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有鲜明特点的大学组织变迁实证研究力作
——评《大学发展的学术战略与结构变革—基于A大学的案例研究》

李汉林

（中国社会科学院 社会发展战略研究院，北京 100732）

大学组织变迁问题近年来一直被我国高等教育研究者乃至社会组织研究者所关注。当一个国家的经济社会或高等教育系统处于转型阶段的时候，大学变迁的动力、过程及结果具有更明显的动态性和复杂性，其变迁的特点和规律也就更难以把握。但是，学界往往从宏观视角对高等教育组织的整体进行一般性分析，能够深入到特定大学组织内部进行深刻描述和分析的成果并不多见。由人民出版社出版的闫树涛博士的专著《大学发展的学术战略与结构变革—基于A大学的案例研究》，通过对一所典型大学在特定历史时期组织变迁的深入分析，从微观层面探讨了环境变迁中的大学组织适应与成长过程，探索了大学组织环境、战略与结构之间的复杂关系，堪称一部有鲜明特点的大学组织变迁实证研究力作。

一、组织环境的特殊性

组织环境是进行组织分析的基本视角，“大学的发展变迁被深深地打上了时代的烙印，时代、高等教育、大学的发展是紧密地交织、联系在一起的”[1]1。作者首先将大学组织所面对的环境变化作为背景和影响因素，进而深入组织内部进行微观分析。20世纪90年代末到21世纪初的前十年，是我国高等教育发展历程中非常值得关注和研究的一段历史时期。从外部环境来看，大学发展以推进高等教育大众化为主要标志，既面临着难得的机遇，也面临着新的挑战。从组织的内部来看，许多大学纷纷在发展目标定位和战略上做出调整，在内部资源配置、教学科研方法、组织结构设计、管理体制与运行机制等方面做出新的制度安排和结构设计，组织与环境之间呈现为一种动态复杂的互动状态。基于这样一种特殊的环境背景，作者对大学组织变迁的核心问题给予了深度思考：“在这样一个动态转变过程中，环境是如何影响大学组织的运行与发展的？大学组织又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做出了怎样的回应？取得了什么样的效果？对这些问题的探究是把握这一特定时期我国高等教育整体发展特征和大学适应与成长规律的重要课题”[1]2。作者尤其关注了引发外部环境变化的关键要素，如：从1999年开始的高等教育扩招，《高等教育法》的颁布实施，高等教育经历从规模增长到质量提升的战略转变，以及科教兴国、人才强国和创新型国家战略的实施等。这些环境的变化是推动大学组织内部战略调整和结构变革的重要变量。

二、案例对象的代表性

地方大学是我国高等教育系统的主力军，地方综合性大学更是地方大学的代表。总体而言，地方综合性大学尤其是省属重点综合性大学一般有着比较悠久的办学历史，学科覆盖面宽，学校规模大，教育教学和人才培养体系完善，科学研究职能受到高度重视。因此，从微观视角对地方综合性大学组织变迁进行研究，对解释我国高等教育组织的整体变迁特点和规律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作者正是以一所省属重点综合性大学作为研究对象，分析其在我国高等教育从精英化向大众化转型过程中的组织变迁。在战略选择上，作者分析了1999-2010年期间案例大学在面临来自大学扩招、层次提升、财政紧张、竞争加剧等外部环境压力，和来自学科结构、文化传统、地理位置、师生需求等内部压力的情况下，试图通过有效的战略选择和管理来提升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在结构变革上，作者重点选取了四种有代表性的结构类型加以探讨：一是以确立案例大学基本学术管理结构的学院制为基础，描述了案例大学从传统的校、院、系三级管理模式转变为校、院两级管理模式的决策过程；二是针对学位与研究生教育的战略与组织分化，重点分析了分化出来的三个学术组织或学术管理机构的运行状况及三者之间的矛盾关系；三是聚焦科研提升战略中专门科研组织的发展，深入分析了三种有代表性的专门科研组织的演进及运行状况；四是围绕跨学科的战略探索与组织培育，描述了跨学科战略提出的动因和过程，分析了推进跨学科研究的主要举措，其中重点关注了三种跨学科组织模式，即虚拟协调机构——学部制、院级跨学科组织、校级跨学科组织，描述了上述跨学科组织形成的决策过程、结构特征及运行状况。

