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少年行乐处

2023-08-16 11:45潘凤妍
中学生百科·大语文 2023年8期
关键词:刘松时光人生

潘凤妍

1.分不清是喧嚣还是静谧

去年夏天,我回了趟县城,参加初中同学刘松的婚礼。不过于我而言,似乎不仅是去赴宴,还是借机去完成一场属于我个人的成长仪式。

在微信上收到刘松的邀请,我整个人是恍惚而迟钝的。不经意的失神,让我一时疏忽,忘了回消息。而另外几个要好的旧友,早早在微信上确认了赴宴意愿,并约定好一同前往。后来,刘松亲自打来电话,还解释自己是从共同好友滔哥那里问到我的电话号码的,言语中尽是诚恳。为免他顾虑,我如是说:“我是准备回去的,因为工作忙碌,没有及时回复。”

我并非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所震惊,之所以油然生出恍惚之感,是因为在我二十五岁的年纪,漫长的青春旅程行至此处,仿佛越过了一座分水岭,来到一个与往日截然不同的阶段——似乎是一次艰难蜕变,又似乎仅仅是一个寻常转折。

刘松是我的初中同学,印象最深刻的是他长了一对招风耳。同学们给他取绰号“外星人”。在我眼里,他更像是曾经热播的动画片《大耳朵图图》里“图图”的样子,但从没有人给他取“图图”这个外号。

初中毕业后,他和滔哥留在本校上高中,我则去了县城的另一所中学。高中期间,我们始终保持着难能可贵的聚会。刘松向来运动细胞发达,高中成了一名艺体生,后来又顺利考入理想的大学。我和滔哥经历高考失利,最终选择复读。至此,我们的人生节奏变得不再一致。那些看似微小的变化,像是杜甫诗中的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悄然浸入我们漫长且未知的人生,成为无数抉择和变化里至关重要的因素。

本来早早和滔哥约好一同前往,结果前一天我被告知他作为男方亲友团,得提前到场,得忙前忙后,显然无法顾及几个原本约好同往的初中同学。好在县城不大。到了赴宴的日子,我选择独自乘坐公交车。从河西到东区,从我家到酒店,直线距离不过两公里,却因为城周多山地,公交车拐进绕出,足足走了五公里。

城市的道路轨迹和十多年前无异,一条街道的路口和尽头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日新月异的不过是拔地而起的高楼和不断更变的商铺。一些旧铺子依旧生意兴隆,亦有无数一时兴起、长久暗淡的铺面,早早淹没于时代的洪流之中;更多的新面孔涌入街道两侧,奶茶店、快餐店、珠宝店、服装店……灯影摇晃,喧闹非凡。

我隔着玻璃窗望着窗外不断后退、不断远去的风景,一时间竟分不清我身处的盛夏,是喧嚣还是静谧。

2.昨日的时光清澈又饱满

时间悄然流逝,不觉间,到站了。步行几分钟后,我抵达了酒店。刘松被人簇拥着,脸上尽是喜悦。和他打过招呼之后,滔哥将我带至初中同学的那一桌坐下。事实上,初中毕业之后,除了滔哥和刘松,我与席间的其他人几乎再无联系。大家热情问候,我却一时间难以记起旁边坐的是谁。

虽然想起来有些遗憾,或者说愧疚,但其实也无可非议。一个班级好几十个人,有人热烈喧嚣,有人安静温和,有人成为其他同学拥簇的对象,有人在角落里无人问津……我们在同一个空间的不同维度里。而辽阔的生命也只容得下最微小的际遇。青春年少时,我们仅仅是和少数人成为挚友,在漫长的人世迁徙中,也只会深刻怀念一小部分人。况且十载光阴,万事万物都在变化,一个人从神态相貌到性情爱好,都会变得跟以前不太一样。彼此生疏、遗忘,总归在所难免。

滔哥察觉出我的困顿,在戏笑与不经意间,将大家重新为我介绍了一遍:“你看,程颜都剪短发了,初中的时候她最喜欢扎个高马尾。”“蔡芊大学毕业后考了特岗教师,一直在离县城不远的镇上工作。”“梁伟力也来了,就坐在旁边那桌。”渐渐地,大家变得自如起来,谈论近况与过往,打听记忆中熟悉的名字,你一言他一语,仿佛身穿校服的懵懂年纪仍是此刻,青涩稚嫩的旧时光犹在昨晨。

