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年轻妈妈回到黄土高坡训练机器人

文蔺桃

永和AI 豆办公楼外观

永和AI 豆办公空间

去年12月，工资单下来，王丹丹忍不住原地蹦了几下。“9000块？！简直不敢相信。”拿到工资，她和妹妹蓉丹带着妈妈去文了眉、做了头发。活到27岁，王丹丹第一次拥有了满足自己心愿的能力和底气。

王丹丹和王蓉丹从小在吕梁山区曾经的贫困县山西省永和县长大，全县常住人口不到5万人。除了公务员、老师，年轻女性大多只能做服务员、售货员，月薪很少能超过2000元。

2019年，在国家卫健委的协调引进下，蚂蚁集团与中国妇女发展基金会等联合发起的数字产业扶贫项目“AI豆计划”首个县域试点在陕西省清涧县落地，之后，多个数字就业中心在陕西、山西的县城建成，助力人们就近就业、返乡就业。

王丹丹和妹妹王蓉丹先后成了山西永和AI豆数字就业中心的一员。成为人工智能训练师，一台电脑在手，就能在大山里训练人工智能。永和AI豆目前有158名员工，其中女性有135位，宝妈超过了80%。人均月收入超过4000元，成了家门口的“白领”。

她们告别了背井离乡和春运

山西省临汾市永和县地处吕梁山脉南端，整个县城只有一条街。几年前，县城只能看到平房。2018年，从永和通往太原的高速路开通后，当地才慢慢建起五六层高的楼房。

王丹丹的同事白丁转家庭条件更艰苦，家里主要靠父母操持三四十亩山地维生。白丁转和当地许多女孩一样，高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了。她第一次出远门是去苏州电子厂做女工。时隔14年，白丁转还记得苏州湿热的气候和脸上冒不完的痘痘。越临近年关就越想回家，于是她们决定集体辞职回乡去。没有学历，白丁转这样的年轻女孩在永和县城基本找不到像样的工作。

永和AI 豆员工在讨论业务

同事们下班后聚会是常事

王丽娜是县城长大的女孩，高中毕业后去了太原闯荡，先后做过汽车销售和房地产销售。她性格开朗，在外面工作生活都游刃有余。结婚后，她和老公回到永和县城，开了一个全屋定制家具店，等到新开了三家同样的店后，就没有了生意，只能关店。当时孩子才几个月，丽娜就让妈妈帮忙看着，自己去卖家电，每个月的收入只有1000多元。

就在她们处在人生最低谷时，永和AI豆的招聘广告在县城年轻人的朋友圈里传开了。虽然经过搜索，仍然不知道“人工智能训练师”是干什么的，但是她们知道，这是跟电脑打交道的工作，是县城里难得的“白领”工作。

人工智能训练师，是2020年人社部发布的16个新职业之一。这份工作的核心就是通过相应的智能训练软件，对大量数据进行标注，为人工智能产品做大数据积累、辅助机器学习。数据越多，人工智能就越“聪明”。

经过培训，白丁转和王丽娜成为永和AI豆第一批人工智能训练师，两年时间里，她们都成长为团队管理者，团队员工平均工资超过4000元。她们承接的标注工作多种多样，有音频、文字、视频和图片。标注任务做得越熟练，收入越高。白丁转团队有一位员工，曾有一个月工资达到了12000元。

这些数字就业中心属于“公益+商业”性质，在招聘时尤其会注意照顾弱势群体。除了年轻妈妈，还有一些员工来自困难家庭，有的则是行动不便的残障人士。他们在外打工时曾面临很大的困难，但在这里却不同。“只要肯努力、肯用心，无论学历高低，基本都能胜任。”白丁转和王丽娜都说道，“有了家门口的工作，大家再也不用赶春运了。”

“我妈妈是训练机器人的”

王丹丹和白丁转刚出来工作时，丈夫和公婆都不是很支持。在永和这样的小地方，女性生完孩子几乎被默认为要在家看孩子。

许多家庭妇女为了贴补家用，会选择在家门口灵活就业，但是这样的工作通常很不稳定。这些年，也有一些扶贫企业到永和投资办厂，但是受限于运输不便、销售困难等原因，很多企业经营一段时间后就撤资离开。