三、理论视角的丰富性

单一的理论视角是难以揭示动态复杂且富有个性的大学组织变迁过程的。作者选取和综合运用结构功能主义组织变迁理论、战略选择理论和组织适应周期理论的相关要素，构建了完整的分析框架，通过丰富的理论视角深入探讨了案例大学发展环境、战略、结构与组织成长之间的复杂关系。结构功能主义组织变迁理论关注的是组织结构和功能的变化，把变迁的过程看成体系内缓慢地调整和控制的过程。若外力的作用使体系产生非均衡，导致体系的原有结构难以履行新的功能时，体系会通过变迁达到新的平衡；强调分化是组织变迁的推动力，分化不仅通过目标专门化使体系的适应性上升，同时也导致了新的整合，并通过新价值的发展使新的结构要素合法化；组织变迁的结果不是对组织均衡的破坏和干扰，而是增加和强化组织均衡，造成一种新质的均衡。用这一理论来分析大学学术组织结构的变革，有助于对大学组织变迁的动力、过程和结果形成一个整体、动态的认识。战略选择理论强化了管理者的判断、认识和选择，强调管理者可以对组织的“营运领域”进行某些决策，进而创造或选择环境，由此推动组织及其运作模式的演进。用这一理论来分析某一时期大学组织的演进，可以从大学管理者对环境的认知、判断与选择的视角分析环境因素对大学的作用机制，以及大学管理者的反应机制。组织适应周期理论认为企业组织的成长过程包括组织面临的企业课题、工程课题和行政课题三个阶段，管理层需要解决好这三个阶段的问题，才能实现良好运行与成长。作者借鉴和吸收了这一理论的核心要素，结合大学组织的特性，把大学组织的适应与成长过程看成是一个由战略课题、技术课题和结构课题三个环节相互关联的动态过程，通过分解的方式揭示每一个环节的功能，把握每一个环节中的关键问题，以及在每个环节中产生的新问题，从而对组织的演进过程有一个完整的认识。

四、研究发现的深刻性

作者通过描述案例大学1999-2010年期间在环境变迁的背景下管理者所进行的持续战略选择和结构调整，并进一步分析、探讨了大学组织的环境、战略、结构和功能成长之间的关系，得出了深刻的研究结论，把握了这一时期大学组织变迁的特征和规律。第一，在一定的条件下，尤其当外部环境发生明显变化时，大学管理者会通过一种主动的适应行为推动组织成长，管理者的战略选择发挥主导作用[1]238。来自政策、市场、科技等外部因素的压力，以及大学之间日益激烈的竞争态势，迫使管理者不断通过学术战略的调整和组织结构的变革，解决好变迁中的战略课题、技术课题和结构课题。第二，大学管理者在对内外部环境、条件进行分析的基础上，开始注重通过目标定位和战略规划来引领组织的发展。这种定位和规划一方面适应了大学管理的趋势，另一方面也成为指导大学发展的重要途径。尤其是当学校以一种制度化、组织化的形式进行战略规划和选择时，大学内部各部门的子目标会对学校总体目标有着更有力的支持作用。第三，组织战略的变化往往会对组织的结构带来新的要求，大学管理者会通过结构的调整与变革形成对战略的适应。组织的战略选择与结构设计是相互作用的，管理者的战略选择决定着组织结构的形式，只有使结构与战略相匹配，才能成功地实现组织的目标。同时，组织结构也制约着战略，一个组织如果在组织结构上没有重大的改变，则很少能在实质上改变当前的战略，必须形成一种匹配和平衡的关系。第四，大学组织的适应与成长过程是一个环境、战略、结构等诸多要素相互作用的复杂动态过程，其能否实现良好的适应与成长效果，取决于这几种要素之间的匹配和平衡。第五，在大学组织变迁过程中，也会存在因为环境、战略、结构和组织成长之间的不匹配、不平衡而产生的消极效果。这种不匹配、不平衡所产生的不适应，既体现在战略选择上，也体现在结构设计与运行上。为此作者认为，新的结构系统在一些方面并没有像设计之初想象的那样产生良好的运行效果，这种新的不适应的增长与积累会成为进一步推进战略与结构调整的动力。[1]239-240

五、数据资料的鲜活性

作者在研究方法的运用和数据的采集上也颇有特色，为取得高质量的研究成果提供了充分保障。该书基于田野调查的案例研究方法，充分展示了动态复杂的重大决策过程、领导战略意图和组织运行状态。作者通过对诸多关键当事人的访谈，以及对案例大学2009-2010年期间学校重要会议资料，学校主要领导在一些重要场合讲话资料，案例大学出台的相关政策文件，尤其是发展规划和重点建设任务、内部管理体制改革等相关配套资料的整理，获得了丰富鲜活的数据。此外，作者还收集了大量关于省级高等教育发展政策文献，全国部分省份省属重点综合性大学发展的有关资料，为深入开展研究提供了坚实基础。通过对大量一手资料的应用和分析，比较客观地反映了这一期间案例大学组织演进的原貌，有力地提升了研究的科学性、内容的丰富性和表述的鲜活性。

综上分析，《大学发展的学术战略与结构变革——基于A大学的案例研究》一书通过翔实细致的描述和多视角理论分析，深刻揭示了我国高等教育转型时期大学组织变迁的特点和规律，是一部特点鲜明、有较高学术价值和应用价值的力作。在学术价值上，构建了大学发展的环境、战略、结构、功能整体性的过程与结构分析框架，不仅能够解释案例大学组织演进与变革的规律，也具有普遍的推广价值，进一步丰富和发展了大学组织与变革理论。在应用价值上，对提升大学组织的战略领导水平、组织创新能力，以及完善组织运行机制和制度建设具有重要的启示作用，对于促进处于环境压力中的大学组织有效变革具有重要的指导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