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上马街

◎尹世全

滇南的夏雨，躲在云层的最深处，原本晴朗的天，忽然间，狂风乍起，尘土飞扬，黑压压的乌云漫过头顶，雷鸣电闪过后，豌豆大的雨滴，就从高空稀里哗啦砸了下来，让人猝不及防。

从南华出发，直奔哀牢山，去马街，恰逢赶上了这样一场久违的夏雨。

一路上，我们被雨一直追赶着，人走雨走，人停雨也停。

从这山到那山，从山顶到山谷，再由山脚到山顶，弯弯的山道，九曲回肠，车子不停地绕弯，不停地下山，又不停地爬山，如坐过山车一般，在高山峡谷间穿梭，在蛇形般的山道上盘旋。车过楚雄市八角镇，雨越来越大，雾越来越浓，山崖陡峭，路面湿滑，山上不时有泥石滑落，凶险加惊险，人人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黑副镇长驾技的娴熟，左躲右闪，避险前行，让我们高悬的心得以安歇。透过车窗，眺望山下，奔腾的礼社江哗哗流淌，从山箐间奔流而下的山洪，裹挟着泥石树枝，咆哮着、呼喊着，直奔礼社江而去。

有人说，礼社江是哀牢山的乳汁，源于哀牢山，造福哀牢山，哺育着一方百姓，滋润着万类生灵。在我看来，礼社江更像哀牢山的血液，源源不断，奔流不息，维系着哀牢山的生命，让山里山外有了呼吸之声。从弥度至南华接纳鹿鸣河，过楚雄入双柏石羊河，再流入新平嘎洒的礼社江，连绵上百公里，似一条飞舞的巨龙，摇头摆尾，在崇山峻岭中狂奔。仔细听来，更像是大山深处的彝家儿女，弹奏着优美的四弦曲，跳起欢快的舞蹈，在深山峡谷间举行一场盛大的音乐会。停车小憩，眺望远方，哀牢山层层叠叠，山外有山，山山相连，山水相依，相互依恋着、依偎着，矗立天边。奔涌的礼社江，不仅给寂静的山林增添了几分灵气，更让空旷的荒野不再寂寞。

一桥飞架南北，礼社江八马大桥，英俊威武，雄伟壮观，似一道绚丽的彩虹，一头挑着八角，一头挑着马街，江的这边是楚雄市的八角镇，跨过江去就是南华县的马街镇，两地鸡犬之声相闻，生活习性相似，人员往来不断，互为邻居亲戚，亲如一家。八马大桥，如一根长长的红线，连接两地，不仅拉近了人们之间的距离，更让遥远的马街不再遥远。

车过礼社江，沿哀牢山北段爬行，弯多路险，这一带曾经是当年的马帮路，有大批马帮驮运茶叶、盐巴、布匹、瓷器、金银首饰等物品，途经此地，穿越哀牢山。

行走山间，古道悠悠，当年茶马古道的印迹依稀可见，山间铃响马帮来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

密林深处，大雾弥漫，车子蜗牛般爬行，红色的汽车尾灯不停地眨着双眼。在阴冷的荒野，这些许的微光显得格外温暖。马街在等我，前方就是马街了，即将与未曾谋面又似曾相识的马街见面，心潮荡漾，不觉间一股暖流袭上心头，激越的情感远飞天外。

“快看！ 那就是马街，高高那栋是马街镇政府，旁边是马街卫生院、马街小学、马街宾馆，还有马街烈士陵园、敬老院、商贸街。马街这地形，你看像不像一个马鞍子？” 随行文友指着马街说。

你还别说，仔细看还真像是一个马鞍子。怎么回事？ 这马鞍子难道与马街有关联么，我对自己说。马街是怎么来的，众说纷纭，包括周围的龙街、羊街、兔街，乃至更远一些的像牟定的猫街、狗街等等，各有各的说法，我不想去深究，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马街曾经是茶马古道上的一个重要驿站，是马帮歇脚的地方。远道而来的马帮，途经马街，都会在这里夜宿休息，喂马料，养足精神，才会继续赶路。可这马鞍子似的地形，又做何解释，我们不得而知。

车子驶入马街，雨过天晴，缷下满身疲惫，来不及喘口气，也来不及喝口茶，我们迫不及待涌向山街，拥抱山街，逛商店、品小吃、瞻仰烈士陵园、听革命故事，从街的这头到街的那头，从马街卫生院、马街小学、马街宾馆到马街烈士陵园、敬老院、商贸街，在马鞍子上游走，在马鞍子上奔跑，在马鞍子上高歌，在马鞍子上相互追逐嬉戏，悠然自得，自由舒展。

