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印象

2024-01-14 14:36魏政杰
少男少女·校园 2024年1期
关键词:蛋蛋娃哈哈瓷砖

魏政杰

1

从出生到上幼儿园之前,我是在长江中心的一个小岛上长大的。在我浅浅的印象中,那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地方。岛上有一座煤库,煤库旁边是一个陶瓷厂。我跟随姥爷姥姥住在煤库的一栋两层高的房子里。后来,我所有的气质,所有的故事,大概都与那段小岛生活有关。

在父母的点滴回忆和保存的视频录像中,那段生活景象就像老相机的画面一样,在我脑海里呈现出来。它很模糊、灰蒙蒙的,若有若无,但我认为,那是我有记忆以来,印象中最温暖、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我印象最深的是,到了傍晚,太阳落山时,来煤库玩的孩子们就一个接一个回家吃饭了。“蛋蛋,蛋蛋!”听到姥姥嘶哑的喊叫声后,我便踩着小皮鞋哐当哐当地冲上二楼,将适才不知哪位大人送给我的娃哈哈牛奶塞到正站在火炉旁的姥姥手里,奶声奶气地嚷嚷着:“姥姥,浴浴,浴浴(用热水热一热的意思)。”

小时候,娃哈哈对我来说是个稀罕的宝贝,就像我脚上的新皮鞋一样,那是小岛外面的东西。在那时的我看来,岛外就是一片新的大陆。只可惜,我的世界里只有小岛、煤库和娃哈哈。

听到我的恳求,姥姥就会放下手里的活,宠溺地把我抱在怀里,在我脸上吧唧吧唧地亲几下,用最亲切的语气哄我:“姥姥给你浴哦,我们蛋蛋最乖了,一喊就回家了。”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每次她把我抱在怀里时,我心里总想着逃跑,怕她发现我黑黝黝的掌心,要是被她知道我又去煤堆里和小伙伴们撒野,准少不了一顿骂。但这点小伎俩又怎么能瞒过姥姥的眼睛?她年轻的时候是村里绣花绣得最好的绣娘,视力好得很,只是有些时候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嗔怪着拍拍我的头,看破不说破罢了。我总是愧疚又疑惑地小口嘬着手里的饮料,噔噔噔地跑下楼去。娃哈哈瓶子上的那条小花狗,在我的童年里,对我笑了很久很久。

2

下楼后,我通常是去找姥太太。有时候,姥姥还没有把饭做好,那我就会去姥太太的房间讨要些零食。姥太太有个装满宝贝的篮子,用一根绳子吊在房顶上,里面总存着些馓子、散装的果丹皮和春光椰子糖等在当时的我看来好吃得不得了的东西。

姥太太是个很慈祥的老人,一手拉扯大了五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在子女相继成家立业后,她就完全靠子女赡养了。在我的记忆碎片里,姥太太当时还能独立做一些“高危动作”,比如颤颤巍巍地站到凳子上,从篮子里掏零食。令人唏嘘的是,现在的她连独自走两步都很困难。

那时,如果让姥姥知道我又去姥太太房间拿吃的,肯定少不了一顿骂。他们告诉我,姥太太牙口不好,吃饭的时候吃得少,不到饭点,饿了就要吃点东西先垫着,零食要是给我吃了,姥太太就没得吃了,会影响她的身体健康。不过,两三岁的我哪懂得这些。我总是懵懂地点点头,有时眼睛还盯着电视,随后又噔噔噔地跑走了。

3

等到天空完全变黑的时候,姥爷就回家了。关于小时候,我为什么会住在煤库里,直到现在,我也还有些疑惑,是姥爷在煤库里帮工?还是他们只租房子住?我也不清楚。只记得每个晚上,姥爷总会拖着他那条残疾的胳膊,开着翻斗车晃晃悠悠地回家。

