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教育研究数字化转向:内涵表征与可能风险

2024-02-19 18:00包水梅蒋悦罗杨洋
电化教育研究 2024年2期
关键词:价值理性数字化转型伦理

包水梅 蒋悦 罗杨洋

[摘   要] 数字技术与高等教育的深度融合助推高等教育研究加速数字化转向,但是数字技术在赋能高等教育研究的同时,也为其带来了潜在风险。对高等教育研究数字化转向的动因、表征及可能风险进行系统分析发现:高等教育科学发展的现实需求与数字技术的革新是推动高等教育研究数字化转向的关键动因。高等教育研究数字化转向主要表现为:研究主体从单一主体转变为多元化主体;研究客体从主观性问题逐渐向客观性问题转变;研究目的从探寻高等教育中的“因果关系”转变为探寻“相关性”;研究方法从定性分析转变为定量分析。高等教育研究数字化转向的潜在风险为:“数字利维坦”的出现、价值理性的缺失以及可能出现的数字伦理与安全问题等。人们需要时刻保持对上述潜在风险的清醒认识,以使数字技术更高效地赋能高等教育研究,促进高等教育学科建设。

[关键词] 高等教育研究; 数字化转型; 技术; 价值理性; 伦理

[中图分类号] G434            [文献标志码] A

[作者简介] 包水梅(1981—),女,甘肃武威人。教授,博士,主要从事高等教育政策与管理研究。E-mail:baosm@lzu.edu.cn。

一、引   言

近年来,随着大数据、人工智能、脑科学等技术的快速发展,数字技术迅速向社会各领域全方位融入,人类正加速迈向万物互联的数字社会。2021年12月,国务院印发《“十四五”数字经济发展规划》,指出数字化转型已成为大势所趋[1]。2023年2月,中共中央、国务院颁布《数字中国建设整体布局规划》,强调要大力实施国家教育数字化战略行动[2]。因此,高等教育数字化转型已成为当前高等教育改革的热点。高等教育研究以高等教育发展与改革为对象,数字化转型必然成为目前高等教育研究的热点话题,同时,高等教育研究的数字化转向也是高等教育数字化转型的重要组成部分。在高等教育数字化转型过程中,需要審慎看待高等教育研究与数字技术的关系:既要认识到数字技术对于高等教育研究的重要意义,也要对数字技术在高等教育研究中的限度保持客观的认识。鉴于此,本研究拟在明确高等教育研究数字化转向的基本内涵、动因与支撑条件的基础上,对高等教育研究数字化转向的表征、可能风险及其应对进行深入分析,助力高等教育研究数字化转型,促进新时期高等教育学科建设。

二、高等教育研究数字化转向的基本内涵

“转向”即改变方向,有动词与名词两种用法[3]。当“转向”作动词用时,“高等教育研究数字化转向”是指“高等教育研究”这一领域发生了转变,通往了新的数字化的方向。此时,“转向”表征高等教育研究主题发生变化,属于事物本质的转变,是本体论意义上的变化。当“转向”作名词用时,“高等教育研究数字化转向”是指高等教育研究中出现的一种现象,其转向的途径与方法指向数字化的方式。此时,“转向”表征研究方式、视域与途径上的变化,属于方法论层面上的变化。因此,高等教育研究数字化转向既指高等教育研究主题与内容发生转变,也意味着高等教育研究方法、途径及范式发生了转变。

总体上,高等教育研究数字化转向并不是对原有高等教育研究方法、思维、内容的彻底否定,而是旨在借助数字技术开辟高等教育研究新领域、提升高等教育研究水平,进而助力新时期高等教育学科的发展。从本质上看,高等教育研究数字化转向是数字技术赋能高等教育研究的过程,最终将会形成数字技术与高等教育研究全方位耦合发展的高等教育研究新模式。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人们需要认识到数字化转向只是为高等教育研究提供了一条可能路径,人们在看到数字化转向为高等教育研究带来发展契机的同时,也要清醒地认识到数字技术应用于高等教育研究仍存在一定限度与潜在风险。

