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阁旧藏黄庭坚《经伏波神祠诗卷》题跋考论

2023-09-28 05:25陈荣军
嘉兴学院学报 2023年5期
关键词:叶恭绰诗卷题跋

陈荣军

(嘉兴学院 文法学院 ,浙江嘉兴 314000)

对天籁阁的书画收藏概况,夏雨、刘云峰在《项元汴天籁阁与中国书画的鉴藏和传承》[1]一文中做了系统的整理,总体来说,天籁阁书法收藏的品质优于绘画收藏,重要作品几乎都没有遗漏,如仅二王系列的法帖就收了15件。据沈红梅《项元汴书画典籍收藏研究》[2]统计,天籁阁收藏“宋四家”书法作品的数量如下:蔡襄11件,苏轼24件,黄庭坚28件,米芾18件,合计81件,其中黄庭坚的最多。这些经典作品,有很多流传到今天。明末至今,已有五百余年,中间经历甚多,很多情况都不利于书画的保存,保护这些书画并使之流传下来的,正是像项元汴这样一代一代的鉴藏家们。今日所见《经伏波神祠诗卷》就是存世作品之一。

一、黄庭坚和《经伏波神祠诗卷》

中国书法史,从先秦殷商甲骨文字时代算起,已有三千余年的历史,在这一历史进程中,有些时代特别重要,比如宋代。著名学者方闻和周凤五都有论述。

方闻将中国书法史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为演变期,始于公元前2000年左右象形文字发明之时,终于公元750年左右正书在唐代的确立。这一阶段,书家首重于汉字的形体,汉字形态上由篆、隶、草演变为楷、行书。此后各种复古书风交错出现,即从公元1050年前后北宋晚期以迄于今的第二阶段,重点由字形结构转向视觉效果及表达个人情性,书法大家均在复兴旧有传统、与古人对话的同时建立个人书风。[3]

周凤五则将中国书法史分为4个阶段:第一阶段为萌芽与酝酿时期,即殷、周至东汉时期,约当公元前14世纪至公元2世纪。第二阶段为古典成立时期,自东汉末至唐末,约当公元2世纪末至9世纪末。第三阶段为变古与复古时期,自唐末至清代中叶,约当公元10世纪至18世纪。此阶段的特征是“推陈出新”,书法家无论是在理论还是在实践方面都有强烈的抒情倾向,要求“自我作古”,追求个人的表现。他们由临摹晋、唐人的典范作品出发,终极目标在于摆脱典范,建立个人的新风格。第四阶段为清中叶迄今,仍在继续发展之中。[4]4-6

这两种分法都有其合理性,方闻的“北宋晚期”和周凤五的“唐末至清代中叶”这里是有交集的。唐末五代战乱纷争,书法上除了承继与延续并无太多进展,也是到了北宋晚期,书法才有了新的变化,我们说周凤五的第三阶段事实上起于北宋晚期,也无不可。

尚意书风是对北宋晚期书法风格的评价,一种书法风格的形成,成因复杂,有书法本身演进的因素,也有时代的因素等。我们看到的却是书家代表,也就是登上书法史大名单的人,到了北宋晚期,这个榜单上出现了四颗耀眼的星星:苏(轼)、黄(庭坚)、米(芾)、蔡(襄),一般称为“宋四家”。方闻将北宋晚期尚意书风列为中国书法史上四大变革之一:

黄庭坚便是上述“宋四家”即“北宋晚期文人书家”的杰出代表。《经伏波神祠诗卷》就是他的代表作品。

《经伏波神祠诗卷》,纸本,行书,纵33.6厘米,横535.5厘米,现藏日本东京永青文库。写于建中靖国元年(1101)五月,当时黄庭坚刚结束长达六七年的贬谪生活,从四川出峡,途经湖北荆州沙尾(今沙市),时年五十七。《经伏波神祠诗卷》堪称黄庭坚行楷典范之作,此作超迈神奇、格调清雅,其笔圆韵胜、意足神完。

二、《经伏波神祠诗卷》的题跋研究

古书画的题跋,已经和书画作品成为一个整体,受到越来越多研究者的关注。如王旭东指出:

中国书画上的名家题跋和累累钤印,已经融入这些作品之中,构成了特有的艺术品收藏,欣赏方式,不仅使其流传经过有迹可循,更映射了时代的起伏和历史的兴衰。[5]

《经伏波神祠诗卷》在流传过程中,曾经多人题跋,保存下来的有以下数条,我们逐一分析:

