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体化·通俗化·奇观化:新主流电影的叙事路径研究

2023-08-04 05:07阮丛韬
声屏世界 2023年5期
关键词:话语

□阮丛韬

“主旋律电影”一词在1987 年由时任广播电影电视部电影局局长滕进贤提出,指以传递主流价值观和输出意识形态为主要目的的电影。长期以来,主旋律电影、商业电影、艺术电影是我国最主要的三大电影类型,且在新时代发展迅速并趋于融合。新主流电影就是一种融合商业性与艺术性,既弘扬中国主流价值,彰显爱国主义情怀,又满足受众的审美需求,符合电影市场规律,反映社会整体精神面貌的电影形态。

克里斯蒂安·麦茨于1964 年发表的文章《电影:语言还是言语?》标志着电影符号学的确立。电影是一种具有表意性符码的特殊语言,电影符号学是把电影作为一种特殊符号系统和表意现象进行研究的一个学科。电影符号学可以将具象化的代表性事物引申到抽象化的象征性事物上,以此帮助受众更好地理解新主流电影,基于此,本文将以新主流电影《战狼》《八佰》《红海行动》《长津湖》等军事题材电影作为研究文本,剖析新主流电影的艺术创作方法,从而找到新主流电影符号中的典型性,助力新主流电影进一步发展。

立体化:英雄形象的多维呈现

在以往的主旋律电影中,多数是对个体英雄人物的突出展示,而目前群像式的英雄人物成为新主流电影区别于传统主旋律电影的一个主要特征。[1]麦茨在《想象的能指》中提出:“能指与所指是一个符号的两个组成部分,能指是符号对感官发生刺激的呈现面,而所指是系统中的符号的意指对象部分,能指常常指向所指。”[2]

军事题材电影塑造群像人物既是强调集体主义、表达中国主流价值,也是为了指涉中国军人团结奋战、抵御外敌的英勇形象。从《红海行动》到《八佰》已经将神化的个人英雄形象逐渐消解,群像式英雄人物已经演变为一个个重要的叙事个体。《红海行动》着力塑造了一组以蛟龙特种兵部队为典型的英雄群像,他们分工明确,通力协作,最终战胜海盗营救人质,体现了中国军人牢记使命、英勇无畏、勇于奉献的优秀品质。在这部电影中没有刻意渲染某个英雄人物的存在和做出的突出贡献,但是从他们各司其职的行为中依旧能够看到他们所具有的鲜明的性格特征。《八佰》是由真实历史事件改编而来的,因此在刻画人物方面更为谨慎。在和日军抗争的过程中为了不让他们突破仓库的最后一道防线,许多战士都自告奋勇,不惧牺牲自己,每个人都抱着炸药包在念完自己的名字和留下遗言后奋不顾身地与敌方同归于尽,每个战士都胸怀大义,为了保卫国家不惜付出生命。在这部电影中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主角,也没有孤胆英雄,而是由众多个体英雄组成的英雄群像。

另外,近些年的新主流电影在人物塑造方面融入了生活气息,不再塑造高大全式的全能英雄,开始朝着平民化、真实化方向靠拢,塑造出来的都是一群接地气的英雄。他们有着各自的特点,是一群有血有肉甚至性格上有局限的士兵,例如《战狼》里的冷锋的身上少了一些军队的纪律性,多了一些民间草莽英雄的率性。面对拆迁队准备强制拆迁故去战友的家时他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出手将非法拆迁的混混打伤,以个体正义取代社会正义,他虽然违反了军队的纪律但维护了军人的尊严,这种情绪和行为其实是符合受众的心理预期和期待视野。在《湄公河行动》中方新武本来是为了给女友报仇才选择与毒贩斗争的,但在他看到许多家庭都遭受到毒贩的迫害后,决定肩负起打击毒贩的责任,冒着生命危险潜伏在泰国为中国警察做卧底。最初的他只是想为了一己私欲选择复仇,然而就在不知不觉中成就了大义,人物形象也因此丰满起来,不再扁平化。新主流电影也开始抛却“主角光环”,故事人物不再是完美化身,并逐渐做写实性的处理,尊重真实事件的现实逻辑。如《红海行动》中陆琛为了保护小女孩捡起被拉开引线的手榴弹并想要扔出去,但是由于时间太短,手榴弹到他手上的时候就爆炸了,就这样失去了一只手臂,可见并不是每一次“最后一分钟营救”的戏码都会上演,战争就是这么残酷。写实性的情节不仅更加贴近现实生活,而且在对平民英雄的塑造上也能让人物更加立体,展现出中国现代军人的精神品质。

奇观化:场景建构与想象性期待

新主流电影更倾向于对历史真实事件或现实真人真事的再现或再创作,但为了增强影片的真实性,引起观众情感认同,通常会借助科技手段对原有事件和当时场景进行还原,甚至营造出超越观众审美期待的奇观化场景。罗兰·巴特在《神话学》一书中指出电影是一种视觉符号。纵观电影美学发展,兼具语言符号系统和视觉符号系统的电影已经从语言中心逐渐转向景观中心,景观和场面成为影片中最基本的符码。[3]对场景进行渲染或重构,能够让受众置身于一个仿真世界中,达到超负荷的感官体验,实现情感上的互动。

