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沈从文的《边城》之美

2023-12-10 06:55刘亦婷
戏剧之家 2023年30期
关键词:天保船夫翠翠

刘亦婷

(山西工商学院 山西 运城 044000)

一、“湘西人生样式”中的“人文美”

(一)翠翠与爷爷

1.温柔天真的翠翠

沈从文笔下的翠翠既是人之子又是大自然之子,“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她”,她的形象充满了“美”与“爱”。大渡河旁的山林水草蕴含着无限的智慧和爱,滋养着翠翠成为自然灵气的精华,哺育出了一个如同山头黄麂一般活泼、纯真、美丽、善良的姑娘。翠翠给人一种未经世俗污染的纯真之美,清澈如水,充满诗意。初遇老二时,爱情的种子在情窦初开的少女心中悄无声息地萌生。两年后再次遇到傩送时,见傩送正盯着自己看,她“便把脸背过去,不声不响,抿着嘴儿”,湘西女孩特有的羞涩与矜持展现得淋漓尽致。这位少女的懵懂,也为后来错失与老二的爱情埋下伏笔。

关于翠翠的原型,沈从文曾多次谈及,或许是《湘西散记》中身处湘西小城名叫“小翠”的绒线铺女孩,或许是《水云》中青岛崂山的乡村女子,或许是妻子张兆和,亦或者是师傅陈渠珍的结发妻子西原,又或许是四者的结合。总之,翠翠是“沈从文长时期的‘思乡情结’茹养出来的一颗明珠”[1]。

2.坚强善良的爷爷

老船夫(翠翠的祖父)是一位坚强、善良的老人,靠撑船度日的爷爷从来都不收人们给的船钱,即使是无奈收下也会换成卷烟或茶回赠。老船夫管了半个世纪的渡船,他与乘客的交情就是从河的这一头到河的那一头。老船夫独自抚养女儿长大,但女儿长大后遇见了一位军人,两人相知相爱,后来因为各种阻挡女儿与这个军人双双殉情。生活仿佛来了一道轮回,老船夫再次抚养外孙女长大。女儿的悲剧给老船夫心里留下了伤痕,他对待外孙女的感情小心翼翼,一心想要把翠翠托付给可靠的人,担心翠翠走上母亲的老路。爱之越深,情之越切,老人的笨拙造成了一个又一个的误会,间接促成后来的悲剧发生。

老船夫告诉翠翠:“要硬扎一点,结实一点,才配活到这块土地上。”他也正如这句话一样,硬扎地生活在湘西小城里。老船夫尽责、敦厚、善良的良好品德,是中国劳动人民的杰出代表,是集中华传统美德于一身的华夏民族化身。从他身上闪耀着中华民族最原始而又最淳朴的人性美,展现着湘西人民最质朴的爱,同时也是中国人民最质朴的爱,这份爱是华夏儿女得以生生不息的“根”和“魂”,也是《边城》的真实展现。

(二)老大与老二

1.慷慨豪爽的老大

老大(天保)是船总顺顺的大儿子,他豪爽、慷慨、直率,对老船夫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老伯伯,你翠翠长得真标致。”用最直白的方式向老人诉说对翠翠的爱慕。请杨马兵探实情,老船夫说:“车是车路,马是马路,各有各的走法。”老大让船总顺顺请媒人上门提亲,也正是因为走车路加快了兄弟俩袒露心声。在得知弟弟也爱上了翠翠,两个人并没有反戈相向,更没有奉上情人,他们都明白姑娘不是财产,最后两人决定用唱歌“决斗”让翠翠自己选择。天保因为自己先提了亲,走车路占领了先机,就一定要让弟弟先唱歌。当弟弟一开口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便准备成全他们,自己坐船下河去。恰巧此时老船夫误以为唱歌的是老大,迫切地想让翠翠找到自己的幸福赶来寻找老大。见到老大后夸赞了他唱歌好听,说翠翠听了歌在梦中被带得很远。更加坚定了他外出闯滩的决心,但天有不测,船到了茨滩出了事情,老大再也没回来。

老大外出闯滩不仅是为了消散自己的失落和难过,更是为了成全弟弟的幸福。《边城》中形容天保的笔触并不是很多,但是他的人物形象却同样跃然纸上。老大豁达仗义的人物形象是沈从文弃武从文前的同行军人的隐喻,既先进又保守,无法摆脱悲剧的命运。

