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两家地邻

2023-09-23 02:36任巨龙
伊犁河 2023年4期
关键词:油葵苞谷大鹏

任巨龙

我从条田走过的时候,秋天的阳光明媚而又焦躁,防护林的倒影长长地铺洒在满是庄稼茬的田地上。树叶已没有了夏日的嫩绿和光亮,变得憔悴和苍老。再过些日子,深秋的风雨会将它们一扫而光,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在空旷的田野上摇曳……这个时节,秋收已接近尾声,四野呈现着一种空洞的没落。没有了五谷营造的丰收景象,庄稼地如同失去了精气神,让人有种莫名的伤感。我仿佛不愿接受这突然变得荒芜的田地,目光不停地在空旷的原野上来回地搜寻。还好,远处的庄稼地里还零星地生长着一些晚收的作物。它们是待收的甜菜、复播的黄豆和用做饲料的青储玉米。如果不是那片依然青绿、还有金黄色花片在微风中闪动的秋油葵,这片秋日的土地便是没有什么值得瞩目和期待的了。

那片秋油葵是马晓雨家的。每年秋天,她家的责任地都会重现这样的光景。在村上,马晓雨的爹是属于那种跳起来够桃子吃的人,发家致富的愿望很强烈。村上最先办起个体加工业的是她家,最先尝试复播作业的也是她家,只不过年年复播的是油葵。当然,这是有原因的,她家开的是榨油房需要油葵作原料。其实,油葵在我们村是比较冷门的作物,产量不高,价格也上不去,一亩油葵的效益抵不上半亩苞谷的收入,种油葵没啥来头,大伙当然就不去种它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大家都不种,马晓雨家就收不到原料,没有原料,榨油房就不能生产,不生产就不会有收益,没有收益投入就等于打了水漂。马晓雨的爹常为这事犯愁,后来想出了租麦茬地复播油葵的办法,算是解决了原料短缺的问题。

对马晓雨家来说,榨油房是很重要的营生。经过加工,油葵变成了食用油,还产生了油渣废料。油就不用说了,居家过日子,家家都需要,又是地道纯正的产品,不愁卖不出去。油渣废料也成了抢手货,村里养牲畜的人多,油渣是喂养牲畜的优质饲料,还没有生产出来就被人预订一空。马晓雨家从榨油的生产链中受益,自然格外重视油葵的种植。马晓雨家租麦茬地复播油葵,还引发村里的麦茬地升值。过去,村里的麦子收获后,除几家养畜的播撒苜蓿,收一茬草料,多半人家的地是闲置撂荒长野草任由人放牧的。也有人家把麦茬地夏翻晒太阳,增加土地的有机养分,盼着明年长出好庄稼,反正不会有什么收益的。马晓雨家复播油葵成功后,大伙纷纷效仿,一来不愁卖,二来增加收入,何乐而不为呢?麦茬地突然变得紧俏起来,地价陡然提高了许多,麦茬地复播油葵也成了我们村增收的一个创举。现在,秋田地里的那些绿色多半是油葵。不少油葵的花片还没有落去,虽然没有盛花期的灿烂,但在秋日里依然是一道风景,总能成为吸引人目光的地方。

马晓雨家没有开榨油房之前,和村里的其他人家没啥两样。我们同在一个条田种地过日子。我家的地在条田的南头,她家的地在条田中间,左面与建设家为邻,右面与大鹏家相依。我们两家之间虽是隔着建设家,但也算得上是近邻的。记得土地承包责任制刚推行的那几年,村里人突然从吃惯了的“大锅饭”里跳出来,开始自主经营、自负盈亏。其实,大家心里还是缺少底气和自信的。大家求稳为重,都很谨慎,不敢贸然创新,怕跌倒栽跟头。那几年,我们这块条田的种植依然保持着大集体时的高度一致。说种苞谷都种苞谷,说种小麦都种小麦,说种甜菜都种甜菜,大家心齐得很。现在想来,这种自发的统一,其实是缺乏对市场的预测和把握的无奈选择。不能把握市场,只能是随大流了。

