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镜子的猫

2024-02-01 16:06刘畅
西部 2024年1期
关键词:珍珠小猫镜子

刘畅

我是一只猫,今年六岁。猫六岁相当于人类四十岁,我已四十不惑。我的名字叫镜子。猫不会照镜子。我经过客厅的落地镜,镜中出现一只猫,圆脸鼓腮帮,蓝绿眼黑眼线,砖红色鼻尖,毛色白到灰渐变,肩胛、胸椎、腰椎、尾椎呈弧形弯曲。我不爱运动,肚腹下垂,肌肉松弛,以至于不像公猫。我看了看镜中的猫,打个哈欠,跳上沙发,趴在垫子上,睡意昏沉……

身世

关于我的身世,我最初的记忆是笼子。我是美短银渐层,我的祖先最初生活在中东地区的沙漠,褪去野性后和人类和平相处。在古埃及,猫是人类的生活伴侣,它们在人类家里生活,或者过着半野半家的生活。猫被神化过,也被妖魔化过。作家、诗人、画家喜欢猫,他们探索猫的内心世界,留下关于猫的诗句和绘画作品。猫是自由的灵魂,不受人为影响,俨然一位哲学大师,在人类的幻想之外。人类的猎奇心态及其中的商机让他们挖空心思,他们利用猫舍繁衍新品种,繁衍出来有缺陷的猫,比如折耳猫,成年后有瘫痪的风险。还有一种长相奇特的斯芬克斯猫,因一只檐沟猫产下一只无毛猫,就有好事者将母子近交。有的缺乏常识,让国外品种猫和中华田园猫交配,生下来的小猫患溶血症,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死了。

作为一只美短的后代,我的出生同样来自商业需要。我出生的猫舍在菜市场南边的巷子里,猫舍主人是个干瘦老头。我妹妹生下来后腿没有力气,老头扔了它。我在妈妈身边吃饱睡,睡足玩。我走路还不够稳,跌倒在笼子边,妈妈咬住我的后颈将我叼回去,我不知害怕。老头去菜场弄下水和鸡肠子给猫吃,从建筑工地偷来黄沙代替猫砂,猫舍里总有难闻的味道。种猫体形肥胖,神情呆滞。有的感染了皮癣,有的眼角发炎。猫老了病了,被老头扔在附近的建筑工地自生自灭。

我们被老头送到宠物店。宠物店的女老板剃平头,耳垂、耳廓穿孔,戴着银环,手指套着圈戒,腿上的牛仔裤破着洞。女店长右手夹着烟,看谁都爱搭不理。男店员扎着围裙,默不作声低头干活。在猫舍,我和兄弟姐妹的生活得到改善,吃猫粮,每天还可以吃到半块鸡胸肉。这天下午,我吃了半块鸡胸肉,透过笼子的空隙向外看。窗外街道一角,有店铺,有骑车的人。在猫的眼中,世界是黑白的。路上有车,有走动的人,他们到哪里去,他们要回家吗?我无法回猫舍看妈妈,在人类社会里,一只猫找到回家的路太难。

新家

半个月后,店里来了一家三口。女店长打开笼门抱出我哥哥,女孩说喜欢最小的,女店长说最小的体弱,看看这只。我被抱出去。女孩说就这只了。女店员告知我出生的月份,说如果要血统证书,再加一百五十元。

我探着脑袋钻出纸盒,经过客厅的落地镜,镜中出现了一只猫。我看了看镜子,跑向卧室。女孩见我经过客厅的镜子,说,就叫它“镜子”吧。我有了名字。女孩伸手抱我,我往地板上一趴,钻进床底下。我紧张地观察着动静。过一会儿,见没有危险,就在房子里走动起来。我边走边看边嗅,走遍房子的角落,观察房子的结构和大小,寻觅哪里可以让我躲起来。窗外有树,楼下是花园,花园里种着香樟、瓜子黄杨、法青、红花继木,还有一棵槐树。妈妈给我准备猫粮、水,扔掉阳台上的猫砂盆,给我用新买的猫砂盆。