三、高等教育研究数字化转向的基本动因与支撑条件

(一)基本动因:高等教育科学发展的现实需求

1. 外部动因:高等教育开始建立数字化的科学治理体系

当前,我国正逐步建立基于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数字技术的数字化高等教育治理体系。高等教育数字治理即借助数字技术收集高等教育治理信息,并采取科学的数字算法对所收集到的信息进行处理[4],进而基于所得数据结果进行教育评价和决策,实现对高校、教师、学生等高等教育相关主体的行为塑造,从而最终实现高等教育的科学化治理。

数字治理体系的建立是高等教育研究数字化转向的外部动因。一方面,随着数字治理体系的建立,高等教育治理中的数据化已成为认识和改革高等教育体系的主要模式。“数据化”是指将高等教育的不同方面(例如考试成绩、评教结果)转化为数据,并建立相应的数据库,在数据库中可以对各项结果进行测量、计算,并通过数据库将其转换为图表等格式[5]。各项数据库的建立为研究者分析与评价我国高等教育发展质量提供了数据基础。可以说,高等教育治理的数据化使一些用传统方法无法进行的研究选题具有了可行性。例如:一项基于2008—2017年省际面板数据的研究就我国高等职业教育对经济增长贡献程度进行了实证分析[6]。该研究主要基于《中国统计年鉴》等数据,分析高等职业教育对区域经济增长的贡献是否存在区域差异。如果没有借助数字技术将国民经济等各项指标进行数据化表征与存储,那么这项研究是无法顺利实施的。因此,高等教育治理的数据化是高等教育研究数字化转向的重要基础与前提。另一方面,近年来,教育相关部门开始陆陆续续地公布各个高校的发展数据,如高等学校本科教学基本状态数据、学生就业数据等。可以看出,高等教育中越来越强调基于通过各种形式的数据进行教育治理。这就要求高等教育研究者能够借助不断发展的数字技术,对教育数据进行科学测量与分析,从而深入挖掘教育数据背后所表征的高等教育发展规律,并基于此为高等教育的高质量发展提供科学的建议。因此,在高等教育建立数字化科学治理体系的进程中,高等教育研究的数字化转向也成为必然。

2. 内部动因:高等教育研究对科学化的追求

近年来,社会科学逐步尝试借鉴自然科学中的定量研究方法提升研究的科学性,并且将一项研究中是否使用了定量研究方法视为其是否科学的重要依据[7]。高等教育研究也不例外。在高等教育学科内部,常常能够听到对传统高等教育研究中“重思辨轻实证”的批评[8]。此外,对高等教育研究的批判还包括其脱离实践基础,忽视对实践的指导作用和责任。而理论研究要指导实践,就必须依赖于实证研究以发挥教育学科的学术和实践影响力[9]。上述因素共同导致了我国高等教育研究者对本学科所面临的存在性危机的警醒,而这种警醒和危机意识是高等教育研究不断追寻科学化的心理动力。

提升我国高教研究的科学化水平,实证研究是必然途径。实证主义认为,探寻某个问题答案的最佳路径是先收集相关的实证数据,再用数学工具对数据进行处理与分析,最后对数据背后所表征的意义进行分析与反思[10]。高等教育研究越来越重视教育数据及其分析方法。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和数理分析方法的进步,在标准的高等教育实证研究论文中,研究者一般从问题的提出、方案的设计、变量与假说的确定、研究资料的获取,到应用数字技术处理数据、对所得结果进行分析、检验理论假设是否成立、研究问题是否得到解决,进一步提出相应的建议,从而形成完善的实证主义研究模式。在这一过程中,现代数学与计算机科学的发展为经验观察与验证提供了技术支持,量化研究成为探寻与检验真理的有效路径。因此,高等教育研究数字化转向使研究者可以借助数字技术分析高等教育数字信息,解决高等教育理论与实践问题,从而提升我国高等教育研究科学化水平,助力我国高等教育研究影响力的提升,推进高等教育学科建设。

(二)支撑条件:数字技术的革新

高等教育研究数字化转向的关键是如何有效实现“数字化”。有效的数字化需要具备两个基本条件:一是可处理的数据,二是收集、处理、储存数据的数字技术[11]。当前,海量的数字化资料、迅速发展的数字技术是高等教育研究数字化转向的基本支撑条件。

