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秀冷逸：陈舒题夏叔文《柳汀聚禽图》

□孙文韬

历代以来，绘画作品中多有表现禽鸟飞翔于林间的题材，但多为同种类型的鸟雀。此幅画作，别开生面。画面水天相融，沙碛汀岸，禽鸟聚集于柳林之间，一派天然生机，体现了古人摆脱世俗、向往尘外清氛的意向；近景坡岸，笔迹清和盘曲；柳树枝干，苍古雄健，作者还细致刻画了柳树与水面的隐现关系；锦鸡立于画面“宗长”部位，似有万般浩气；众多禽鸟或缓步岸上，或呼应枝头，或上下翻飞。我们在欣赏天真烂漫的画面时，也可以感知到作者经营画面的苦心孤诣。

此幅《柳汀聚禽图》为辽宁省博物馆藏品，无作者款识，画面左上角钤作者“丰城夏氏叔文”朱文方印。仅就此单一信息，可将此作归为元代夏叔文所作，并且为其传世作品的孤例。除了分析风格之外，其诗塘题词成为极其重要的佐证与参照。陈舒行书诗题曰:“柳渚芜沙潮欲平，虞罗不到任咿嘤，鹭丝风定银冷，山爵春晖锦翅明。”署“拙民陈原舒观且题”，旁钤“原舒”朱文方印、“陈舒之印”白文方印。诗塘左上钤“陆树声鉴赏章”白文长方印，下钤刘恕“花步刘氏家藏”朱文长方印。

陈舒（1612-1682），字原舒，号道山，浙江嘉善人，一作华亭人，侨居江宁雨花台下，清顺治六年（1649）进士，官布政使参议。前人评价其书风似来源于苏轼，工花鸟、草虫，似不经意而多姿趣。张大千曾在跋文中称赞他:“道山乃石涛钦景之人，石涛尝将道山陈原舒与石溪髡残（1612-1674）、青溪程正揆（1604-1676）三人并提，言三位所作高古清绝，超乎当代群贤。”陈舒尤长画荷，间作山水，疏秀闲冷。每画信手自题崇古览今，自触心弦，所作行草书，有天机纵横的体势，更具备疏秀冷逸的韵致。画竹有取法与可和坡公之分。一是法度森严，以技巧胜；一是妙趣天成，以情思胜。书法亦然。观古今书画，能独开一面，为后世效法者，往往能以体势显韵致，达成不同程度的审美和谐。陈舒此题记，得纵横起伏之体势。行距、字距率意天成，展现出不可阻滞的意象表达。笔画形迹的跳跃转换之间，笔势的连带、回环、牵丝甚至中断，展现出作者强大的生命力量。

在万马齐喑的年代里，个性的张扬往往被称为异类。但是在艺术的世界里，作者的情思会被纪念与颂扬。我们从题记中所提及的诗歌意象不难发现，陈舒是在以自己的理解讲述画面，发出赞美。柳岸扶风，人迹罕至，这是隐喻文人选择的去尘离俗。鸟鸣悠扬，天性无阻，文人志气舒张；鹭鸶风中，寒生纸上，文人境遇寒凉；春晖仍存，锦翘常明，是文人的希望。在文人的精神世界里，禽鸟隐喻为文禽。孔子曾请教郯子“以鸟名官”的史实，千字文中亦有“鸟官人皇”的记载。书斋雅室，悬挂聚禽题材，似有文人雅会的喻意。气象扶疏，参透世事清凉；韵致冷逸，明了人生旷达。体会图文互显，方知传统书画的欣赏过程充满文化意味与生命体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