原来这家里养过猫。

第一只猫是跟着爸爸回家的。妈妈看见一只猫进了家门,很惊奇。俗话说,狗来穷,猫来富,进门就是缘分。妈妈看它耳朵里脏脏的,身上有泥污,想是流浪猫吧,妈妈决定收养它。姐姐放学回家看到家里有只猫,很高兴,给它起名“威霆”,说它长大后一定是个帅小伙。妈妈将威霆装在水果筐去宠物医院。回家后,她将药水滴进威霆的耳朵,慢慢地揉,再用药棉清洗。威霆乖巧,抱它,揉它,都没脾气。姐姐做作业,它趴在姐姐腿上,有时,干脆趴在姐姐的椅垫上睡觉,姐姐只好把作业本挪到地板上。妈妈制作版画,威霆收拢着爪子坐在地板上。人貓和谐相处的场景没几天,女邻居在微信群里问,有没有人看见一只小白猫?妈妈说我家有只小白猫。女邻居说,猫是孩子姑姑给的,孩子很着急,又说,先在你家放几天,我怕小姑娘不高兴呢。三天后,女邻居带着儿子、女儿来领猫,姐姐关起房门哭鼻子。

第二只猫是捡来的。夏天的夜晚,暴雨如注。妈妈在厨房洗碗,听见楼下花园里有猫叫。妈妈向外看,窗外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妈妈下楼,“喵喵”地呼唤着。妈妈寻到花园的竹林旁,蹲下身,伸手从垃圾桶后抓到一只浑身湿透的小猫。妈妈拿着猫,到单元楼的灯下看。小猫像从水里捞起的,脏兮兮的,看不出毛色,谁知道它经历了什么。妈妈回家,将猫拎到卫生间,冲洗掉泥污,原来是只白猫。妈妈想起威霆。妈妈拎起猫看它的脸,鸳鸯眼,宽眼距,短下巴,像从乡下来的怯生生的小丫头。

妈妈带它去宠物医院,医生将针管插进它的细胳膊抽血,没猫瘟,无大碍。猫身上有跳蚤,医生说它太小,不能用驱虫药。小猫回家后恢复了点精神,在客厅地板上走动起来,小短腿一摇一摆,两只斗鸡眼像两颗小珍珠。姐姐给它起名“小珍珠”。姐姐抓起小珍珠放到妈妈头上,小珍珠趴在妈妈头上不敢动。妈妈坐在沙发上,小珍珠往妈妈脚面上一趴。小珍珠开始探索它的新家。它爬进书橱,趴在书上打呼噜。它爬进柜子,在柜子里翻山越岭。它的鼻子脏兮兮,毛色没有光泽。妈妈爱干净,用毛巾擦它的脸,扒开它背上的毛捉跳蚤。妈妈用手指拨,用嘴巴吹,怎么也清除不净。妈妈躺在床上,皮肤发痒,睡不着觉,她干脆起床,用沾着清洁剂的拖把擦地板,用泡过清洁剂的抹布擦床的围栏。她想洗澡或许是清除跳蚤的好办法,妈妈给小珍珠洗澡,水一冲,跳蚤从小珍珠的脸颊旁跑出来。妈妈用毛巾裹着小珍珠,将它放在臂弯里,用吹风机吹。小珍珠靠在妈妈的胸口,浑身软绵绵,身上的毛像圣诞节的雪花一样白。

