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韵律

2023-10-22 14:12沧浪笙
散文诗 2023年17期
关键词:菜花群山月光

◎沧浪笙

罗婺漫话

坐在黄昏的木柴垛上,弹起古老的月琴,花香为我而浓郁。

眺望,曾经的天空一片茫然。群山在暮色中起舞,风吹来微暗的五彩纹样,拂过我的面容。似乎看见,那个曾与我在红色篱笆墙上细数红颜易老的女孩,她微笑着向我走来,又不知去向了何方。

面纱般轻盈柔和的云朵,飘散在天边,犹如被忘记的爱情已归还时间。不知不觉,夜晚从我身旁的蕉林坐下来,而星辰向我讲述着一个遥远的故事。有一盏灯在等我回家,一盏为爱与被爱而亮的灯。彼时,我不再听到母亲的叹息。

歌谣喊出来的月亮,拥抱着树梢的孤独。从我指尖弹落的颤音,回应山谷里飘来的幽香。远近相宜,月影游移在草木间,复现过往的足音。一些花朵又在夜晚开了,我的心绪忽然此起彼伏,它们为我默念神秘的祝辞,让我在高原的夜晚沉静下来。

是的,在这个叫“罗婺” 的地方,我的琴弦听见远古的召唤,并慢慢融入静坐里。

罗婺韵律

我听见,罗婺山水里的韵律,正融入一杯浓烈的小锅酒——谁,曾为此不顾一切?

从深林里传来的古老歌谣,蕴藏着木叶的清香,回荡在单薄的夕阳里。倒影在河水中流淌,那是谁的初醉?

目光抵达南高原的冬季,我要在那时牵着风出门,走到山顶弹琴,与群山一起沉醉。倒退,谁的脚步更接近岩石的剥落?转而谱成时光的单曲,在耳畔循环。

等伤逝,山醒了,谁身着筒裙走过江畔?用汲取回来的江水梳洗,临水照见山坡上的花朵已凋零,像放牧者的晚歌里,落日略有遗憾。

再唱一首酒歌吧,然后,把梦赶进梦里。

月亮谣

没有比大理的月亮,更让人依恋的月亮了。

月光浸入洱海,水波粼粼。我似乎看见,一个白族姑娘临水照面,深挽起发髻。她的目光里藏有最远古的歌谣,宛若孤独葳蕤,时间生了锈。

一曲未经梳妆的凄婉长调,沿着月光走回湿润的眼睛,修葺思念的遗址。微醺或沉醉,都可纾解我的茫然,而月光倾洒水纹间,正与我指尖的琴音契合。

是啊,我曾与尘世撞得灰头土脸,却用记忆的绣花针,去打开过往的心锁,打开那扇幽闭已久的门扉。等肩头的灰屑散落,在大理的每一段时光,都有我不息的足迹。

深知,我是一个农夫的女儿,因为月亮的纯白而妄想听见谁的应答。听见的是,四季里留白的呓语,像自我的影子在月亮下分身留下的叹息。

又见海菜花

一个人来到洱海边,对着落日倾诉,然而,只有流水在倾听。

海菜花钟情于洱海的清澈,顺着流水的指引,出现在我面前,又像是与谁的久别重逢。

花朵触过我的手心,又向着远方漂泊,何处才是它的归宿?

湖水的温度,有高原内核的精神向度,从中绽放或凋零的海菜花,将水质的命脉重归于好。

还要多久,我们才可以坦然承认人生的无常多于欢喜?

是否还会在意?像群山等候落日回归那样,我也在旧时光里等过一个故人,然后,将遗忘写进一封长信,寄往江畔的空址。

那晚,我向年纪相仿的女孩买一束花,她像一朵海菜花静默在人群里。释然,我们终以陌生的目光送别彼此。

月出,风吹过宿命的缝隙。

我又看见海菜花开了。

傣乡之夜

远眺落日之时,绿孔雀从水边飞来,轻轻地,像你走过我身旁。

羽毛上的耳语,煽动四季里的思念。夜晚,月亮照进傣寨,我们的竹楼上。挂在木柱上的那支葫芦丝,蜕下年轮的青涩,取出深山中最优美的歌谣。

谁的手心久久收藏着温柔?如水的月光在门前流淌。深浅难定的水纹里,圈圈层层都是你起舞的倩影。纸伞下,担回的水缸中还有一个月亮在梳洗妆容,重新铸锻一副银腰带吧,放回目光的纯澈里。

今夜,在这个美丽的地方,我退回这些年的记忆。在忽明忽暗的天空下默默许愿,指尖绣出苍茫而不可说的生离死别。你不在,无人可以替我们走进屋后那片就要荒芜的竹林,再做一支存放心音的葫芦丝。

在等你回来的日子,我要从竹楼上奔跑下来,去河畔送信,就算远方没有可以收信的地址。我们不再听得懂彼此语言的时候,请带走我的停顿。

我记得,树叶的密语,又在我们竹楼的夜里失眠。

速写群山

远山之上,太阳沉落。我聆听,一块岩石深入群山的孤独。

风的眉上镌刻森林的光阴,一如彝家姑娘身上佩戴的银铃发出的清响。碎影迷离,一对手镯箍紧月亮的脚步,走不近篝火的温暖。夜的双手伸向大地,在别处的天空下,世界怎忍心冷却?