1.张孝祥题跋:

张孝祥、安国氏观于南郡卫公堂上,信一代奇笔也。养正善藏之。乾道戊子八月十日。[6]312

张孝祥(1132—1170),字安国,别号于湖居士,历阳乌江(今安徽和县乌江镇)人,出生于明州鄞县(今浙江宁波市鄞州区)。南宋著名词人,书法家。张孝祥善诗文,尤工词,风格宏伟豪放,为“豪放派”代表作家。有《于湖居士文集》《于湖词》等传世。乾道元年为1165年,上距作品写成64年,是最早的一条题跋。此帖最早的收藏人就是题跋中提到的“养正”,即处州遂昌(今丽水遂昌)人龚颐正,字养正,号芥隐,历仕孝宗、宁宗朝,与当时学者范成大、周必大等人都有交游。

2.文徵明题跋:

右黄文节公书刘宾客《伏波神祠》诗,雄伟绝伦,真得折钗屋漏之妙。公尝自言绍圣甲戌黄龙山中忽得草书三昧,又云,自喜中年以来字书稍进。此书建中靖国元年五月己亥荆州书,于时公年五十有七,正晚年得意之笔。且题其后云:“持到淮南见余故旧,可示之,何如?元祐中,黄鲁直书。”按公尝自评元祐中书云,往时王定国尝道余书不工,余未尝心服,由今日观之,定国之言,诚为不谬。盖用笔不知禽(擒)纵,故字中无笔耳。字中有笔,如禅家句中有眼,非深解宗趣,岂易言哉?此书岂所谓字中有笔者耶?公元符三年自贬所放还,建中靖国元年四月抵荆南,崇宁元年始赴太平,凡留荆南十阅月,尝有辞免恩命奏状,云“到荆州即苦痈疽发于背肋,毒痛二十余日,今方稍溃”,而此帖云新病痈疡不可多作,当正发奏时也。三十年前徵明尝于石田先生家观此帖,今归无锡华中甫,中甫持来求题,漫识如此。嘉靖辛卯九月晦长洲文徵明书。[6]312(1)《黄庭坚〈经伏波神祠诗卷〉的流传与著录——兼及卷后文徵明跋的真伪问题》,《中国书法》2008年第1期第102-105页,文中认为文跋书法是后人伪造,本文讨论的是文氏题跋内容,见于各类题跋著录书。

文徵明题跋时间是嘉靖辛卯,即1531年,跋语内容较为丰富:一是评析黄庭坚的书法,称之“雄伟绝伦,真得折钗屋漏之妙”,这是文氏的评语,并引用黄庭坚自己的话,指出此帖是“字中有笔”,指出这是黄庭坚晚年得意力作;二是指出黄庭坚写作此帖时的生活情况,与史书记载若合符契,令人感慨;三是指出此帖在明代的流传过程,先藏于石田先生家,也就是沈周处,又归无锡华中甫,即华夏家。王照宇在《“真赏斋”里的长物——明中叶无锡古物藏家华夏家系与书画收藏考》中认为,华夏可能是从沈周后人的手中获得此卷的。[7]

此帖上满幅可见的项元汴书藏印提醒我们,明代此帖最后归于天籁阁,项元汴正是从华夏手上买来的。王世贞《弇州山人题跋》“山谷伏波神祠诗临本”条:

山谷书刘禹锡《经伏波神祠》诗,最为奇逸,有潆回飞舞之势。后有张安国、范致能、李贞伯、文徵仲诸跋,皆佳。自华东沙氏售于吾馆甥叔阳,意忽疑之,持以见畀。偶囊涩不能应,得旬日留,托王君载双钩,而俞仲蔚廓填之,虽不尽得其妙,比之拓石,尚少一重障也。卷今为嘉兴项氏以重价购得,佳人属沙咤利矣,可怜可怜。[8]

由王世贞跋可知,项元汴购入此帖之前,华夏出售的对象是王世贞的女婿(“馆甥”)华叔阳,华叔阳是华夏的族弟。由于华叔阳购买资金不足,未能如愿购藏。但此帖在华叔阳手边还是留存了一些时日,他便请王君载双钩,俞仲蔚廓填,留下一份摹本。

3.叶恭绰题跋一:

世传山谷法书第一,吾家宋代法书第一。恭绰。[6]312

叶恭绰(1881—1968),广东番禺(今广州)人,字誉虎,号遐庵,是近代收藏名家,他才学非凡,长于吟咏,工书善画,一生著述颇丰,书画方面主要有《遐庵清秘录》《遐庵谈艺录》等作品。这条题跋内容非常直白,两个“第一”可见叶氏对此帖的评价之高。

4.颜世清题跋一:

双井老人《伏波神祠诗》卷、华东沙真赏斋物也,见丰南禺真赏斋赋,黄书中最炫赫者。历经项墨林、梁棠村收藏。《清河书画舫》《履园丛话》《书画鉴影》均记载。嗣由刘石庵归诒晋斋,不知何时转入陈寿卿,今冬由陈氏归余寒木堂。自幸东坡《寒食帖》,甫来山谷是卷恰到,翰墨有缘,谁能如我?不觉喜跃三百。戊午东坡生日,瓢叟记。[6]312

颜世清(1873—1929),字韵伯,广东连平人,寄居北京,好金石书画收藏,遂通六法,善山水花卉。他的父亲颜钟骥,字筱夏,工篆刻,善画花卉,书卷之气,溢于翰墨。这条题跋题于“戊午”,也就是1918年,其重要性是记述此帖在明清时期的流传过程:华东沙(夏)—项墨林(元汴)—梁棠村(清标)—刘石庵(墉)—诒晋斋(成亲王永瑆)—陈寿卿—寒木堂(颜世清),这就理清了在此之前几乎全部的鉴藏过程。

5.颜世清题跋二:

是卷跋尾尚有范石湖一跋及杨寅、钟必高、(杨)王中敬观款一行,《书画鉴影》已不载,想割去在嘉道间。细审纸尾裂缝两处,显然易见,而隔水绫项氏合缝钤印均缺其半,用特识于尾卷末以告后来。瓢叟。[6]312

颜世清此跋未记日期,上条写于1918年,下条写于1919年,则此条跋语时间应是1918—1919年间。跋中提到的范石湖,是南宋著名诗人范成大。范成大(1126—1193),字石湖,为“中兴四大家”之一。范成大的题跋,颜世清认为是在嘉道间被割去的,明代张丑《清河书画舫》有对这条跋语的记载“山谷晚年,书法大成,如此帖毫发无遗恨矣。心手和调,笔墨又如人意,譬泰豆之御,内得于中,外合马志,六辔沃若,两骖如舞,锡鸾肃雍,自应武象。既不入驰驱之范,亦非诡遇者之所知也。范成大至能题于此”。[9]此条题跋能够保存下来,是因为有古代著录资料的记载,而很多题跋在流传过程中,因各种各样的原因和原作分离,有些割开后就不存了,有些则以其他面貌再次呈现,这是另外的话题,此处不展开。

6.颜世清题跋三:

今年春因事赴津沽,复由陈氏售余刘石庵行楷册子,内有临此卷一段,有跋云:“诒晋斋主人,爱吾所藏,唐人铜琴,以黄文节公此卷易焉,各获所爱,皆非巧偷豪夺,其为愉快可胜言耶?”云云。观此跋,是由诒晋斋归石庵,由刘氏转入陈氏,前云由刘转成邸乃陈氏后人,误传尔,他日或重装,当将石庵此册附于卷尾亦一段考证也。丁巳春三月。己未误丁巳。瓢叟再记。[6]312-313

颜世清的三跋,作于己未,也就是1919年。跋文对前述递藏过程进行了修正,由“刘石庵(墉)—诒晋斋(成亲王永瑆)—陈寿卿”改定为“诒晋斋(成亲王永瑆)—刘石庵(墉)—陈寿卿”,而改定的根据是刘墉的题跋,也就是收藏家自己的记录,可信度毋庸置疑。

7.叶恭绰题跋二:

瓢叟得此卷持以示余,余叹为得未曾有。瓢叟颇欲以归余,余向不为巧偷豪夺,故未之应。今春京师重晤,瓢叟复理前说,且以石庵成邸故事为喻,余感其意,从焉,其愉快殆亦不在东武下也。翼日,瓢叟复媵以石庵临本,即述及易琴故事者,两美之合,更增光耀,纪此为他日考艺林者证焉。共和乙丑春日病起。叶恭绰。[6]313

叶恭绰此条题跋,作于乙丑,也就1925年,记述此帖是由颜世清处转来,递藏线索明确。而他收得此帖后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更由前条题跋两个“第一”可知,推测这两条题跋的时间应该相近。