天亮后,妈妈去看小珍珠。小珍珠卧在水果筐里,浑身僵硬,眼睛闭着,身旁的猫砂里有一摊喷射状的稀便,妈妈愣住了。

懊悔折磨着妈妈,她后悔不该给它洗第二次澡。妈妈的心空出一块,她絮絮叨叨地讲述小珍珠的故事。她想要再养一只猫,可就怪呢,楼下花园里再没看到猫。

烦恼

一只幼小的猫来到人类的家庭,尚不具备和人类共同生活的能力。我来到这个家,家中多了小动物的奶腥味。我从笼子到人类的房子,四爪无措。我掉毛,是猫中的“掉毛怪”,移动的蒲公英。家中的地板、床上都落有我的毛。我跳到餐桌,猫毛落下来,粘在菜叶上,飘进水杯里。我忘记阳台上有给我买的饮水机,喜欢喝水杯里的水。妈妈给我准备猫砂盆,我一紧张就乱尿乱拉。我喜欢待在被子、枕头、沙发垫上,喜欢在妈妈的被子上踩奶,踩着踩着忘记了,就在被子上大小便。妈妈闻到味道,抱起被子冲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用刷子刷,拧过后用吹风机吹。我跑到妈妈身边,跳到被子上继续踩呀踩。我在姐姐的鞋子里拉屎,早晨姐姐上学,刚要把脚伸进鞋子,就发现了异样,姐姐大叫,妈妈赶紧冲过来清理,好像是她犯了错而不是我。妈妈摸我的眼角,一摸就掉簇毛。妈妈买来药膏,涂在我的脸上、耳朵上,涂了药膏,皮肤黏糊糊。妈妈不知道,猫癣是猫舍环境不干净导致的皮肤病。爸爸妈妈都出现了皮肤过敏的症状,姐姐放学回家抱我,脸上立即浮现一块红斑,一抓红一片。

我的生活习惯和自理能力堪忧,妈妈满面愁容,她去宠物店找女老板,想退款,把我还回去。笼子里剩下我的两个弟弟,其中一只腿上也有块猫癣。妈妈明白了,虽然我们有血统证书,但沦为挣钱的工具也就没有高贵和健康可言。妈妈虽后悔也没办法,无论我多么丑陋,妈妈只好耐心照顾我,希望我快点恢复可爱的模样。

爸爸嫌我烦,嫌我脏。我在他们的不同意见造成的紧张气氛里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有时,当我不经意“喵”上一声时,却被爸爸投以冷酷的目光。

妈妈的话

都說宠物随主人,镜子和我越长越像,眼睛圆圆,表情嗲嗲,不像公猫。我痴痴地看着它,和它说话。还记得女儿刚出生时,我沉迷于新生命诞生的喜悦,也是这般痴迷。猫的体型大小和人类的婴儿相似。镜子娇小的体形,娇萌的神态激发了我的母性。我看不够它的圆脑袋、大眼睛、卷翘的白色眼睫毛、侧脸的弧线。我分出时间给它,陪伴它。心情不好时,只要转脸看到镜子,立即眉头舒展。镜子活泼好动,我在厨房做饭,镜子探着脑袋好奇地看着我。我扔下锅铲,拿手机拍摄它的模样。我是朋友圈里的晒猫狂魔,我曾拍摄诗人、艺术家,现在拍猫。它清透的眼睛宇宙般深邃,它的目光镜子般照着我。它在此地,却超然物外;它洞察一切,却沉默不语。它陪伴着我,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它把温暖柔软的身体靠着我。我忘记休息,忘记睡觉,抚摸着它。它像个小婴儿消耗着我的精力。我陪伴着它,喂食喂水,铲猫砂,这是我所做的最为持久的一件事。养猫后,我外出时间少了,每天都牵挂着它。

女儿说镜子是我的儿子,我的小男孩。我如果有儿子,也会宠溺他,护着他。

冬季白昼短,下班回家打开门,客厅里已经暗下来。我出门时,要将镜子放在客厅里看着它才离开家。回家时,镜子没在门口迎接,我就到处找。

镜子六个月大时发情了,我开门,它向外冲。我跟在它身后,追不上它。它从温柔的小可爱变成小野兽,奔向自己的渴望和本能,忘记我的“抚育之恩”,多像青春期叛逆的我。将它抱回家,它继续撒野,在客厅、卧室里奔来奔去。它跑进卧室,跳过被子,爪子踩在我的肚子上。暮春四月,风裹在身上,我和丈夫躺在床上,镜子在床的另一端跷着腿舔毛,突然,我闻见一股尿臊味,我坐起身,镜子尿在了床上。我带它做绝育手术。手术后麻药的后劲还没退去,它挣扎着站起,跌跌撞撞爬到笼子边,努力挣扎着靠近我。回到家,它安安静静地趴在我的怀里,成了真正的宠物。做过绝育手术后的镜子不再顽皮,时常在晚上“啊呜啊呜”地叫,叫声拐着弯,很是哀伤。我担心镜子孤单,又抱回一只猫。镜子眉头紧锁,眼里露出一丝邪恶。它整天心事重重地蹲在地板上,凝视着小猫。我只好送走小猫,镜子又变得可爱起来。

