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直门·高梁桥画景

2023-08-14 03:30曹磊
北京纪事 2023年8期
关键词:高梁茶馆

曹磊

传统评书《杨家将》开篇讲的是宋太宗赵光义御驾亲征,兵困幽州,辽邦大帅韩昌设下毒计,假意约请大宋君臣在幽州城外的金沙滩议和结盟。赵光义不知是计,执意前往,这才引出来金沙滩双龙会君臣赴宴,七郎八虎闯幽州,苏武庙前,老令公碰死李陵碑,《杨家将》里的一段热闹回目。

熙游逛逛高梁桥

今天行走在高梁桥上的人们恐怕很难想到,金沙滩双龙会的故事原型其实就发生在自己脚下。公元979年,为了夺回燕云十六州,宋太宗主动出击,在幽州城北的高梁河跟北国辽邦干了一仗,结果让人家打了个稀里哗啦,大宋和辽邦的攻守形势由此发生逆转。

这场败仗过后将近300年,公元1292年,为了盘活元大都西北方向的水陆交通,元世祖忽必烈下令在高梁河上修建石桥。新修建的石桥因河得名,自然而然就成了高梁桥。再后来,北京人拿这个地名说事,演绎出了高亮赶水的传说。明朝万历年间,一个叫袁中道的湖北“北漂儿”途经西直门去西山玩,走在高梁桥上,回身瞧瞧高大巍峨的城楼,附身看看流淌千年的河水,抬眼望望沿河两岸的杨柳,有感而发,写下了这么两句话……出西直门,过高梁桥,杨柳夹道,带以清溪,流水澄澈,洞见沙石。

以前的北京人过五月节有个风俗叫“熙游避毒”。“熙游”听着挺玄乎,说白了就是全家老少趁着初夏季节,天还不太热的时间段,出去旅游旅游,意思跟现在的五一黄金周差不多。那时候北京人熙游避毒有两个最热门的去处,城里是天坛,城外就是高梁河。当年的高梁河跟现在不一样,河面更宽,水量也更足,出了西直门,站在高梁河上往西看,包括今天的展览馆、动物园、紫竹院在内,整个是连成一片的大湖。明朝人管这块地方叫西堤,西堤看柳是他们端午熙游的必逛景点。清朝入关以后,皇上换了,高梁河踏青的传统可是没变。景点的人气旺了,配套的服务设施自然而然也就跟上来了。那时的高梁河两岸,一家挨一家,全是大大小小的酒楼和茶馆,名气最大的当数下了高梁桥往北稍微一拐弯,广通寺旁边的忆禄居茶馆。

康熙带货大薄脆

老北京有这么两句顺口溜——西直门外三样贵,火绒、金糕、大薄脆 。大薄脆的这个薄脆跟今天卷煎饼里吃的薄脆不是一回事,口味分甜和咸两种,口感更接近现在的排叉,更厚、更脆,也更有嚼劲。忆禄居茶馆守着高梁桥,从西北方向进出北京的人,走到这个地方,都愿意停下来,就着新炸的大薄脆喝两碗茶,打打尖、歇歇腿。

清康熙十二年,也就是公元1673年的夏天,康熙皇上微服私访,没带随从,一个人骑着小毛驴出西直门,过高梁桥往北,打算往圆明园的方向走。刚下桥没多远,一阵河风带着香味迎面吹来,敢情是忆禄居的大薄脆出锅了。康熙原本是吃饱了饭才从宫里出来的,闻见这股香味儿,肚子里咕噜噜叫了两声,紧着咽了两口唾沫,觉得又饿了。索性翻身下驴,在茶馆门口找张干净桌子,要了一壶清茶、两个薄脆,看看河景,吹吹河风,一口薄脆,一口茶,慢慢咂摸滋味。吃饱喝足一摸兜,坏了,没带钱。茶馆掌柜见天守在这个地方,经得多,见得广,瞧出来眼前这位不是凡人,二话没说,痛痛快快就让康熙走了。没想到几天以后,一帮小太监吆五喝六拥进茶馆,不光算还了茶钱,还宣读了一道圣旨,让茶馆掌柜按时按月给宫里进贡薄脆。皇上帮忙带货,您想想,忆禄居的大薄脆能不火吗?这一火还就从清朝火到了1920年前后。今天您去高梁桥旁边还能看见一个叫广通苑的居民小区,小区里保留了一块石碑和几棵古松,这就是广通寺留存世间的最后印记。

高梁桥,乱并热闹着

1990年代初,刚从北京最中心的交道口搬到高梁桥,第一印象是到了农村,下楼没多远就能看见菜地,马路两边是郊区特有的排水明沟。午后四点来钟,放了学的小孩背着书包,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蹲在高梁河边打鱼捞虾。高梁桥上,长年累月站着一位搬罾捕鱼的老人,借着桥洞的地利“守桥待鱼”。每天一早一晚,明光村、净土寺几个村子的农民,趁着交警不上班的时间段,赶着送菜的马车,沿着明清两朝皇上行走的御路,吆吆喝喝上了高梁桥。三九天的早上,天刚蒙蒙亮,西北风呼呼地刮,马跑得嘴里直喷白气,汗挂在毛上结出一层白霜,马蹄子敲打着路面,哒哒哒地响。车把式坐在大车上,身上裹着破棉袄,腰里杀着麻绳儿,头上戴着油脂麻花的破棉帽,一只帽耳朵朝下耷拉着,另一只帽耳朵冲上支棱着,左手拽着缰绳,右手抡着鞭子,嘴里呼呼喷着白气,大声赶着牲口:“嘚儿——驾——喔——吁——”

今天高梁桥南,凯德茂的位置,1990年代那会儿是地铁公司的平房宿舍区,临街全是门脸房,其中最显眼的是一家国营澡堂子,叫北下关澡堂。高梁桥北,娘娘庙胡同的南口外边是一片自由市场,市场中间有一家国营老饭馆,好像叫北下关食堂。上午10点来钟,送货回来的车把式找个不碍事的地方停下马车,先去北下关食堂吃一碗卤煮,喝二两散装白酒,再打着饱嗝,遛遛达达,去北下关澡堂的池子里泡个澡、搓搓泥,眯瞪一觉,这才红光满面地赶车回家。

澡堂子斜对过,高梁桥路南口西北角的华天面包房,是当时整个西直门地区除了老莫以外,最洋气的馆子。周围几个大学的学生下午翘课谈恋爱,花1块钱买杯热牛奶,就能坐在里边腻歪多半天时间。面包房的窗户外边,背着大包小包的旅客从北站出来,一脸迷茫地东张西望。逛动物园的小孩跟着父母回家,临下地铁以前,死缠烂打非要在面包房门口吃两个油炸羊肉串。地铁口旁边,红黄相间的16路大公共刚从总站出來,就被乱哄哄的车辆行人堵在了路上,售票员半个身子探在车窗外边,扯着脖子嚷嚷:“出站了啊,车出站了啊!留神,留神,车出站了啊!哎,那师傅,受累,您紧蹬两脚、紧蹬两脚,蹬两脚不就过去了吗?”这就是20多年以前的高梁桥,挺乱,也挺热闹。

1990年代末,高梁桥附近的平房区陆续拆迁,古桥本身也结束了车水马龙的生涯,成了一座被铁栅栏封闭在马路中间的“孤岛”。天气晴好的午后,几位爱鸟的北京爷们儿总要聚在这里,演练梧桐打蛋之类的训鸟绝技。一群老派的人守着一座老派的桥,对高梁桥来说,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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