三、与《经伏波神祠诗卷》相关问题研究

上文我们通过题跋整理,已经知道此帖的递藏过程,此帖现在收藏在日本的永青文库,由叶恭绰到永青文库,这期间的流传情况如何,根据近年的一些记载,我们作一简单梳理。叶恭绰《遐庵谈艺录》中“宋苏东坡《寒食帖》、黄山谷《伏波神祠帖》”一节记载:

《寒食帖》由清内府转入恭王府,老恭王故后流出,为颜韵伯所得。同时黄山谷《伏波神祠》真迹亦为颜所得。二者可云苏、黄书之冠。

此二者与颜韵伯时,余皆先见之。颜欲以让余,余性不夺人之好,遂为颜有。嗣颜赴日,以《寒食帖》售之日人。余知之,告颜曰:“此二者万可悉令出国,其山谷书不如以归余。”颜应诺,旋以刘石庵与成亲王信札见赠。盖成亲王以天籁铜琴与刘易此卷,其信札即商榷此举者。今一并归余,诚有趣事也。

余蓄之十余年,避寇往香港,亦设法携往。逮寇占香港,俘余解沪,以不受敌馈,经济甚窘,乃与他物皆售与王南屏。王少年喜收藏,余因将刘札亦并赠之,以为此卷得所庆。不料数年后始知其仍以售之外人。时余已北来,欲请政府向王收购,而已不可踪迹矣。

于是,二帖皆出国外,诚为憾事。[10]318-319

这段记载,详述了叶氏从颜世清手中收得此帖的过程,补充了上述题跋的不足。文中提到的王南屏(1924—1985),号玉斋,是著名的书画鉴藏家,而他的鉴藏事业起始于1943年,最早就是受叶恭绰的影响,最先的藏品也来自于叶氏。[11]其实《经伏波神祠诗卷》与王南屏没有发生过联系,售至日本的另有其人。朱省斋《读〈遐庵谈艺录〉——代为更正一个小小的错误》指出:

关于此卷(即《伏波神祠》卷),我曾于一九五五年十二月一日出版的第五十四期《热风》半月刊中写了一篇书画随笔,详记本末,说明他当自叶誉老让与谭区斋后,复由我的介绍,再由谭区斋处转到了张大千手中。其后复经种种曲折,结果竟为日本收藏家细川护立氏所得。因此,我就将该文剪寄誉老,以当覆信,我想他老人家于读了拙作之后,必能明了一切,而将感慨无穷吧。[12]

朱省斋文中提到的给《热风》的书画随笔,应该就是下面这则:

山谷法书,与苏并称,刘墉《论书绝句》云:

苏黄佳气本天真,姑射风姿不染尘。

笔软墨丰皆入妙,无穷机轴出清新。

可以概见。其妙在于瘦硬通神,雄放飘逸;有如文人名士,峻介自高,不受羁束。晚年书尤精。近顷获见其建中靖国元年所书之《伏波神祠诗》,文衡山跋谓“正晚年得意之笔”,叶遐庵题谓“世传山谷法书第一吾家宋代法书第一”者也,诚可谓眼福不浅。按是卷历经沈石田、华中甫、项墨林、梁棠村、诒晋斋、刘石庵、陈寿卿、颜瓢叟、叶遐庵、谭区斋诸氏珍藏,最近归吾友张大千所得,其自印度来书,谓对于是卷寤寐以求之者几已二十年云云,今一旦愿偿,喜可知也。(犹忆昔在盛氏思补斋尝见一赝本,婢学夫人,瞠乎远矣!)[13]

朱省斋将此文寄给叶恭绰以后,得到积极回应,叶氏回信朱氏,原文见于《读〈遐庵谈艺录〉——代为更正一个小小的错误》附录,难能可贵的是原报纸的剪报,见于《玉斋鉴藏记——王南屏先生事略》一书《收藏要义》一文中。王朴仁将剪报附于文中,也是为了说明王南屏与此事无涉。因为新近出版的《遐庵谈艺录》中,叶氏记忆有误,有关王南屏的内容并未修正。我们来看一下剪报的内容:

柬省斋先生 遐翁

省斋先生:我一病数月,昨友人寄示您那篇说黄山谷《伏波神祠诗帖》的文章,谈到我实际非让与王南屏而是让与谭区斋,思之诚然,且前此曾有诗为证,不知何以一时记错了,承代更正,甚感。专此道谢,并向南屏致歉。拙诗附录于下,请鉴。至此帖闻已不在谭手,未知下落,可叹也。十二月卅日遐翁