日子平淡流逝。从马背上出嫁的女子,在一月回归群山里的村庄,已是坐在大青树下回望人生的苍老妇女。

梦境遥遥,外婆的黑色头帕缠绕着旧年记忆,最后在一棵青松下长眠。拨开荒草丛生的清明,满是泪目。

断续的追随,汇成群山的速写。

青棚踏歌

在年前,姑娘、小伙穿上母亲缝绣的花衣裳,围着青棚踏歌。

羊角杯中盛满米酒的香甜,恰似婚誓的酿造。笛声在月光下编织彝人的浪漫,心如山林的清秀,青棚真诚洒下祝福,像爱一个人至生命深处的岁月,万物回到祖先的护佑里。

至今,我躲在热爱的月份里,幻想一个允许虚度时光的日子,以及一切不可能的发生。这时,我感到呼吸是真实而典雅的。理想是松针,听时间落下,往事挥泪,挂在墙上的那支竹笛,等待我去吹响。

在青棚下,他们喜欢踏歌,相惜彼此的珍贵,像灼热的年华永远年轻。

在通往黎明的路上,花香熏染着我们的沉醉。

木叶将我拥抱成过路的风,过了这个年纪,那朵马缨花仍在我对面眼神忧郁地开着。

多年后,纪念是一枚别在胸前的假花。我已忘记针线的走向。

东坡:一个山间坝子里的村庄

暮色很快到来。坝子里的东坡,在牧归的笛声里,稍有挽留的多情。月亮贴近山头的耳朵,整个村庄,似乎听见江水的远流。

黄葛树下的碑文,残留着百年前土司的心迹,很多在历史轮回中的事物,进入这片醒着的热土。每逢星辰闪烁,我们的仰望就成为一种信仰。

我们回来了。满怀深情地走进来。外面的风尘太冷,我们围坐在夜晚的火塘边饮烤茶,暖心。听长辈讲述过往的光景,携着一方西南高原的山水,还有一股边地苍凉的坚韧。

一个山间坝子里的村庄,静坐在万松山下,望眼欲穿地等着我们。

那个有着洛神花般容颜的年轻女子,她等来丈夫了吗?她的双眸,一朵火焰即将燃尽,陷落在深沉的低泣中。

茶碗空了。用一夜的月光煨煮一场梦。木柴的灰慢慢睡去,山间的骏马长嘶,我只想隐身在一滴晨露里,复活枯竭的眼睛,滚落在东坡的怀里。

江边古渡

站在沧桑的古渡,江风有着远古的神韵,不断吹彻垂老的往事。

对面的山谷飞出一只鹰隼,孤独地寻觅着什么,像当年黑彝王骑着骏马过江追寻他的心上人。而马蹄深刻的世纪,心灵的翅膀下沉,水声呜咽,爱恨情仇皆为陌路。

稍纵即逝。临江抚琴的女子,目光消瘦。红军树下的送别,藏着深闺里始终看不见的伤心。

时钟的指针上,光芒微弱但明亮。谁还在忘情地呼唤?琴弦上的泪痕,应诺无边的守候,静静地回忆一片痴心。

江边古渡的顾盼,梦一般的漫长和破灭,却触摸到了高原的脊梁。

遥寄故人

你曾说过,所有的河流都终将有一个归宿,我们不必去想任何一条河流的方向。你写过高黎贡山下的随想,也曾在两年前的深夜来过我的梦境,我感到心头颤动的痛楚。两年后,我目送你悄无声息地离开,却不知已是此生我们所见的最后一面。或许你也早已笃定思忖过我们的结局。

山谷没有回声。我不再想起临窗听雨的你,还有这些年我所拥有的挥之不去的愁思。你还孤身江畔吗?一蓑衣,一斗笠,或在滇西种满万寿菊的田野里笑看世间风霜,怀有隐者的风骨。

古道上,马蹄踏过的地方被岁月剪成碎影,你叩首念着谶语,听一匹马的嘶鸣。醉意让你在深夜清醒,爱恨情仇落入酒杯皆是客,而黎明的泪在深夜酝酿,让我在很多个夜晚都无法安眠。

那么,今夜的月亮落入何方,有没有带走我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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