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性,都种一样的庄稼也有很多优势。就说农机干活这件事吧,春天抢墒耕种,时节不等人,农机紧俏得很,等着犁地播种的人排了一长溜。农机师傅可不是按先来后到干活,而是看谁家的活好干先干谁家的。我们整个条田都种一样的作物,农机师傅干活不用来回折腾,他们把犁钯和播种机一趟拉到地边,就可以开足马力放手干了,节省了时间和燃油,这样的好事哪个农机师傅不高兴呢?每年春天,村子的耕种都是从我们条田开始的,只有我们条田的活干完,才轮得上其他人家。可别小看这一前一后的顺序,如果抓不住墒情,风干了田地,是要浇一遍水后才能耕种。浇水要付费,无形中我们条田的人家就节省了一次浇水的费用,当然很合算的。到了庄稼浇水的时候也很省事。水进到小辉家的地,后面的人家在地头的主渠里把拦水坝打硬实,开好进水口,就可以回家休息去了。小辉家的地浇得差不多了,我家就过来接水。一个开坝,一个堵水口子,交接就顺当地完成了。我家浇完又交给建设家……大家依次而为,一点都不浪费水和时间。统一的种植,还让我们条田的人家建立起互帮机制。收苞谷的时候,大家从地头的小辉家开始,排着往后干,人多力量大,用不了多长时间,整个条田的苞谷就掰完了。掰完苞谷要拉运,也是一家一家地过,效率很高,大家对这种机制很满意。后来,马晓雨家开了榨油房,种起了秋油葵,我们条田的统一种植和互帮机制才被打破。现在,大家依然怀念那段互帮互助的美好时光,对马晓雨家的破例都心怀遗憾,当然意见最大的是大鹏家和建设家。

因为要种秋油葵,马晓雨家就另起“炉灶”,做起了“小锅饭”,不与大家同频共振了。秋天刚收完苞谷,她家就把地犁了,播下冬麦,第二年夏天,麦子收获后马上犁地播种秋油葵,实现了一年两茬的目标。刚开始,大家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土地归了个人,想种啥种啥,谁也管不了。只是后来在管理中遇到了问題,产生了矛盾,才知道种植不同步的利弊。大鹏家和建设家的地与马晓雨家的地之间有一条小埂子,这条小埂子是统一种植的时候留下来的。都种一样的庄稼,埂子的作用更多的是作为地界标记,拦水的作用倒是次要的。马晓雨家浇地的时候水跑到大鹏家的地里,或是建设家浇地的时候水跑到马晓雨家的地里都是无关紧要的。庄稼到了该浇水的时候,跑点水只会有利于庄稼生长,没有反作用,各家自然不会有意见的。可是后来情况就完全变了。比方说,五六月份的时候,马晓雨家的麦子地要浇拔节水和灌浆水,但大鹏和建设家种的苞谷还是苗子,正锄二遍草,不需要水。如果这时候马晓雨家浇麦子的水不小心跑到大鹏和建设家的地里,过水的苞谷苗就变得黄瘦黄瘦的不长了,倒是地里的野草长得飞快。后期就是把草除了,跑过水的苞谷苗也要好长时间才能缓过劲来,一下就落在了其它苞谷的后面。一块地长出了两种样子的苞谷苗,谁会乐意呢?如果就跑了一次水,地邻之间以和为贵,赔个不是,加固埂子,再买几斤肉,拎两瓶酒送过去,矛盾基本就化解了。但是马晓雨家没有这么做,结果又跑了第二次、第三次,事情就闹大了。

麦子拔节之后开始扬花,扬花之后就进入灌浆期。基本上十来天就得浇一次水,结果每次浇水,建设和大鹏家的苞谷地都要被淹一块。要说马晓雨家是故意为之,那倒真不是。但是,要说马晓雨家很重视这个问题,用心解决了,同样也不是。马晓雨家没下狠心解决问题,是因为舍不得挖已经灌浆就要收获的麦子去筑埂子。那时候,她家的麦地绿油油的,麦穗又长又大,一看就是丰收在望的好麦子。再说,界埂是过去留下来的小埂子,属于双方共有,现在要加高,应该两家同时动土加筑,对方没有加高的意愿,马晓雨家想加固已经没有取土的地方,唯一的办法就是挖麦子筑埂子,不是挖一点,而是每边至少要挖去四五行。马晓雨的爹舍不得,他想将就着把这茬麦子收了,等种下一季麦子的时候,再扎扎实实地把界埂加高加厚。只是他的如意算盘左右地邻肯定是不会愿意的。第二次跑水,大鹏的爹就冲到马晓雨家闹去了。建设的爹看在儿子追求马晓雨的份上,强忍住了没说话。但是到了第三次跑水的时候,建设的爹就再也忍不下去了。他没有找村长反映问题,也没有像大鹏的爹那样跑到马晓雨家大吵大闹,而是采取了断然措施,扛着锹直接在马晓雨家的麦地里取土加固埂子。地里都是麦子,建设的爹不管那么多,挖了好几行麦子,把两家之间的界埂筑得牢牢实实的。问题是根本解决了,但两家关系从此直接降到冰点。