《伏波神祠诗帖》,为世传山谷书第一,由刘石庵家归陈簠斋,转入颜韵伯手。韵伯先得东坡《寒食帖》,夸为双璧。当估人携来时,余适在韵伯所,余不欲豪夺,遂归韵伯。后韵伯以《寒食帖》与日人,余因以物与易此帖,免流国外。但余频年颠沛,复有慢藏之懼,遂转归和庵,感成此什。

黄书第一马祠诗,定论由来不可疑。

只为颜公乞粥米,遂令白傅鬻杨枝。

藏珍潘孔君应夸,易主陈颜我不私。

从此江虹看越次,难忘泪滴砚山时。[10]98

新出《遐庵谈艺录》如若不改动原文,至少也应该附上此文,以释读者之惑。上述文献,在我国港、台地区印刷,不易搜寻,引述于此,以明此事原委,还王南屏清白。[14](2)文中作者提到朱省斋《读〈遐庵谈艺录〉——代为更正一个小小的错误》一文,表明未见此文。

四、余论:书画鉴藏活动与书画题跋的意义

《经伏波神祠诗卷》的递藏经过,方爱龙在《黄庭坚〈经伏波神祠诗卷〉的流传与著录——兼及卷后文徵明跋的真伪问题》一文中指出:

未入两宋内府,南宋乾道至嘉泰间归龚养正所藏,南宋晚期至明前期归藏情形无考。明正统至成化间归张穆,弘治、正德年间在沈周家,嘉靖时归藏华夏真赏斋,嘉靖晚期以降又依次为项元汴、严嵩、韩世能递藏。清归梁清标,乾隆中前期为听雨楼周于礼所得。后入乾隆内府,乾隆后期被赐归成亲王永瑆。乾隆五十九年(1794)归刘墉(刘石庵),晚清归藏陈介祺,1918年陈氏后人售归寒木堂颜世清,1925年春归叶恭绰,抗战期间叶售与王南屏(约1943年),数年后王售于陈仁涛,陈于1947年移居香港时携带此卷,旋转让与区斋谭敬(和庵),1950年张大千购买得之,1951年张大千携带至日本,后辗转为细川护立侯爵购得,今藏永青文库。[15]

上文朱省斋的记录指明,抗战期间叶恭绰出售的对象是谭敬,王南屏与此事无涉,王南屏售于陈仁涛说也不成立。1950年谭敬遇车祸,将诗卷售于张大千。1951年,张大千将诗卷带到日本,准备由京都便利堂用珂罗版印行复制本100卷,因为行程的关系,张大千将诗卷留在了他的好友江藤涛雄处,委托他办理出版事宜。随后,张大千举家迁往南美,诗卷就留在了日本。1953年,江藤涛雄突然去世,张大千委托朱省斋到日本查找诗卷,才发现诗卷被江藤涛雄抵押。后来,细川护立用220万日元的高价购得诗卷,成为最后的收藏家。[16]

在这些收藏家里,最显著的是项元汴,从现有题跋卷面,可见项元汴鉴藏印章多枚,计有两组:

第一组钤印于张孝祥题跋前后:

墨林(联珠)、子京父印(白)、墨林秘玩(朱)、虚朗斋(朱)

第二组钤印于文徵明题跋后:

墨林(联珠)、子京珍祕(朱)、子京(朱)、赤松仙史(白)、项元汴印(白)、墨林项季子章(白)、槜李项氏士家宝玩(朱)

钤印于作品上的项元汴鉴藏印则更多,“天籁阁”印也在其中。由于一代代收藏家的精心呵护,才让这件作品一直保留到今天,而这些鉴藏家的鉴藏活动和历代题跋,也成了这件作品的有机组成部分,随着作品一直流传下去。虽然这件作品收藏在境外的文博机构,随着技术的进步和交流的便利,数字图像采集工作变得可能,为我们对作品的赏析、研究等提供了更多的便利条件,真正实现了王南屏所说的“普藏于众人心目之中”这个目标。

书画鉴藏使得作品得以保存下来,客观上起到了保护作品的作用。而历代题跋,一方面展示了当时的鉴藏家对作品的评价,同时这些评价也为我们认知作品的艺术价值提供了时代线索,一代一代人的品鉴与赏析的积累,成就了我们今天认识的“宋四家”中的黄庭坚,同时丰富了当代人对艺术史的认知与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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