数据标注工作是数字经济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却不受居住地资源和交通条件的影响，让乡村留守女性和其他想要回乡工作的青年有机会成为“数字游民”。

为了照顾孩子们的放学时间，公司允许宝妈们下午四点半签一个外出假，把孩子领来公司。宝妈同事们专门排了一个轮值表，把所有孩子集中在会议室，由轮值妈妈指导孩子做作业，照看幼儿园的孩子，等到下午六点下班再带孩子回家。

白丁转说，去年她赚了5万多元，公婆夸她能干，老公也因此更加努力。白丁转感觉到老公对她越来越尊重，下班回到家会帮着一起做饭、刷碗。她想去加班的时候，老公也会主动带娃。今年夫妻俩还准备买辆车，方便接送孩子上下学，也可以带孩子去周边玩玩，见见世面。

有了体面且稳定的工作，她们越来越为自己骄傲。王丹丹说：“第一次工资超过5000元，特别高兴，没想到我也有给国家纳个税的一天。”孩子们跟老师、同学形容妈妈的工作是“训练机器人的”，特别自豪。

工作本身也能带给她们成长。通过不同的AI训练任务，她们可以了解不同行业最前沿的发展，和住在大城市的同学、朋友交流，也能聊得到一起。视野开阔后，亲戚朋友也越来越喜欢听她们的意见。

农村女性迸发出拼劲和创造力

白丁转和王丹丹都提到，生完孩子后，她们有一年时间没买过护肤品和化妆品，而现在她们每天都会描个眉再去上班。隔一段时间，女同事们会约着去美容店“享受一下”。县里去年新开了一家带健身房的大酒店，有好几个同事在那里办了卡。

王丽娜回想起自己刚回老家那阵子，孩子刚出生，她买衣服从来只看打折款。现在和同事出去逛街，“大家都会说，喜欢就买下来，下个月加几天班，钱就赚回来了。”孩子们的各类兴趣班也越开越多，王丽娜的儿子想学街舞也立马找得到老师。

出去打工的朋友看到家乡的变化，也动了心思回家乡发展。

王丹丹的妹妹王蓉丹大专毕业后，在太原一家公司做资料员。如今她和姐姐成了同事，住在家里，省了房租水电，中午还能回家吃饭，这种生活让她觉得很踏实。

王丽娜的表妹白丽楠曾经因为身高问题极度自卑，不愿意和别人相处。进入永和数字就业中心后，她发现大家各有各的难处。周末，姑娘们会轮流在同事家聚餐、聊天。不知不觉中，白丽楠开始有了好朋友。加上工资一路上涨，她变得越来越自信、开朗。

到2022年底，永和AI豆专科及以上学历的员工占比已经达到30%，外地返乡青年占比超过60%。永和之外，在清涧、子洲、延川、绥德4个县，类似的数字就业中心也先后落地，目前在岗员工已超过600人。

永和AI豆办公区的墙上写着一句话：“将来的你一定会感激现在奋斗的自己。”王丹丹说，她现在就发自内心地感谢自己，抓住机会，努力工作。王丽娜也发现，自己越来越能看到他人的优点。“以前大家都是为了生存而四处打拼，现在有了自己的生活，心态都不一样了。”

中国农村女性走出家门工作的意愿非常强，一旦有合适的机会，她们就会迸发出令人惊叹的拼劲和创造力。不受限于地理位置和当地资源的数字化新职业向中西部县域下沉，为农村女性提供了家门口的工作机会，也带来了一系列新变化。

对于个人而言，经济的独立提高了农村女性的家庭地位。开始善待自己的农村女性，也开始给孩子更多陪伴及更多教育投入。这形成了良性循环：妈妈好，孩子就好，孩子好，妈妈更好，全家的小日子也开始好起来。

对于社会而言，在家门口就业并实现经济独立的农村女性，家庭消费结构也开始发生变化。县城的餐馆、商场、健身房，成为了她们消费和社交的主要场景，县城经济活力进一步被激发，服务业进一步发展，就业空间也进一步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