一方面,高等教育研究的数字化转向要依托各类数字化研究资料。在以往的高等教育研究中,研究者所能獲取的研究资料大多为文献、政策文本等,若想获得关于教育现象的资料,就必须深入现场观察教育现象,这就对研究者的观察力、表达力等多方面能力提出了较高要求。由于数字技术的不断革新,高等教育研究者可以搜集和存储的资料更加丰富多元,研究资料不仅有传统的非数字化的描述性文本,而且还有大量的数字化形式的文本、图片、视频等。并且,在高等教育数字化发展的背景下,教育管理部门、高校等纷纷加强数字化基础设施和平台建设,如普及数字化教学设施、开展智能化教育评价等[12]。这些措施都为高等教育研究者获取和储存相关研究资料提供了可能。研究者不必深入现场就能获得关于高等教育现象的一手资料。例如:在一项关于《师范生实习支教云端音乐课堂多模态教学行为分析》的研究中,研究者通过收集某师范院校实习支教的四位师范生的8节音乐课堂教学视频,便获得了开展该研究所需的语料来源[13]。总之,数字化的研究资料为高等教育研究的数字化转向提供了可能。

另一方面,高等教育研究的数字化转向要依托数字技术的应用。获取数字化的数据之后,还需要相应的数字技术支持以对数据进行加工、存储、分析、传送。高等教育研究者越来越倾向于借助SPSS、Matlab、Citespace、Stata、Amos等数据处理软件展开实证研究。例如,在知网中以“篇关摘”为检索项,搜集包含Amos的高等教育相关学术论文,高达985篇。由此可见,数字技术的熟练应用已经成为高等教育研究者越来越需要具备的科研素养。高等教育研究的数字化转向之所以成为可能,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大幅增加的电信带宽使得储存大量信息的数据存储系统、网络服务器和服务器群得到连接,数字计算能力得到大幅提升[5]。如果不是借助这些数据处理软件和技术设备,研究者将很难实现对数据的处理与分析,高等教育研究的数字化转向也将受到阻碍。综上所述,高等教育研究的数字化转向正是在不断发展的数字技术的有力支撑下才逐步得以实现。

四、高等教育研究数字化转向的表征

(一)研究主体:从单一主体到多元化研究主体的转变

传统的高等教育研究中,知识生产的主体是高等教育学者,他们常运用思辨的方式产出相关研究成果,在这一模式下,高等教育学者仅凭个人的理性思考便可以产出高等教育知识,且拥有对知识的独家解释权。在不断发展的数字技术的推动下,有越来越多跨领域的研究者参与高等教育研究。一项高等教育研究的完成越来越依赖于高校等传统研究主体以及第三方公益性咨询服务机构等新兴研究力量的共同努力,高等教育研究主体正朝着多元化的方向转变。

各类数字储存与分析工具是推动高等教育研究主体从单一化到多元化转变的关键因素。高等教育研究越来越依赖数据分析技术和工具以及其他利益相关群体的参与。例如:一项基于2005—2020年省级面板数据的实证研究分析了以区域高等教育发展摆脱产业与人才之间循环困境的路径[14]。在该研究中,相关数据的获取不仅需要各级政府的参与配合,还需要专业的数据统计人员对相关数据进行整合与测算。而在这一过程中,如果没有数字技术的应用,数据的获取、储存、共享、分析都很难实现。正是有了数字技术的支持,跨领域的多元研究主体才能跨时空参与到高等教育研究中。并且,在数字技术的支持下,研究者可以实现远程科研协作、访谈、学术交流,有助于提升多元主体参与高等教育研究的工作效率和研究水平。