两家有了矛盾,自然会在建设和马晓雨之间产生反应。建设其实是向着马晓雨家的,他想找马晓雨解释,表明自己的态度立场。可是马晓雨不给他机会,因为她已经不理建设了。马晓雨很生气,她觉着建设他爹连声招呼都不打,拿着锹就在自家的地里挖麦子、筑埂子是对她家的藐视和侮辱。作为回应,她直接就不和建设说话了。

地邻关系不好,就像邻里关系不好一样,很别扭。过去关系融洽的时候,大鹏和建设常给马晓雨家帮忙,比方说脱粒苞谷、装袋、过秤、装车,都是些出力的活。马晓雨家没有男孩,不少重体力活他爹一个人干不下来。马晓雨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常帮建设和大鹏的妈做饭、洗衣什么的,大家互帮互助走得很近。现在关系闹僵了,有些重体力活马晓雨家只能出钱雇人干了。就拿给苞谷锄草来说吧,过去马晓雨家和建设家一直都是合作的。建设家养了一头干活的驴子,还给驴配了辆车,春天可以运送肥料种子进地,夏天可以拉除草器给庄稼除草中耕,秋天地里的很多东西也靠它一车一车地拉回去。一头小小的驴子可以帮人干很多事情。马晓雨家有一副除草中耕的农具,干活的时候,一个出牲畜,一个出工具。建设的爹负责牵驴走行,马晓雨的爹负责掌控除草器,马晓雨和建设负责清理漏掉的边边角角,一个完整的工序就这样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了。活干得又好又快,两家都很开心。现在关系不好了,只能各自解决问题。马晓雨家买回了一头驴帮忙干活。建设家就到乡上的铁匠铺打了一副除草中耕器拿回来用。建设家不缺人手,除草的时候,建设的爹在前头牵驴,建设在后面掌控除草器,农活照样干得好。马晓雨家就犯难了,牵驴扶犁都是男人干的事情,他爹一个人,去牵驴,没人扶除草器;去扶除草器吧,没人牵驴。缺个人手,工具用不起来,活就没法干。马晓雨就来找我换工,让我帮他家扶除草器,等秋天收苞谷的时候,她过来帮我家掰苞谷。我家没女孩,我妈见马晓雨来找我换工,乐得合不拢嘴,她说:“快去给晓雨帮忙,大小伙子就是干力气活的。”

种了冬麦之后,马晓雨家地里的活好像一下少了很多,除了浇水和收割,其它时间基本都不到地里来。可是,6月的时候,马晓雨突然又来找我帮忙了。我和马晓雨穿过建设家的地头时,建设就坐在地头的林子下休息,他黑着一张脸,一看就是很不高兴。建设不高兴也是有道理的。和马晓雨家关系好的时候,建设他爹经常给马晓雨的爹说,让马晓雨嫁给建设做媳妇,以后有什么力气活,建设就像是自己家的儿子一样卖力地干就是了。两家关系好,马晓雨的爹就打着哈哈,也不表示同意,也不表示反对。不反对,就是一种态度。建设是个聪明人,又会察颜观色,把大小事做得妥妥的,赢得了马晓雨一家的欢心。春播的时候,送种子肥料下地,捎带着把马晓雨家的农资也一起运到地里。夏天除草,不是帮马晓雨家牵驴,就是帮马晓雨家扶除草器。该到浇水的时候,自家的地浇完了,把坝一挖,水就进到了马晓雨家的地里,然后又穿着高靿雨鞋,扛着锹在地里巡视,遇到不走水的地方,疏通疏通,活干的比自己家的都细。秋天不是帮着收庄稼,就是帮着拉运庄稼,里里外外的活,建设真没有少干。建设为马晓雨家付出是心甘情愿的,他喜欢马晓雨。每一次汗流浃背的时候,马晓雨的笑脸就是给他的最好奖励。马晓雨人长得好,白白净净的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性格沉稳,说话做事有分寸,挺讨人喜欢的。建设一天到晚围着马晓雨打转转,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我们这帮同龄人看在眼里,心知肚明。大家也想成全他的好事,离马晓雨远远的,建设有充足的时间走进马晓雨的心田。