爸爸的话

小时候,家里养过一只狗,白色的。它没有名字,我就叫它“狗”。我上学,狗跟着我,将我送到村口,看我走远了它才回家。我放学,它在村口迎我。它看见我,高兴地直摇尾巴。我背着书包,它在前面带路。我小时候胆子小,有了狗在身边,我回家路上不再害怕。它没什么好吃的,只能吃点剩饭。它看家,有人走近,它就“汪汪”叫。晚上,鸡回到笼里,鸭也回来。狗守着家,我们放心地睡觉。到了冬天,狗被人盯上。放学,我没在村口看到狗。我站在村口等到暮色变黑,还没看到它。回到家,爸妈说,狗一定被吃了。冬天,好吃狗肉的人在村里转悠,看到狗就下手,把狗杀了炖了吃。村里人养的狗很难活过冬天。有人借口野狗有狂犬病,在村子里打狗。他们把狗吊在树上用铅丝勒死,剥皮割肉。有一次,我妈看见两个村里人在我家东边的树上杀狗。我妈说,其中一个杀狗的,被刀划到手,狗血沾到伤口,杀狗的人得了病,到医院没瞧好,后来就死了。

我想养只狗。狗忠诚,不忘家。猫不一样。猫是百家猫,在哪家都能吃饭睡觉,把精力花在猫身上有什么意思。可孩子妈偏偏想养猫,这是受她文艺圈朋友的影响。从结婚开始,我就想改变她。养了猫,她眼里只有猫。她睡觉,猫也在床上睡,还枕着我的枕头,这不是鸠占鹊巢吗。我拒绝和动物躺在一张床上。她和猫情人在一起好了。

姐姐的话

有时,我真想变成猫。

我的小猫活得很单纯,它偏爱鸡胸肉和鱼肉罐头。它总跟在人的身后,在拥抱袭来的时候,它曲着身子向后退几步。它乐于主动蹭你的脚,却不允许人类的亲近,它是知道的,它不喜欢这种控制般的爱,就算永远囚禁在小小的屋子里,它给自己的承诺不是食物竟是自由。它喜欢一只不会动的,散发着薄荷香气的“小老鼠”,它会有些暴躁地给它梳梳毛,蜷着身子抓着它睡觉。它是真的珍惜它,连伤害都是那么温柔——这个可怜的家伙,已经失去天性,意识混沌了吧。

我的妈妈,她现在已经是个大众化的妇女了。除了每天颠簸在上下班路上,就是坐在办公室的小隔间内,用她的话说,真没什么意思,食堂菜也难吃,工资年年不涨。她花钱一向随着自己的性子,从不存钱。她不敢辞去工作,爸爸在经济上分得明确。

我们一家子脾气都不太好,妈妈做累了家务就挑起一轮争吵,我和爸爸也兴高采烈地加入,她顶不过两人,说:“我头疼,你们都针对我。”

小时候,妈妈总是拖着我去各种画展、朗诵会,我熬得不耐烦一屁股坐下不肯动时,她也不恼,下次照样带我去。我睡觉时,她总要和我聊上一会儿。关上灯后,我对着一片黑暗高谈阔论。那时候,她猛地坐起,打开台灯,记录那么一两句打动她的话。她打印出好几张A4纸,上面都是我的语句。她还创造机会让别人欣赏我的语句,以至于我喜欢外人的眼光,却不喜欢老师的眼光,因为我的语文并不好。我也学画,绘画曾经是妈妈赖以生存的手艺。她说,没有家庭的拖累,说不定自己会成为一个大画家。她喜欢画自己,躺着的自己,站着的自己,照镜子的自己。她会在木头上认真刻出自己的模样,会涂上十几遍颜料,在宣纸上铺出鲜丽的色彩。她喜欢和我一起画画。我画素描的海盗,她画浓彩的自己,还有一只小猫躺在地毯上。她总是拖着长长的尾音喊它“镜镜”或是“镜子宝”,她对这只小猫很好,总是煮新鲜的鸡肉和牛肉给它。爸爸不喜欢养猫,她就自己养。爸爸不喜欢做家务,她就自己做。她总被邀请参加各种活动,她喜欢穿着裙子,踏着高跟鞋,抹上脂粉。有次出门前,她侧着脑袋,一遍一遍地梳着头发,挑出几根,又放下几根,终于从中拣出了一根白发。她发出一大声埋怨:“你看,我都有白头发了!”便赌气般地扔了梳子,换上好看的大衣,出门了。她总是很自信。别人都说她朗诵好,诗写得好,版画刻得好,服装也设计得好,还喊她老师。

