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来不及打开的书

李可以

十八岁时，你感到生命充满了无限可能，世界犹如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对年轻人来说，困扰是“选择太多”，以及如何开始自己的人生。

但请相信，这样的幻觉不会持续多久。很快，你就要面对人生的无数岔路口并做出选择，继而走上属于自己的道路。年轻人面向未来，拥有更广阔的世界，与此相反，衰老和腐朽使生命越来越窄小、受局限。

不知道你是否发现，老年人的活动范围常常是很窄的。小时候上学、放学，经常看到路边的院子门口坐着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坐在藤椅上，不紧不慢地晒着太阳，从早到晚，日复一日。我常常好奇：他们在想什么呢？老到走不动路的年纪，活动范围不过前屋后院，甚至局限在一张藤椅上。这就是衰老？

生命和生活曾经那么丰富多彩。如果愿意，人类甚至可以触及世界上最高的山脉和最深的海底；但衰老日渐侵蚀，多彩的世界终有一天逐渐灰白。有一行诗，再也不能记起；有一条街道就在隔壁，再也不能迈进 ；有一扇门，我将它关闭，它将永远紧闭；有一些书，来不及打开，将永远不会被打开……曾经熟悉的触手可及的事物，变得难以企及。

或许死神最先夺走和侵蚀的是生命力，不是生命。从这个角度，我们也理解了为什么人要不断尝试新鲜事物，保持好奇心、探索欲和创造力。在我们衰朽之前，在生命由彩色变为灰白之前，那些由我们创造的事物将会印证我们的存在。

我们的生命，不应该成为一本来不及打开的书。

局限

诗/博尔赫斯 译/赵振江

有一行魏尔伦的诗句，我再也不能記起，

有一条毗邻的街道，我再也不能迈进。

有一面镜子，我照了最后一次，

有一扇门，我将它关闭，直到世界末日降临。

在我的图书馆的书中，有一本

我再不会打开——我正注视着它们。

今年夏天，我将满五十岁，

不停地将我磨损呵，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