谈话间,滔哥随手打开桌上放置的罐装凉茶,因用力不慎导致液体溅在手上。我迅疾拿出纸巾,习惯性地将一张手帕纸分成两半,随后递给他。我们都没为此感到诧异。时间仿佛回到了中学的语文课堂上——我和同桌滔哥皆因感冒而无心听课;鼻涕频繁且不受控制地流出;纸巾明显不够用了,不得已,我们将手帕纸一分为四,十张立刻变成四十张。纸巾匮乏的问题解决了,课堂上老师讲的是什么我们却浑然不知。而我因此养成了把一张手帕纸扯成两份或四份用的习惯,时隔多年,仍旧如此。

滔哥戏笑着问我是否还记得曾经的那条手链。我顿觉尴尬。记得,彼时是初夏,春衫薄袖。短暂的课间休息,我自顾和同学嬉笑打闹。滔哥趴在课桌上,不经意又略带狡黠地说道:粉色的!十二三岁,正是女孩儿如花朵般缓慢绽放的年纪,身体悄然发生的变化如同写在日记本里的故事一般,羞涩又隐秘。

我误以为是衣衫单薄,被人透过外衫窥见了贴身的粉色内衣,于是双手急忙捂住胸口,脸颊也变得发烫。滔哥一脸惊恐和茫然,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你的手链,粉色的,好丑。我气急败坏,顺手拿起桌上的课本拍他的头。他捧腹大笑,无暇躲避。那些年少时光里的误会与懵懂尾随着我们的成长,成为日益明朗而又永远纯粹的部分。

十余年后,当我再度回望那段晶莹如光、鲜活闪耀的年少岁月时,才惊觉青春并非许多小说里写的那样总是遗憾呀!或许也曾有过令人失落的瞬间和许多不曾实现的梦想,但时间总是愿意小心翼翼地为我们抚平伤痕、愁绪,并且保留那些珍贵的部分。

陶渊明在《桃花源记》里写“山有小口,彷佛若有光”。昔日在课堂上我只读懂了句中意,而如今才从中领悟到有关人生的更深刻奥义,终是如释重负,似乎一切都变得豁然开朗。那些恍若昨日的时光,清澈又饱满,足以温柔余生不尽的颠沛与流离。

3.会成为彼此遗忘的部分吗

婚礼开始的瞬间,我的恍惚与迟钝和最初收到邀请时是一样的。

记得有一年秋天,我和滔哥结伴登高,看流云逸散。后来我在诗歌《高处之意》中这样写道:“这是我们经历过的十年,在频频回望中/被赋予了无数时间之外的含义/……/真切又陌生的瞬间/数次将我们引入新的人生之境。”

昔日与我们同样不更世事的少年,经历爱情,走向婚姻,即将成为一个家庭里独当一面的人。人生迈向崭新且未知的一程。

那份感怀与氛围有关,但更多的是因人所致。若非在曾经的某个时间段共赴同一场成长,我想我不会成为现场宾客里最深切动容的那一个。

抛捧花的环节,在主持人的号召下,诸多男孩女孩涌上前去。伴随着红包的抛撒,捧花呈抛物线轻盈跃入人群。我已忘记最后“花落谁家”,仅仅记得在音乐与人声的碰撞、交织下,确有我内心经历的一次蜕变。彷佛一些珍贵的年少岁月结束了,理所当然、不可避免地结束了。最终,我们迎来必要的割舍和成长。

散席后,我将自己从人群和喧嚣中剥离出来。滔哥送我们回家。途中,我们感叹光阴迅疾,如白驹过隙,然后又约定了下一次相聚。只是当我们奔赴在自己最寻常的生活中时,铺卷而来的工作和生活琐事总会令人无法抽身,许多计划和安排怕是难以实现的。我深知,三五好友成聚容易,七八人成行却难。我们笃定的相聚终究会遥遥无期。但有一份关于青春年少的怀念和一份他日重逢的期待,总归是浩荡人世間不可或缺的礼物与珍宝。

我无法去衡量不同的人在心中的分量。生命本就浩瀚,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深浅不同——有些人会成为一生挚友,从青春年少到银丝如雪;有些人会走失在光阴里,时隔多年,匆匆一见之后,再度回到人海,成为彼此遗忘的部分。只是,青云薄雾,总是少年行乐处。不曾辜负的,永远是我们共赴的年少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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