我的话

我长胖长高,脸还是童颜。姐姐考上大学,宠物店搬迁到新地点。曾有只小猫来到家中,我从小猫的眼睛里知道自己不再是童年时的模样。妈妈似乎更喜欢那只小猫,这让我嫉妒、紧张,幸好妈妈又将小猫送走。猫的寿命在十三到十五年,并不担心自己变老变丑。对猫来说,时间来自人类的设定,今天和明天没有不同。

人类试图通过想象去了解猫,他们相信猫可以治愈心灵,拥有一只猫让人如痴如醉。前几天,社区的小姑娘登门查询。看到我,就把正事丢了,想要和我玩。我可不喜欢这样。人喜欢猫,为在路边偶遇一只猫感到惊喜,他们以为猫对他们“喵喵”叫,是对他们的喜爱和信任。他们以为猫靠在他们身边,是对他们人品的肯定。对猫来说,只是想在他们的裤脚上蹭一蹭。有人不喜欢猫,说猫携带病菌,给人类的生活环境和健康带来威胁。猫有领地意识,为保护领地,猫与猫打斗,出于自然的本能,无善恶之分。有的人无聊空虚,被心魔俘虏,利用猫的弱小,虐待它们,做一些阴暗的事。与其说猫是魅影,不如说人心深处生长着疯狂霉变的种子。处于恶劣的环境中,猫可以带来安慰和温暖。

我喜欢有自己的领地,喜欢独居,但我不拒绝人类。人类需要爱,可是真在一起,却互相折磨,而人和猫可以和谐相处。猫和人有着难以置信的默契,他们可以明白对方的心意。人和猫有着更为深刻的联系。出生在猫舍的我来到家里,享受着人类给予的关爱和温情。冬天,我趴在妈妈的枕边,妈妈睡着了,我也睡得酣。妈妈睡不着,我也不睡。夏天,我睡在房子的通风处。早上醒来,我来到妈妈的房间,跳到她的枕边,把爪子伸向她,让她摸我的脑袋。春天来临,窗外飘来楼下花园里母猫的气味。回想起青春年少时,被一只没见过面的母猫销魂的叫声、迷人的气味吸引,浑身躁动,冲出门外,想要寻找那妙曼的身姿。在那一瞬,我眼睛发光,血液里流淌着野性,我听不见妈妈喊我的声音,我只听见我心中的声音,我要冲出禁锢我的门。现在,六岁的我不再被风月吸引,倒是极其眷恋人类的家。我总是挨在妈妈身边,只要闻到她的味道我就安心,就可以沉在梦乡之中。有天晚上,妈妈开门,我蹲在门外的纱门后,一转身,我被关在大门和纱门间的空隙。门关上,我看不见家里的灯光,看不见妈妈的身影,恐慌和哀伤袭击着我的心。我以为被抛弃了,哀哀地叫个不停。

不爱运动的我总是在睡觉,除非闻到鸡胸肉的味道,我会立即醒来,跳到地板上,“喵喵”地叫着,跑到阳台。这是我最后的渴望。我“阿呜阿呜”地嚼着鸡胸肉,连汤汁也要舔干净。吃饱后,舔舔爪子,清理清理毛发。我趴在沙发上,浑身被饱餐后幸福舒適的浪潮包裹。我梦见猫舍的笼子,猫妈妈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伸了伸爪子,够不着她。我费力地睁开眼睛,我在人类的家中,妈妈打开窗晾晒薄被。她将家打扫得干干净净,等姐姐从学校回来。窗外花园里,垂丝海棠绽开粉色花瓣,樟树圆球形的紫黑色果子“啪、啪”掉在花园的木栈道上,一只鸟藏在枝丫里。

栏目责编:李颖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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