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角色“唱”青春

许幼飞　卢韵竹　陈骅

舞台上琴鼓阵阵，大幕徐开，袅袅走出个美娇娥。

有时她一身戎装，双翎飞动，步履轻盈，英姿飒爽；有时她悲悲戚戚，面带愁容，一唱三叹，见者犹怜……角色万千一身藏，人情百态费思量。

她，便是重庆市川剧院青年演员周星雨。

卸下浓妆，周星雨亲切得宛如邻家女孩。只见她留着齐肩短发，嘴角时常带着笑容，说话间透露着川妹子的直爽。

“周星雨身上有种难得的纯粹，做人老实，吃苦耐劳，这样的好徒弟哪个不想要、不想教？”重庆市川剧院院长、周星雨的师傅沈铁梅曾如此评价道。

也正因为这份纯粹，学习川剧的19年里，周星雨迎来了许多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2010年在上海世博会中国国家馆演出；2014年憑借《杀狗惊妻》一剧荣获重庆市舞台艺术之星“新星”奖；2019年成功举办个人专场，是“90后”川剧演员中举办个人专场的第一人。

做一名好演员

与川剧结缘，周星雨用了一个成语来形容——命中注定。

但在最初，这个“命中注定”却带着几分不情不愿的味道。

“我本来想从事歌唱事业。但在我12岁那年，四川省川剧学校刘萍艺术班招生，家里人说让我去试试。”周星雨回忆道，“那年川渝两地大约有上千人报考，我顺利通过了考核，成为被录取的50人之一。”

唱戏，是周星雨没有想过的。但既然已经被录取，她还是想着先试一试。

戏曲是一门综合艺术，“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缺一不可。入校后，从早晨6点到下午6点，周星雨的时间被训练填得满满当当。

“刚开始我的内心是非常惶恐的，特别是前一两年都在做基本功的训练，真不知道每天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周星雨苦笑道，“而且我们也没有看过戏，不知道它的具体表演形式是什么。”

对未来的不安、高强度的训练使得不少同学选择放弃。

周星雨却不肯。在家人的鼓励下，小姑娘总是抱着“再坚持一下”的信念，哪怕冬天的寒风冻得她的手直长冻疮、做软开度训练时巨大的疼痛逼得她眼泪直流，周星雨都咬着牙坚持下来了。

而这一坚持，周星雨便从学校毕了业，来到重庆市川剧院工作，并看到了那台影响自己人生轨迹的戏——《思凡》。该戏是折子戏的代表剧目之一，讲述了一位带发修行的小尼姑因不堪寂寞之苦，趁庵中无人，悄悄逃下山去的故事。

“下山来，我好不快活，但愿寻着那哥哥，我与他早日结丝罗……”舞台上，细腻、婉转的唱腔响起，沈铁梅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好似将那小尼姑演活了。

“她把小尼姑看到小哥哥，想跟他说话，却又因为自己是尼姑不敢跟他说话的那种害羞、复杂的心情呈现得特别好。”直到今天周星雨还会忍不住发出赞叹，“观众会觉得非常高级！”

这台戏彻底点燃了周星雨对川剧的热情。

也是因为这台戏，周星雨意识到演戏不是简单地表演，而是要刻画人物，通过揣摩角色的内心，用川剧的技法将人物完美地呈现出来。

“好演员在台上和观众是一种共通的状态，会带领观众一起哭一起笑，一起走进剧目。”周星雨称，“从此，我便定下目标，要做一名好演员。”

演一台好戏

早些年，因为其他娱乐形式的冲击和表现形式的陈旧，唱衰川剧发展的声音屡见不鲜。

但在周星雨眼中，川剧从来不是一门老旧的艺术，“每一代都有每一代的创新，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再创新，让川剧更契合年轻人的审美”。

“杂技的缠、绕等动作非常适合白蛇的呈现，何不将其技艺融入《白蛇传》？”2015年，重庆市川剧院决定重新创排保留性剧目《白蛇传》，川剧演员、《白蛇传》导演曾帧提出建议。

“能行吗？”作为白蛇的扮演者，周星雨内心直打鼓，“杂技的表演技巧和川剧大相径庭，而且我也不是专业的杂技演员，根本不知道靶点在哪里。”