(二)研究客体:从主观性问题逐渐向客观性问题转变

高等教育研究的客体包含主观性问题和客观性问题两类[15]。总体上,主观性问题适合以定性分析为主,如高等教育的功能、价值等问题;客观性问题则适合以定量分析为主,如高等教育经费的使用效率、学生学习状态和质量等问题。过去,我国高等教育研究的客体主要是主观性问题,其研究成果的科学性和时效性容易受到来自高校管理者、其他学科研究者的质疑。有研究指出,老一辈高等教育研究者往往依据自身的工作经验来对高等教育相关问题展开论述,虽然这类研究对理解高等教育现象、指导高等教育发展有一定意义,但是存在科学性不足的问题,而实证研究可以提升研究的科学性[16]。

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数字分析技术和工具为大规模、高效地进行客观性研究提供了可能,高等教育研究的客体开始向客观性问题转变。有研究指出, 2016—2020年,中国高等教育实证性论文持续增长。且总体来看,质性研究所占比例逐步下降,量化研究比例则逐步上升,二者的差距也在缩小[17]。如前所述,对主观性问题的研究主要以定性分析为主,对客观性问题的研究主要以定量分析为主,因此,定性研究与定量研究比例的变化反映出高等教育研究客体的变化:从主观性问题逐渐向客观性问题转变。高等教育研究中越来越多地出现聚焦高等教育成效、资源分配、经济贡献率等客观性问题的研究成果,而这都依赖于不断升级的大数据、数据储存与处理软件等数字技术的支持,各类教育相关资料被转化为可进行数字加工处理的数据化文本,并通过定量分析来揭示高等教育的一般规律,增强了高等教育研究的客观性和科学性。总之,在数字技术的支撑下,高等教育研究客体逐步从主观性问题向客观性问题转变。

(三)研究目的:从探寻高等教育中的“因果关系”到探寻“相关性”

高等教育研究无论是为了促进高等教育理论发展和知识体系的完善,还是揭示高等教育发展的趋势来为政策制定或改革实践提供指导[18],前提都是要获得普遍性的高等教育知识。过去,高等教育研究者为获得普遍性的高等教育知识、深刻认识高等教育现象,往往通过总结教育经验,提出可能的科学假设,并通过比较对假设进行验证以获得教育现象间的因果关系,借此来为高等教育的改革与发展提供参考。但是这种因果关系往往难以被准确把握,因为高等教育自身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系统,不同主体、不同事务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并且,高等教育外部环境也较为复杂,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均与高等教育存在一定的联系,这就为高等教育研究者仅通过经验归纳试图深刻把握高等教育规律带来了挑战。

数字技术的发展为高等教育研究者迎接这一挑战提供了有力支持。海量的数据使得高等教育研究不仅可以依靠经验归纳以探寻高等教育现象间的因果关系,而且可以借助各种数字技术处理教育数据,从而发现高等教育现象间的相关性,总结高等教育的一般规律。因果关系是对引起与被引起现象之间关系的一种判断;而相关关系往往用于回答“两变量间是否存在关联”,以及“如果存在关联,它们之间的关联方向和密切程度如何”这样的问题。在高等教育研究数字化转向中,研究者往往可以借助数字技术对复杂的高等教育现象进行深入分析,准确揭示其中的相关关系和因果关系,从而更好地把握高等教育发展规律,服务高等教育科学决策、指导高等教育实践、促进高等教育高质量发展。

(四)研究方法:从定性分析向定量分析的转变

在我国高等教育学科建设过程中,一直存在科学性不足、国际对话能力较弱、政策服务水平不高等问题,原因之一就是高等教育研究中存在过度偏重定性研究的现象。而如果研究方法的科学性被质疑,则会随之引起对高等教育研究成果、知识体系、理论体系科学性的质疑,这将对高等教育学科建设与发展带来不利影响。