在军事题材影片中,为了让观众更加逼真地感受到战争的残酷,通常会运用大量的特殊镜头完成对叙事的铺垫,让画面效果和场景氛围达到契合,从而加深新主流电影的价值观传达。在《红海行动》中,当中国军队实施营救时,导演用慢镜头呈现子弹穿过匪徒的头部血液喷洒出来的过程,整个片段看起来略显血腥,但恰恰就是这种直观、充满现场感的镜头最能带给人最深的感触。而在《八佰》中,特意运用AI 技术还原了淞沪会战,许多场景令人动容。在守护四行仓库的后期,战争的胜负已经失去了悬念,然而镇守在仓库内的战士心中唯一的信念就是守护住耸立在楼顶上的“国旗”。在日军飞机的狂轰滥炸和重机枪的扫射之下,不断有战士们前赴后继扶住旗杆,而在河对岸的租界里的同胞却在亲眼见证这场悲壮的战争。一条河却分隔出两个世界,一边天堂一边地狱,这种奇观化的景观既衬托出了战士们的伟大,又讽刺了对岸的国人麻木不仁、无心报国的可悲。这充满戏剧性的场景也暗喻在当时的中国社会中有人为了国家存亡而将生死置之度外,却也有人为了自己的既得利益而出卖国家和同胞。

景观建构不仅仅是为了表现场面的恢弘,模拟战争的逼真性,满足观众对奇观视觉的需求,更是为了将关注点由物理空间的写实性景观转移到心理空间的想象性景观上。菲利普韦格纳指出:“空间本身既是一种‘产物’,由不同范围的社会进程与人类干预形成,又是一种‘力量’,它要反过来影响、指引和限定人类在世界上的行为与方式的各种可能性。”[4]在历史的社会空间与个体的想象性空间交融下实则表达了厚重的家国情怀,强化了观众的家国和民族意识,实现了情感共振和精神认同。在电影《长津湖》的开头处,伍千里乘坐着一叶小船在宽阔的湖面中缓缓向家中驶去,天青色的天空、清澈的湖面、休憩的鸬鹚、披着蓑衣的老人构成了一幅充满诗意、富有中国古典特色的“山水绘卷”。随着伍千里吹出的一声哨响,鸬鹚惊起,在湖面上泛起了一圈圈涟漪,父母在自家的渔船上等着儿子的归来。如此唯美又恬淡的场景包含了伍千里对生活的美好憧憬,闲适又安逸的生活图景和后来残酷的战争场面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伍千里从守好小家转向保卫国家,以中国人民朴素的价值观和时代担当表达了中国人民渴望和平与安宁的情感诉求。在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入朝的列车上,伍万里打开车厢时,发现外面是绵延在崇山峻岭中的如油画一般雄伟壮丽的“长城”,一轮旭日在当空中照耀着中国军人。看似如梦境般的画面其实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对这个国家、这片土地深厚情感的寓言式表达,是在他们心理空间所建构的想象性景观,表现中国人民志愿军对保卫祖国的坚定信念。

不论是特殊镜头对场面景观的着重展示,对战争场面进行细节描绘,还是对陌生化场面进行渲染,形成极具讽刺的氛围或是温情感动的氛围,总之对战争场面的构建都是为影片的叙事和情感服务,都是为了让观众沉浸在奇观世界中,获得一种新奇的观影体验,不仅要接受故事,还要和影片传递的主流价值理念产生共鸣。另外,在塑造景观时还采用了极具中国古典特色的山水画,流露出中华传统的儒家思想,将家国情怀贯彻影片的始终。如用江南水墨的细腻来描绘家乡环境和油画般的“长城”,都是民族认同感的美好诠释。

通俗化:新时代语境的话语表达

在新主流电影中,台词起着勾连当前社会文化语境与电影主流价值表达的重要作用。索绪尔在解释语言和言语时表示,语言是人们所遵从的符号体系或规则,而言语是对语言的运用。[5]在新主流电影中,既要保留主流意识形态的权威话语,也要注意大众化的语言习惯,即不仅要保留原有政治话语功能,也要运用通俗的语言传达主流价值。

在《战狼》中有许多言简意赅但又反映中华民族精神的语句,比如“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伤我国民者,皆我天敌”等铿锵有力的台词都令人精神振奋,观众会从对银幕英雄的崇拜上升到对国家的热爱。台词的表达也是价值体系的一种外在表现,看似充满傲气的话语其实是对中国崛起的自信,展现的是中国自古以来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传统价值观。[6]在《八佰》里,战士们为了坚守住仓库不惜用生命拖住敌军的进攻,每个人身上都捆上炸药,在面对数十倍于自身的敌人毫不胆怯,纵身跳下楼顶和对方同归于尽,引得对岸正注视着这一切的平民发出感叹:“国人皆如此,倭寇何敢”以及战士们在抗击敌人时发出的感慨:“山河破碎,男儿许国。”这些话语瞬间将观众拉回到那段饱受屈辱的年代。

另外,新主流电影还将人物草根化,将人物的话语俚语化,以此来迎合受众的文化心理和审美习惯。例如《长津湖》中伍万里在参军后仍然叛逆不减,哥哥伍千里就教导他说:“一个蛋从外面被敲开,注定被吃掉。你要是能从里面自己啄开,没准是只鹰。”如此通俗且意涵丰富的话语,将个体的生活感悟与革命经历相结合,这不仅是哥哥对弟弟的质朴愿望,也是对刚刚建立的新中国抱有的未来期盼。以一系列的修辞策略为介质,建立与受众共同的“认同”,形成在新时代语境下意识形态话语的有效传播。[7]可以说,新主流电影正在有意消解崇高并往通俗化的方向发展,努力用生动质朴的表述传递中国主流价值观。

结语

新主流电影在主旋律电影的基础上发展而来,已经建构了较为成熟的认同机制,特别是在近年频繁出现的军事题材电影当中,不论是从话语表达还是英雄人物的塑造上来看,都区别于过去重宣教的主旋律电影,这不仅是电影市场化的结果,也是观众审美素养不断变化的结果。对新主流电影中的符号加以阐述有助于完善观众认同机制,实现主流价值观的高效果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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