姥爷一进家门,就意味着开饭时间到了。餐桌上,有姥姥馏的白白胖胖的发面馍,有小公鸡肉,还有炒的褐菜酱豆、辣椒小鱼干,辣椒总是呛得我难以呼吸。姥爷总会掏出他的子弹杯,倒上二两老白干,满足地大喝一口。有时甚至还会把酒杯拿到我鼻子底下晃一晃,让我闻一闻酒的香气,可那时的我只觉得有一股辣味扑鼻而来。姥爷哈哈笑几声后,继续享用他的美酒。

他每次都喝得面红耳赤,很享受的样子。我偶尔也会吵着要干杯,姥爷就往我杯子里倒满姥姥煮米饭撇出来的米汤,满足我的心愿。在一次又一次的推杯换盏间,我熟悉了姥爷,也温暖了记忆!锅里的菜在慢火中咕噜作响,姥姥也坐在小马扎上,围在桌子旁,吃了起来。在袅袅炊烟中,一家人分享着一天的见闻,唠唠家常。

4

平时,姥爷姥姥起得早,睡得也早。小岛上没什么娱乐方式,电视用的还是卫星锅。睡觉前,我会跑到二楼,调试那个永远调不到中央八套的电视机,听姥姥讲那几个讲烂了的神仙故事,随后沉沉入睡……

睡梦中,我脑海里总会浮现出当天和小伙伴们在煤堆上撒野的情景。那一整个煤库和瓷砖厂都是我们的乐园,我经常会跟一个比我稍大一点的女孩和一些比我小一岁的男孩子们一起玩。据说他们都是我的亲戚,按辈分,我得喊他们姑姑或叔叔,但小时候,我们根本不懂这些。很多时候,我们会聚在一起玩一种推车的游戏。就是我坐在矿车里,被他们推着满院子跑。有一个陡坡是我们永远过不去的坎,但我们一次次向那个坡发起冲锋,再一次又一次地跌倒。有时候,我被摔个狗吃屎,但我丝毫感觉不到疼痛,爬起来,继续冲。总之,有小半个月,在我们意识到无法成功之前,我两个膝盖的伤口就没愈合过……直到现在,还留有两个深深的色沉。

我们时不时还会到隔壁瓷砖厂里捣蛋。记得有一次,我不小心搞碎了一块瓷砖。当那块洁白的瓷砖摔在地上,啪的一声裂成两块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瓷砖厂的工人找到我姥姥后,事情果然跟我预想的一样,我狠狠地挨了一顿打。但小孩子哪会记得痛?第二天,我又像疯狗一样出门玩耍了。

5

在煤库里待久了,我偶尔也会觉得单调。如果恰好听到轮船的汽笛声,我们就会在大姐头的带领下,偷偷跑去港口玩。我记得,我们穿过一道黑色的大铁门,走过一段破石桥,再从江边的堤坝上过去。堤坝上有一排黑色的铁钉,或许是用来挂缆绳的。我们排着队一个一个跨过去,右边就是滚滚河水,稍有不慎就会掉进河里。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后怕不已。再穿过一片沙地后,我们便来到了港口。那泛着一股沙土腥气的江风,和一次次跨过铁钉的惊险,直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

我不知道那一艘艘轮船,能为小岛带来多少变化。直到我离开之前,煤库还是煤库,小岛也依旧还是那个与世隔绝的小岛。最近,我再次回想起童年,便又去網上搜索了那个让我魂牵梦绕很长一段时间的小岛。我在卫星地图上发现了它,可我已经认不出它了。这些年,往来的一艘艘轮船将沙土倾倒进江里,小岛和大陆几乎快连接起来了。岛上还建了星巴克之类的我不太熟悉的摩登店铺,想来我也有十多年没回去了,儿时的一切应该都变了模样。

上次回老家时,我碰巧遇到了幼年最好的玩伴。如今,我们相见却显得十分尴尬。我完全找不回一点曾经跟他的熟悉和亲昵。我想,是时间改变了这座小岛,也改变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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