记得有一次,我们条田要浇水,我和大鹏下地做些准备工作,把上一次浇过水的渠和拦坝出现断裂的地方修修补补,免得浇水的时候跑水漏水。活不多,没用多长时间就做完了。没啥事了,我们就去找建设闲聊。那天,大鹏不知遇到了啥高兴事,带了一瓶酒、一包花生米和一只卤熟的鸡,我们就坐在地头的林带里喝了起来。酒喝得高兴,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也扯了一箩筐。不知怎的,大鹏扯到了马晓雨。他说的是有一天晚上收工回家,他骑着车,碰到马晓雨扛着锹也往回走,就把她捎上了。因为路不平整,手里又有把锹,为了坐稳不掉下来,马晓雨就用另一只手搂着大鹏的腰。大鹏越说越高兴,忘记了建设和马晓雨的特殊关系。大鹏说:“晓雨的那只手呀真是个轻巧,搁在腰上像海绵一样温软,她的歌呀唱得真好……”大鹏还没把事情说完,建设已经气得脸色发白。他呼地站起来,一脚踢飞了剩下的花生米,很生气地走了。好长一段时间,建设都不和大鹏说话。

现在,见我跟在马晓雨的后面到她家的地里帮忙干活,建設心里肯定比大鹏骑自行车驮马晓雨回家还生气。我也很为难,马晓雨求上门来了,不帮忙咋样也说不过去的。况且,马晓雨也不是白用我,是和我换工,我没有理由拒绝她。我看建设的时候,他的眼光是看着他家地里的庄稼的。如果他一直保持这样的目光,我们到马晓雨家地里干活,是要穿过他的视线的,就像从他眼前走过一样,可以打个招呼说几句话。可是当我们走近的时候,他把头扭了过去,眼光从地里移到了林带里,只把后脑勺留给我们。林带里没有什么值得瞩目的东西,只是些杂乱的、没有修理的茂密树枝和风吹过发出的沙沙声。看得出来,建设的这个举动是不友好的,至少是不想和我们会面和说话。我走近建设的时候,还故意咳嗽了一声,这是一个很微妙的举动,包含了很多意思。可以理解为一种提前的告知;也可以看作是我发出的一种善意的信号;还可以理解为故意整出的响动,以便引来他的回应。但是建设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我的咳嗽声就像是发给空气似的和他毫无关系。他继续专注地看着林带里密密麻麻的树叶,我不知道那时候建设的大脑里在想什么。从他跟前走过的时候,我主动搭腔说:“建设休息呢?”他也没搭理我。走在前面的马晓雨好像不乐意了,抬起脚将地头上的一个土疙瘩踢进了建设家的地里,声响挺大的。

到了马晓雨家的地里,我们喝了口水,稍作调整,准备干活。这当儿,马晓雨没有好气地说:“瞧那副鬼德行,好像谁欠他似的。好的时候,天天黏得像条哈巴狗;闹点矛盾,就像仇人似的,脸翻得比女人都快,掉价死了!”她没有点名,但我知道她是在说建设。

马晓雨这次请我去是给麦子地浇水。前些日子,他爹维修榨油机的时候扭伤了腰,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麦子该浇水了,不能耽误,马晓雨是家里的老大,穿了高靿雨鞋,扛把锹自己就下地来了。但是,浇水的活她干不了,就来找我换工。我想,如果她家和建设家的关系还像以前一样的话,这趟水她是不需费心的,建设自然会包办,她只需在家做好饭菜等着建设来吃就是了。现在求上门来让我帮忙,不知道马晓雨的心里有何感慨。

仲夏的麦穗已经有了微微的黄色,正在专注地孕育成熟,这遍水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我不敢马虎,先在她家的地邊上转了一圈,想看清这块麦地的高低地势,为走水做好准备。可是,麦子密密麻麻地覆盖在地面上,我怎么能看得清呢?我想穿行麦地,实地查看,但是,每一脚下去都会踩倒很多麦子,马晓雨心疼,我也心疼。不掌握地情,我不能蛮干。最后,我决定把熟悉马晓雨家地情的建设请过来帮忙。