2.有情有义的老二

老二(傩送)是个有情有义,有担当的人。傩送的名字很有深意,意为“傩神送来之子”。翠翠和老二的第一次相遇是那年端午节抓鸭子,老二捉鸭子的水花不仅荡起了水波,更荡起了少男少女心底的浪花。两年后的端午节他邀请老船夫和翠翠一起去他家楼上观看赛龙舟,这一次的相遇两人暗生情愫。老二对名利置身事外,宁愿放弃团总女儿陪嫁的磨坊,也要追求真爱。在得知哥哥走车路由父亲做主向翠翠提了亲后,他向哥哥吐露心声,最后两人决定走山路让翠翠自己决定。得知老大意外死亡后,傩送心怀愧疚离开了茶峒。“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就回来。”

老二是湘西边城中见义让利乡土文化精神的代表人物[2]。面对名利置身度外,对翠翠的感情持久专一。天保和傩送兄弟两人勇敢、率直、仗义,是茶峒人民的最真实反映,是江西边城的最真实展现。《边城》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湘西文化最真实的展现,湘西人民质朴无华、果敢英勇、慷慨仗义、尽职尽责,他们代表了中国的另外一个地方的另外一种事情,构建了未受世俗沾染且民风淳朴的边城,形成了不同于现实生活的理想主义世界。

二、小说结构中的“爱情美”

(一)悲剧的明线与暗线的配合

《边城》的悲剧是一种复线结构,主线是翠翠的爱情悲剧,是人性的悲剧,这是京派作家创作最多的主题;副线是翠翠的生活悲剧,是人生的悲剧,主要是爷爷死后翠翠无依无靠的悲苦命运。两条线索一明一暗,彼此交织纽结,最后暗线凸显出来以强烈的悲剧气氛和悬念结束全书。

老船夫的死亡是笼罩着整篇小说的无形压力,开篇就写道:“代替了天,使他在日头升起时,感到生活的力量,当日头落下时,又不至于思量与日头同时死去的,是那个近在他身旁的女孩子。”小说开始,就为老船夫的去世后留下翠翠孤身一人的生活悲剧埋下了伏笔。翠翠多次暗暗担心爷爷离开自己,在各章行文时照应伏笔。在第四章中,翠翠和爷爷进城看龙舟赛,独自一人等待爷爷时,翠翠忽然起了一个怕人的念头,她想:“假若爷爷死了?”“爷爷死了呢?”;老船夫也曾多次呼应暗线,他发现翠翠长大后突然间心事重重的,以为随着翠翠的长大,自己的“死是应当快到了的”,但要在自己死之前,把翠翠托付给可靠的人。祖孙俩一直不敢正面提及的离开在雷雨交加的夜晚不可避免的到来。翠翠说:“爷爷,我真吓怕!”翠翠怕的似乎不是晚上要来的雷雨。老船夫似乎也懂就说:“怕什么?一切要来的都得来,不必怕!”[3]反复呼应形成线索,暗线随着故事的发展慢慢浮上水面。在电闪雷鸣的夜晚老船夫的死使暗线取代了主线,产生了强烈的艺术震撼力。京派作家认为人的神性存在与悲剧性存在有着必然性的联系,由此决定了京派小说的悲剧性往往是人性的悲剧。然而,在《边城》中人物面对这种人性的悲剧,是完全无能为力的。

《边城》的故事并不复杂,一个纯真善良的少女在情窦渐开时被两兄弟同时爱上,但兄弟两人一个不幸遇难,一个远离故乡,从此少女一人苦苦等待。既没有冲突也没有斗争,甚至翠翠的爱情作为主线都处于朦胧。但是小说中的两条线索明暗结合,将情节的单纯性与复杂性完美结合。翠翠的爱情悲剧是沈从文的现实悲剧意识和现实悲剧理念的代表[4]。沈从文通过描绘湘西生活,打造一个民风淳朴、远离世俗的理想世界。

(二)翠翠爱情故事的穿插

《边城》讲述的是发生在湘西茶峒的爱情故事,翠翠和傩送朦胧的暗恋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富有诗意又充满了淡淡的忧伤。

那一年的端午节,翠翠与爷爷一同进城里看龙舟赛,翠翠和爷爷意外分开,却在偶然间遇到了年轻俊朗的傩送。傩送见翠翠一人在码头边,于是邀请翠翠去自己家等爷爷,起初误会了傩送好意的翠翠骂了傩送,在得知傩送的好心后,少女心里又吃惊又害羞,在这个初识的夜晚,两人心中种下了爱情的种子。在傩送爱上翠翠的同时,傩送的兄长天保也喜欢上了翠翠。天保提前让父亲船总顺顺请了媒人同老船夫说了媒,在得知哥哥也喜欢翠翠后,兄弟两人相互吐露心声,天保告诉傩送一年前他就爱上了翠翠,而傩送告诉天保他两年前就爱上了翠翠,两人听后大吃一惊。此时,团总以新磨坊为陪嫁,想把女儿许配给傩送。而傩送宁肯继承一条破船也想与翠翠在一起。最后兄弟两人经过协商,决定采取用公平且浪漫地唱山歌来表达自己的感情,让翠翠自己做选择。但由于少女的羞涩与含蓄,翠翠并不敢与祖父表明态度,更不敢对天保和傩送兄弟二人表明态度。老船夫误以为天保的歌声打动了翠翠,急忙告诉天保,却使得天保心灰意冷,决定成全弟弟和翠翠的爱情,断然坐船远行。没想到的是船到了茨滩就出了事情,天保意外身亡。老船夫得知后心中愧疚,再加之翠翠的不明确回应,让傩送误以为翠翠不喜欢他。傩送不愿娶团总的女儿,在与顺顺争吵过几次后,离开了茶峒下桃源去了。