去马街，威车 “一线天”，是一个你不得不去，去了就不想离开的地方。威车这地名有些怪怪的，就如同“一线天” 的神秘，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从远处看，威车恰巧挂在哀牢山的肚脐上，从肚脐眼处涌出的清泉，在高山峡谷间旋转，水花连着水花，漩涡连着漩涡，峰回路转，飞流直下，形成数十个大小瀑布群。猛然间，从高空跌落，倾泻下来，奔腾着，欢叫着，直抵深谷，笔直的山崖与茂密的森林，形成了 “一线天” 的奇观。

从外往里看，威车 “一线天” 深不见底，茂密的树林密不透风，唯有一股清泉从山崖间涌出。踏水前行，清澈的溪流，在青石间哗哗流淌。越往里走，路越险，景越幽，天色越暗。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如斧砍刀削，悬崖峭壁处，怪石林立，苔藓疯长。从高空悬下的树苔，似百寿胡须，迎风飘舞。陡峭的山崖，似虎似龙似蛇，张牙舞爪，千奇百怪。石缝间，螃蟹、石扁头、白条鱼在水中跳跃。抬头望眼，直插云霄的山峰间，透射出丝丝亮光，整个天空仅有一根线大小，远远地挂在高空，挂在树梢。爬上峭壁石岩，高山飞瀑从天而降，溅起细细水花，水雾连天，山石连天，山朦胧、水朦胧，雾朦胧，人亦朦胧。

仰躺于青石板上，缕缕清风拂过脸庞，十分惬意，很是舒坦。此情此景，我不禁想起了唐代诗人王维的《山居秋暝》 诗句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的诗意，虽说还未到深秋，这山崖间也没有竹林，更没有浣女、莲子，但溪水间传来了阵阵笑声，还有那神秘的 “一线天” 绝佳美景，足以令人陶醉，让人流连忘返。

从深谷径直往上走，你得准备好梯子和绳索，还有就是强光电筒，要不然你会成为山大王，或者在山林间迷失方向，找不到东西南北。不能再往前走了，折返吧，让神秘的 “一线天” 存留心际，让前方的神秘继续神秘。

“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 是马街的真实写照。马街地理位置独特，气候复杂多变，山下礼社江热浪翻滚，山顶打雀山荫凉如春。

从马街往上走，有一座山叫打雀山。顾名思义，“打雀山”，就是打雀子的山。据当地人介绍，打雀山大风垭口，是候鸟迁徙的必经之地，每年白露、秋分时节，夜幕降临，大批南迁的候鸟就会蜂拥而至，从大风垭口穿过，有村民曾在山垭口燃起火堆，候鸟看见亮光，就会一个劲地往火光里冲，相传村民背多少松明子上山，就能背多少鸟回来之说。国家禁猎后，村民们爱鸟、护鸟，与鸟相伴，与鸟为伍，打雀山从此变成了赏鸟山、爱鸟山、护鸟山，护林员守山护鸟，村民们赏鸟、观鸟、爱鸟。每逢节假日或是周末，人们都会登上打雀山，三五成群或是一家三口，情侣约会，或是文人骚客吟诗作画，还有就是那些拍婚纱照、风景照的游客，人人兴致勃勃，登山游玩，观景赏花，静听鸟鸣，尽情享受大自然恩赐的山水美景。

打雀山，坐拥于茫茫哀牢大山之中，山高林密，古树参天，藤蔓千丈，遮天蔽日的绿野间，不仅有黑颈长尾雉、绿孔雀、凤头鹰、松雀鹰、普通鸶、蛇雕、红腹角雉、白鹇、原鸡、白腹锦鸡等珍禽，还有两栖爬行类动物蟒蛇、红瘰疣螈以及野生植物伯乐树、篦齿苏铁、野生红豆杉、野生银杏、滇藏木兰、红花木莲、水青树、香果树等珍贵植物。春天，这里山花烂漫，野花摇曳，鸟语花香。夏天，空气清新，气候凉爽，雨多菌多，是人们纳凉找菌的好去处。秋天来临，特别是每年白露前后，大批南迁的候鸟与哀牢山的鸟类汇聚于此，在山林间漫天飞舞，呈现出百鸟朝凤，百鸟大聚会，百鸟大联欢的奇观，打雀山真正成了鸟的世界、鸟的乐园、鸟的天堂，“候鸟迁徙高速公路” “鸟道雄关” 的美名，也由此传遍开来。寒冬时节，打雀山上雪花飞舞，银装素裹，南方少有的雪景，会让你大饱眼福，白雪皑皑的世界，令你应接不暇，爬上山顶堆雪人、打雪仗、拍雪景，在雪地里奔跑，在雪地上打滚，在雪山上游玩，成了大人小孩们的乐园。

“头枕打雀山，脚蹬礼社江。怀揣一片绿，挂在白云端。” 这就是马街，一个挂在云上的村庄，藏在深山人未识。如若不去哀牢山，你根本不知道，在这深山密林间，在白云飘荡的仙境之地，竟然还隐藏着这样一位美丽佳人。云上马街，神奇之地，我还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