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见落日的细纹（外一章）

肖佳乐 /江苏

仿佛是每一次久坐过后，骨头的舒展都能获得足够从容的喘息。

被时间炙烤的躯干变得又轻又脆，顺着河流，落日将我们往人间送。

坐在河床边，深思者给予那些凝视的瞳眸以揣测，或是测量奇异的光将消失殆尽的孔距。一个人的命理，在水波荡漾中若有若无。

水面开阔，隐秘的话在生长出枝丫。

这里，一条河向哪里流，横向或是纵向的肆意生长，都是在起伏的大地蛰居。一条河前，端居而坐的人，早把时间卖给了寂静。还只是在日落前夕，那些从骨子里修炼出来的风景，逐渐在深夜里化成绝世的树桩。

时间的疤，分外偏爱独处的人。

等落日遣送尽余晖，你也是普天之下，最执拗的命纹。

你把定力刻在山头，再送上一小截，带有轮圈烟雾的目光。一辆远行的轮渡，在天边缓缓开拔，像屋檐下游离的心思，眼巴巴地送着一个只留下背影的熟客，带走一地陈年的湿润感。

再后来，一合眼，一睁眼，已是深夜。

久坐之后，身体内舒展的骨头，总能轻易折叠这个世界走路时的颤音。

月光遥坠的村庄

凡使人感到痛苦的，都是神性经过深思熟虑后剥落的碎片。

我形容月光下犁过的田，一亩三分白的门锁。这源于哑巴看管的院落，寂静无声的一角，停息了多少喧闹一声的波澜。而断裂之后的空山，雨打深秋的蛙鸣与桂子，寄居着梭子蟹养熟的村落。一圈吐着一圈，现实分不清梦境的触手，抵触着软而糯的蜗角。

我想起前年离开时，那个长在墙角的老人，他干枯的皮肤和身后的墙皮一同在岁月中蒸发。两角的鱼尾纹和褐色的老人斑像一个器皿的修饰，盛着一抹色彩。生命像码在案面上的棋局，攫取着未知的输赢。

我确信喉咙里没有吐出泡泡，将我瘦削的脊骨浸湿。那些陈年往事，本该在土壤里尽情埋没的，开始在我的脊骨上打滑，向下坠，一直坠到第二个时空的维度。

我想起了我的父亲，一个决心修理一片黑夜的农人，赤脚在泥浆里砌出的瓦房。

每一个凉爽的夏夜，我都在院子里观摩万物生长的奥秘。

看丝瓜和豆角爬上架。又看月光如何压弯他们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