刚经》,诵《准提咒》……今奁中存者,有手书《金刚经》二册”[3]诗一卷,传中讲玉幷生性好佛,并每日行诵经课程,且留有手抄《金刚经》,可晓其心之虔诚。孙宣作《玉夫人象赞》亦云玉幷“呗佛味因”[3]诗一卷,玉幷在《写经》中言:“焚香静对妙莲经,楷法临摹燕子丁。回向众生充满愿,胜侬独自转男形”[3]诗一卷,诗人用写经修德的方式,发愿来生与夫同转为男形,在《桂殿秋·代简》词中提到“夜来同念《金轮咒》”[3]诗一卷,亦有此般夙愿,知诗人对佛事的痴迷。蒙古族女性诗人的精神建构并未脱离现实,她们经历人世浮沉幻灭,尽力脱离生活的烟火气,尽其所能做到宁静地创作诗歌,满足精神的自我建设与栖息,无论在人间得到多少爱、痛、乐与苦,她们完成了生命存在的价值,她们的作品传世所展现的多样的风采即是见证。

三、结 语

蒙古族女性诗人通过对外在之物的赋写,进行人格精神的相关契合架构,来完成心灵的安顿,并绽放出绚丽的花朵,收获了果实,达到诗歌书写过程中带来的幸福体验和内在灵魂的自足自由。蒙古族女性诗人的审美特质似乎不经意间流淌笔端,诗人在日常生活的感悟中寄寓了高标超逸的人格精神追求,蕴含着诗人精神世界的宝贵与无价,亦象征着诗人生命与心灵的宝贵与无价。她们的诗歌情感细腻,诗歌呈现出清丽、纯洁、清瘦、淡远、高格的美学特质,这既对应四季物候中的事物,也和她们四季的精神气质相对应。她们在诗歌书写中,选择那些纯净的与自己精神相契合的事物,让精神生活脱离世俗的泥潭,脱离喧嚣的地域空间,在微小的日常时空里,女性诗人在丰赡的自然与人生过程里,构建生命的日常以及形塑出独特的文学品位。从而建构起独属于自己诗歌王国的空间乐土,并在其间自由呼吸与徜徉。她们的诗歌中呈现出荷花般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之气质,梅花般愈于众芳的玉洁冰清之风骨,以自己的深情守护那可贵的友谊与真情。她们的诗歌里透出丰富的人文关怀、敏锐的历史眼光、精致的审美品位、高尚的理想人格精神追求。蒙古族女诗人用诗歌进行情感生命的诗化,使生命与诗歌完成融合。她们的精神世界呈现出多元、异彩斑斓的特点,既有能自主或不能自主的或明或暗的欢喜温暖与悲伤冷寂,又有避却红尘与隐者为伍洁净超脱的营造或自寓高格于自然外物的宁静纯粹体认。她们把自然界花鸟意象融入诗歌并非附庸风雅,而是寄托着她们的人格理想和诗化人生追求。蒙古族女性诗人的文学审美艺术还表现在精致、典雅、清丽、自然的写作语言上。而精致典雅的语言美学风格的形成,首先源于她们对传统的学习接受和提炼;她们的诗作清丽自然,富有生机的语言美学风格,更是在现实丰茂的生活语言环境土壤里,加以自然性情合以具体存在情境真率地表现出。

她们有强烈的女性意识,这种意识源自古代女杰们典范光辉魅力的吸引。她们的女性意识,促成她们在女性诗歌文化上的建树,虽然有时囿于道德观念不欲存诗,但总归在诗歌中完成对生命价值的体认,实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她们用诗歌进行情感生命的诗化,使生命与诗歌完成融合,开出一片属于蒙古族女性诗人独有的审美丰裕空间领域,进行自我灵魂的建设与探索,最终确立了作为女性文学书写存在的价值,为中华民族多族群女性诗人和普通读者提供优秀的文学作品和灿烂多姿多彩的精神栖息家园。清代蒙古族女性诗歌虽未接近伟大,却是对蒙古族女性诗人生命自足的实现及生命存在本真的关注,更是为滔滔不尽的中华文化注入更多新鲜元素和生命活力,此为其价值永恒之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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