翠翠感情的不顺利让老船夫一直怀愧于心,最后翠翠的爷爷在雷雨之夜逝去,带着对于翠翠的婚事的关怀,也带着对于女儿的怀念走了。杨马兵给翠翠讲了老船夫的故事,也讲了翠翠父母的爱情故事,翠翠也明白了所有的事情,哭了一个晚上。冬天到了,塌了的白塔修好了,为翠翠在睡梦中唱歌的人还未曾回来,也许永远也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就回来!

三、边城风俗世情的“现实美”

(一)理想化的现实

沈从文的小说共包含两个部分:“一是社会现象,二是梦的现象;小说的写作必需把‘现实’和‘梦’这两种成分相互混合。”[5]湘西边城是沈从文理想人生的缩影,是他现实与梦幻的交织。茶峒的生活是真实的,同时又是理想的。

沈从文的《边城》完成于20 世纪30 年代。当时,我国受到战争和灾荒的侵扰,局势动荡不安,经济衰败,民族危亡。此时期完成的《边城》构筑了一个未曾被近代文明沾染的净土,充满了浓浓的湘西风情,给人一种心驰神往的自然美和古朴美。茶峒依山傍水,饶山祎流,这座小山城青山绿水,和谐静谧,古老的吊脚楼,满山的翠竹,耸立的白塔,犹如“桃源之境”,美不胜收。在这里人们追求的不是荣华富贵,而是和谐共生。边城的山水花鸟与乡土风情融为一体,构成了茶峒特有的地方色彩和民风神韵,形成了边城的人文风情。在这个独特文化韵味的小城中环境和人相得益彰,构成了一幅民风淳朴、山清水秀、如诗如梦的田园天然画卷。沈从文把对最美好的人生与最和谐的社会的幻想,寄托于《边城》。这份幻想是一种艺术的真实与理想的真实。

(二)文化批判的倾向

文学是创作者表达自身情感和意识的媒介。沈从文在创作过程中以湘西边城茶峒为背景,用清丽的笔触将“写实”和“写梦”融为一体,映射出自身情感的同时勾勒出了一个属于沈从文理想化的湘西原始古朴的边城。小说中充满了作者对独特有趣的民俗、健康古老的文化的向往,以及对边城原始生活形态的高度赞美和歌颂。这座茶峒城不仅是为了建造美好的田园牧歌世界,更是对湘西文化在现代环境面临生存危机的痛惜和眷恋。沈从文曾在《长河》中提及:一九三四年的冬天,辗转回到家乡凤凰县,从表面上看来,发现事事物物都有了较大的进步,仔细观察却发现了变化中的堕落趋势。最明显的是农村淳朴的人情美、人性美,几乎快要消失了,代替而来的却是逢场作戏、唯利是图的人生观。在文化转型过程中,湘西农村淳朴的人情在物质主义泛滥的现代社会中荡然无存,这也为小说的悲凉舒缓基调奠定了基础。

湘西山水的烟雨氤氲是雾,生命形式的朴素自然是雾,作者所怀的孤独悲悯还是雾。沈从文在写《边城》的时候,“农村社会所保有那点正直朴素人情美,几乎快要消失无余。”他把那些破碎的灵魂以及他对于乡土的那种依依不舍的感情捡拾起来,创造出一个超然的世界。不过,满目疮痍的现实图景也让沈从文深感痛心。《边城》中意味深长的忧郁而感伤的结局,成为作者文中最亮丽的一笔,包含了沈从文的理性判断,体现了他清醒的审美意识。

总之,整部小说情节简单、叙述凝练,带有浓厚的抒情色彩。优美的自然风光和纯美的人性、淳朴的风俗相映成趣,融自然美、人性美、人情美于一炉,从而形成独有的审美意境,构成了沈从文独特的湘西世界,将读者的思绪引入美妙的艺术空间,激荡起强烈的情感共鸣,给读者以醇厚的美感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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