社会科学中的很多学科都是通过引入量化研究方法的方式加速了学科的发展和科学化进程,并借助于量化研究方法与技术实现了学科的突破。因此,在数字技术的支持下,高等教育研究开始了由定性分析向定量分析的转变。大数据、云计算等数字技术的出现与不断更新,为研究者收集、储存、处理、分析数据提供了技术支撑,同时,量化研究方法所得到的数据结果也成为研究者进行思辨分析的事实依托,由此,高等教育研究成果的科学性不断提升。高等教育研究中越来越重视量化方法、手段和技术的创新。学者可通过对高等教育数据的收集、处理和分析,发现数据背后所揭示的高等教育规律并提供对高等教育现象的有效解释。近年来,定量研究尤其是借用复杂算法的学术成果越来越多,有研究对《高等教育研究》刊发的实证性文章进行纵向分析发现,2016—2020年间,量化研究的增幅高达104.94%,质性研究的比例先上升后下降,降幅为20.96%,且二者比例逐渐接近[17]。这表明高等教育研究中量化研究的比例正逐步上升,量化方法逐渐被学界广泛应用。需要注意的是,高等教育研究中的定性研究与定量研究并非“非此即彼”的对立关系,研究者需要借助定量研究方法对某一规律性现象作出可能性描述和解释,同时也需要理性思考以生产出具有思想性和创新性的知识成果。这就要求定量研究与定性研究相互补充,共同促进高等教育研究的发展。

五、高等教育研究數字化转向的可能风险及其应对

与其他社会活动目标任务较为单一不同,高等教育的发展与改革不仅关涉知识创新、社会进步,更为重要的是还关涉人的发展,是一个多维的复杂的综合系统,其目标任务是多维度、多层次的。与此同时,自近代以来,高等教育的发展始终与科学知识的增长、技术的进步存在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这就意味着高等教育领域的数字化转向会尤为迅速,数字技术与高等教育的深度融合正推进高等教育治理、环境、资源、课程、教学、研究等全领域发生深刻变革,呈现数字化的新特征。鉴于此,高等教育研究的数字化转向就可能面临着更复杂的任务和伦理风险,我们需要对此进行预测并在研究过程中保持警惕。

(一)“数字利维坦”的出现及其规避

数字时代,高等教育研究“数字化转向”往往容易从只是强调数字技术和教育数据的重要性转而发展为一种“数字利维坦”。“数字利维坦”即在信息社会中,由于人类对信息技术使用不当而导致信息技术反噬人类社会自身,使人类产生受缚于数字之感。高等教育研究中,“数字利维坦”的出现所产生的负面影响包括:(1)高等教育治理中数字化极权主义的诞生。由于人们认为通过量化分析方法对高等教育进行研究所得的数据结果具有较强的客观性与科学性,而使所得数据结果成为推动人们进行高等教育改革的重要动力来源。即数字技术反过来控制了人类进行高等教育治理的方式,形成了数字化极权主义。(2)高等教育数据信息的泛滥。部分研究者认为,高等教育中的一切现象都可以用数字化的方式表征,倾向于将高等教育领域中的各类对象或关系都转化为可计算的数据,导致的结果之一是高等教育数据的泛滥。数据泛滥使得海量的数据信息真假难辨,虽然数据很多,但是有价值的信息很少,研究者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精力来筛选有价值的数据信息,大大降低了高等教育研究者的科研效率。

为最大程度地规避“数字利维坦”带来的可能风险,我们需要注意:一方面,深刻认识数字技术与定量研究方法的局限性,借助数字技术所得的数据分析结果只有经过高等教育研究者联系教育实践、理性深入思考后形成科学结论,才能高效指导高等教育实践。定量研究方法只代表高等教育研究的一种可能路径,绝不等同于高等教育研究的全部,经定量研究所得的研究结论不应成为指导高等教育治理的唯一知识来源。高等教育研究应建立多元、系统的方法论体系,采用多元化的研究方法,这样取得的研究成果更有助于高效服务高等教育治理。另一方面,要警惕“数字崇拜”的出现。数字技术加强了教育中的数据控制,人们开始相信高等教育中的一切教育事实都可以用数字化的方式表明,从而产生数据崇拜,并导致教育中数据控制的强化。事实上,我们无法仅通过数据的形式表征高等教育领域的一切现象。并且,教育数据所表征的教育现象和真实世界中的教育现象之间存在一定的偏差。因此,需要理性看待数字技术在高等教育研究中所发挥的作用,避免陷入高等教育一切现象皆可数据化的思维陷阱。