但周星雨也清楚，加入杂技不是为了炫技，技巧是为剧情服务的，是展示剧目人物形象、吸引观众的重要抓手。

“不能因为自己畏难就放弃，如果是适合《白蛇传》的动作，我们就要试一试。”周星雨说。

为了更好地学习杂技，重庆市川剧院还特意组织《白蛇传》的演出人员前往四川成都相关学校取经。

“我这里有一段之前排练的视频。”说罢，周星雨打开了自己的手机，播放起2015年《白蛇传》金山寺片段的排练视频。

视频中，周星雨和男演员站在空旷的舞台上，一遍遍重复着让人眼花缭乱的杂技动作——托举、滚背等。曾帧站在二人身侧，仔细调整着每一个动作，甚至连手指的弯曲程度也要再三叮嘱。

6月的山城，空气中带着几分闷热。

很快，汗水打湿了周星雨的衣衫，头发也黏在脸上。听到“休息”时，她更是呈“大”字形瘫倒在地上，止不住地喘粗气。

“当时我真的很想耍混，不干了。”说到这里，周星雨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排练过程中，受伤也是常有的。

“胳膊上、腿上常常青一块紫一块。”周星雨说，让她印象最深刻的一次受伤是在东方卫视的舞台上，那是2017年的8月，在表演《白蛇传》金山寺片段做滚背时，饰演青蛇的川剧演员同她出现配合失误，导致周星雨脸部先着地，重重摔在地上，鼻梁上鲜血直流。

让周星雨感到欣慰的是，众人的努力没有白费，重新创排的《白蛇传》叫好又叫座，几乎场场爆满。

“我以前认为看川剧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被朋友带来看《白蛇传》后，却深深地喜欢上了这种戏曲种类。”市民陈琳称，“白蛇的表演太惊艳，比如她上昆仑盗仙草时，从高台上翻身跃下的场面，惊险又富有美感；虾兵蟹将和天兵天将战作一团时，她也在千军万马中耍起花枪，手扔脚踢，十分精彩！”

播下一颗种子

近年来，周星雨常带领川剧走出国门。美国芝加哥、古巴圣地亚哥等地都留下了她演出的身影。

“国外观众对我们的表演常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令周星雨颇为意外的是，外国人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喜爱远超她的想象。

周星雨说：“演出时，现场常常响起热烈的掌声，就连我们谢幕后，掌声还久久不息，我们只好再出来谢一次幕。”

但在国内，川剧的传播却时常遇冷。

“虽然我们已经有了《金子》《李云仙》《江姐》《灰阑记》《柳荫记》《白蛇传》这些经典又颇受年轻观众喜爱的川剧剧目，但不可否认的是，还有不少剧目的观众还是以中老年人为主。”说到这里，周星雨语气有些低落。

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要“繁荣发展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

作为重庆市川剧院一团的团长，周星雨身上多了一份责任——做好川剧的传承和发展。

近年来，随着年轻人文化自信的崛起，中国风不再是“老土”的代名词，相反成为独属于中国人的浪漫，川剧也因此有了更多的发展空间。

2021年，“上戏女团416”的爆火让周星雨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5位来自上海戏剧学院的“00后”女生，凭借用戏腔演绎的短视频歌曲，掀起国粹热潮。一曲《探窗》在短视频平台上的播放总量迅速破亿。

“要用好自媒体，多渠道宣传川剧。”为此，周星雨常常参与重庆市川剧院短视频制作，用趣味方式、网络语汇普及川剧知识；在海外平台上直播《白蛇传》，让更多人感受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魅力……

“我之前无意间刷到了周老师讲解川剧上妆过程的短视频，精致的妆面让我对川剧萌生了浓厚的兴趣。”重庆大学学生陈晨说。后来，她还参加了重庆大学以表演川剧为主的幽兰戏曲社，成为一名年轻的川剧“票友”。

另一方面，周星雨还长期到重庆多个学校讲解川剧知识。

为什么要去学校上课？周星雨说：“我是想给学生们播下一颗川剧的种子。这颗种子虽然不一定发芽，但没准万一哪一天，就发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