我去找建设的时候,他已经在地头的林子里找了一块干净的地面铺了条毯子躺下了。其实,他家的地里暂时是没有活的,苞谷草已经锄罢,施肥中耕还不到时候,完全可以在家休息几天缓缓劲。大太阳的天,不知道建设跑到地里是想干啥。建设双手枕着头,目光忧郁地看着被微风吹动的树叶发呆。我在他的身旁轻轻坐下。我的出现对建设来说有些意外,他看了我一眼,终于说话了:“你不是浇水吗?跑到我跟前做什么?”我没有回建设的话,从口袋里掏出烟,给他递了一支。建设痛快地接上了,我又给他上火,然后我们一起抽烟。

“你不是去浇水吗?”建设很关心马晓雨家地里的事情,抽了几口烟后坐起来又问。

“她家的地情我不熟,担心浇不好,你熟悉情况去帮忙看看呗。”我故意省去“马晓雨”三个字,像是在说另一个人的事,避免刺激建设。

“那块地有难度,中间有些高,两边比较低,水口子开不准,麦子是浇不好的。”建设很有把握地说,然后扔掉烟把子站起来,操起身边的铁锹就往麦地走去。

建设带着我围着马晓雨家的麦地又转了一圈,在地的半中腰停下来,然后从脚下拾起一块土疙瘩扔过去。他指着土疙瘩击中的地方说:“就是那一块地势有些高,水不好走,在这用点心。”他又说:“也不是第一次种麦子了,地里该打的埂子应该早都打好了,水路顺畅着呢,只管进水好了。”建设对这块地如此了解,是因为马晓雨家第一次种麦子的时候,地里引水的小毛渠、小拦坝都是建设趁着麦子还没有长出来的间隙提前筑好了的。提前修渠打坝,地形看得准不说,还不损耗庄稼,埂子上、毛渠上都可以长麦子,一点不浪费土地。只是那时候建设忘了把两家交界的埂子加高加厚,不然也不会因为跑水,两家闹出了矛盾。建设说完,回头看了我一眼,发现马晓雨就站在我身后,他没有好气地说:“女孩子家看啥看,看了也不懂,赶紧回家去,我和三子在还用你操心!”这回马晓雨倒是听话,很顺从地就回去了。

看完走水的地形,建设又带着我在马晓雨家地头的主渠上打了一道拦水坝,然后把浇地的进水口打开。地里的准备工作就绪,我们就到前面的条田去接水。水进地的时候,已经到了正午时间,燥热的阳光直射着大地,林带边上那片早上投下的树荫,随着太阳的移动已经渐渐消失。天很热,我见水进了麦地,暂时没啥事,就钻到地头的林子里躲避阳光,稍作休息。建设却不肯停下来,还在太阳下面查看麦地过水情况。麦子稠密,进不去人,他就不时地往地里面扔几个土疙瘩,通过土疙瘩发出的声音,检查水是否到达预定的地方。我看见他不时地抓起衬衣的下摆擦拭脸和脖子上的汗水。

水爬过那片高地的时候,马晓雨来了。她骑了一辆单车,后面的货架上用绳索紧紧地固定着一个盛水的铁桶,里面装着饭菜和茶水,她是来给我们送饭的。我赶紧帮她把铁桶卸下来,看到建设还在地边检查水情,马晓雨很感动,放下东西就朝他走去了。

午饭是马晓雨的手艺,大白馒头配西辣蛋和红烧肉。建设也不客气,先喝了满满一海碗凉茶,然后挽起袖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再有一小时就浇好了。”建设开心地说。

“辛苦了,辛苦了,多吃点。”马晓雨一脸的满意,不停地用遮阳帽给建设扇凉风,眼睛里盛满了赞许和心爱。我又看到了昨日的马晓雨和建设亲近自然的样子。我觉得这样的时候自己是多余的,匆匆吃了饭菜我就起身告辞了。

午后的阳光依然火热,庄稼和野草被烈日晒得发蔫,低下了头,正经历着一天中最难熬的时光。我在自家地头的林子里铺了条麻袋,手枕着头闭目养神。田野静悄悄的,被林子过滤的风清凉舒爽,酷暑和劳累很快让人睡意朦胧。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建设娶亲,新娘就是马晓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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