(二)价值理性的缺失及其回归

高等教育研究的数字化转向往往彰显的是一种技术理性。数字化技术通过规约数字技术使用者的行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实现对个体认知方式与思维方式的重塑,导致人类难以摆脱对数字技术的依赖。在此过程中,人的主体地位和权利不断被消解与让渡,使得高等教育研究者在研究进程中缺乏对人的关注以及人的价值的理性考量,主要表现为高等教育研究的实证范式正导致教育现象被简单地转化为一系列数字符号和公式。而事实上,缺乏价值理性的高等教育研究,容易迷失在一系列数据信息中,而忽视了教育本身的意义和人的价值,同时也易使教育决策者在教育决策中陷入对数据、排名的依赖,而忽视了教师、学生等高等教育相关主体的意见与感受。

然而,高等教育研究的目的是通过探索高等教育的基本规律以更好地促进人的发展,所以当我们解读教育数据时,要尤其重视价值理性的回归,具体来说:(1)看到教育数据与人的联系。高等教育研究中应意识到教育数据背后所反映的是“活生生”的人的信息[18]。数字技术仅是人们了解教育现象的工具,所获得的教育信息也不是高等教育研究所追寻的终极目标。事实上,高等教育研究的终极目标应指向对人的关怀。我们应通过数字技术收集高等教育相关主体的情感、体验和创造性等多方面的信息,并通过对这些数据的研究帮助我们深刻把握高等教育人才培养的规律,提高人才培养的质量。(2)看到高等教育研究中人的主体性。高等教育研究中需时刻警惕数字技术对人的主体地位的僭越。数字技术只是辅助我们对高等教育现象进行研究的工具,绝不应占据高等教育研究的主体地位。数字技术只有在人的合理应用下才能发挥其价值,且数字技术的使用绝不能完全替代人的理性思考。因此,高等教育研究应坚持技术为人服务的理念,致力于实现数字技术对研究者的高效赋能,以此来服务高等教育的发展,实现增进人类共同教育福祉的使命。

(三)数字伦理与安全问题的出现及其应对

在高等教育研究中,数据的获取、处理与运用涉及诸多数据安全和伦理规范。近年来,高等教育领域数据泄露、数据窃取、数据误用、数据丢失等数据安全事件频发,即是数字伦理与安全问题的表征。高等教育数据中包含大量高校、教师、学生等相关主体的敏感数据和个人隐私,相关数据如果泄露,会导致高等教育相关主体隐私的泄露。

因此,数字时代的高等教育研究需要格外注重数字伦理与数字安全问题。一方面,国家层面应当制定教育数据的保护法规和伦理准则,对研究者获取、使用、分享教育数据的全过程进行严格的规定,使研究者在标准化的流程及严格的监督下规范使用教育数据,以确保教育数据的安全。另一方面,高等教育研究者需要进一步提升数字安全素养,增强研究者对研究对象隐私数据保护的责任意识和能力。高等院校或相关组织可通过开设专题培训或讲座等形式,帮助研究者明确教育数据的正确使用方法与范围,并向研究者传授如何利用加密技术等来保证数据信息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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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Research:

Connotation Representation and Possible Risks

BAO Shuimei,  JIANG Yue,  LUO Yangyang

(Institute of Higher Education, Lanzhou University, Lanzhou Gansu 730000)

[Abstract] The deep integration of digital technology and higher education has accelerated th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research, but digital technology has also brought potential risks while empowering higher education research. This paper systematically analyzes the motivations, representations and possible risks of th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research and finds that: the realistic demand of the scientific development of higher education and the innovation of digital technology are the key factors driving th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research. The digital transform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research is mainly manifested in the following aspects: the research subject has changed from a single subject to diversified subjects; the research object has gradually changed from the subjective problem to the objective problem; the research purpose has changed from exploring "causality" to "correlation" in higher education; and the research method had changed from qualitative analysis to quantitative analysis. The potential risks of the digitiza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research are as follows: the emergence of "digital Leviathan", the absence of value rationality, and the possible problems of digital ethics and security. People need to be aware of the above potential risks so that digital technology can empower higher education research more efficiently and promote the construction of higher education disciplines.

[Keywords]  Higher Education Research; Digital Transformation; Technology; Value Rationality; Ethic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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