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花楼娶亲

2024-03-08 04:12徐嘉拓
妇女 2024年2期
关键词:马褂轿夫铁岭

徐嘉拓

1604年4月初,铁岭满城桃花吐蕊,一簇簇迎春花也在道边绽放。山野青青,泥土散发着清新的味道。柴河在阳光下翻动着金色的浪花,滚滚向西流淌。赤麻鸭、鸳鸯不知从哪里飞来,在柴河边嬉戏。岸边围拢来一群群玩耍的孩童,嘻嘻哈哈,闹着、跑着。这时,一名身穿石青色袍子的女真男子骑着一匹青色大马“哒哒哒”从山岗疾驰而来,后面紧随四个随从,荡起阵阵烟尘,直奔铁岭城东的看花楼而去,转眼消失在晨光中。

看花楼是辽东总兵李成梁的宅邸,于万历八年建成。看花楼位于鐵岭东门外的东门大街,远离繁华的闹市和稠密的人口,依山傍水,东面不远处是翻花涌浪的柴河,南面是一片辽阔无垠的平原,北面是起伏的丘陵山脉,西面一里地远便是铁岭城的东城门。看花楼像风景奇美的乡间别墅,看花楼门额的石纹里挺立着一枝清晰可见的梅花,屡经风雨而愈加清晰,因此人称“看花楼”。

据说,这块奇石是李成梁派人从苏州运来的,这块奇石曾矗立在穹窿山山峰之上,经过阳光雨露滋润,犹如日月孕育而成。每当夜深人静,奇石会煜煜生光,在山间洒下一片晶莹的光芒,当地人谓为神石。铁岭卫当地人传说,运到铁岭后,一个暴雨天,一名老秀才看到一道闪电落到门额之上,与梅花融为一体。待雨过天晴,梅花又清晰了许多。自从有了看花楼,便流传着一个又一个美好的传说。

看花楼东西长约12.6米,南北9.15米,楼高数丈,与附近的龙首山相对而坐,是当时铁岭城最高的建筑,也是铁岭城最知名的景点。楼西南角立着一杆旗杆,迎风飘扬着“李”字大纛。看花楼四角立着四个威猛的石狮子。看花楼为青砖石筑成,两层楼,一楼无窗户,仅有一拱形小门。从一楼南门的台阶可登上二楼,二楼四周是平台,平台上藤蔓交织,每到夏天,青藤爬满楼房的墙壁,青藤上开着淡色的小黄蓝花。二楼是三开间,每个房间四面皆有拱形的窗户。起脊的屋顶,看花楼就像一座瞭望台,从窗户向四周瞭望,可俯瞰整个铁岭城以及四周的原野、河流。正像一首诗写的那样:花下提戈月满楼,将军控马待高秋。云山一望寒旌色,辽水于今日月流。看花楼院子里有一园子,园中林木茂盛,桃树、杏树、银杏树、柿子树、柳树,一到夏天,俨然一片绿色的天幕。园子中有一亭子,李成梁常在亭子间休憩纳凉。松鼠、兔子、小鸟、小狗、小蛇等,园子里就像小精灵世界。

1601年,76岁的李成梁复职辽东总兵。此时,李成梁坐在二楼书房的太师椅上,品茗读书。虽经过多年征伐,但李成梁始终保持着书生本色,一有闲暇,便静心读书。司晨“噔噔”跑上二楼,禀报说:“舒尔哈齐求见!”李成梁说声“请进”。一会儿工夫,一名身穿石青色袍子的男子阔步走了进来,单膝跪下,给李成梁请安。李成梁冷峻的脸上顿时和缓许多,缓缓说道:“三都督亲家,请坐!”

这个舒尔哈齐是建州女真酋长努尔哈赤的亲弟弟,在建州女真是二当家,因家族中排行老三,故称“三都督”。舒尔哈齐一撩马褂,坐在了下首。他和哥哥努尔哈赤因战乱被李成梁收养,曾在李成梁府上当了三年幼丁,跟随李成梁南征北战,锻炼了果敢的性格和过硬的军事素养。舒尔哈齐自然对李府十分熟悉,但那时在李成梁眼里,舒尔哈齐是个孩子。随着建州女真部落的日益强大,明朝廷越来越感受到一种实实在在的威胁。李成梁采取了分化瓦解之法,贬抑努尔哈赤,抬高舒尔哈齐。按照李成梁的建议,明朝封舒尔哈齐为“建州右卫总督”,官职比建州左卫都督的努尔哈赤还高。于是,建州女真俩都督并行,意在牵制努尔哈赤。兄弟俩在对明大政方针上多次发生争吵。努尔哈赤意在壮大势力以抗明,舒尔哈齐则亲近明朝以保全自身。为此,兄弟俩关系极为微妙。这时,经媒妁之言,李成梁次子李如柏与舒尔哈齐的爱女额吉哲订了婚约。双方均有联合的需求。舒尔哈齐此来就是商定婚期等相关事宜。

李成梁在厅堂盛情招待舒尔哈齐。酒足饭饱之后,舒尔哈齐满脸红光地告别了看花楼,回去筹备定于4月18日的婚礼事宜,而看花楼则开始操办迎亲事宜。

4月16日寅时,稀薄的夜色还笼罩着赫图阿拉。舒尔哈齐的院子里早已灯火通明,家里人都在忙着女儿额吉哲出嫁事宜。为这场盛大的婚礼,舒尔哈齐家里仅嫁妆就忙活了多日,什么海东青、貂皮、人参等,还有十几匹骏马,以及金银珠宝。穿着红色嫁衣的额吉哲在闺房里涂脂抹粉,脸上带着依依不舍的表情。她头一次离开赫图阿拉,头一次离开爹爹和娘亲,离开这个温暖的家,她舍不得啊!这几天,她睡不好,一入睡,就梦见儿时的快乐时光。这时,爹爹走进了她的闺房,催促女儿上路。舒尔哈齐也舍不得自己的爱女,虽然他的面部表情显得平静,但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爹爹,娘,您要保重身体啊!”

“孩子,到了李家,要孝顺公婆!”

“爹!娘!我走了!”

额吉哲抹一把眼泪,勾着头走出闺房。旁边的两个丫鬟翠平和紫烟也都穿着红色嫁衣,这三个女孩子都是十六岁,个头相仿,额吉哲大家闺秀,翠平温柔和气,紫烟活泼俏皮。翠平和紫烟服侍额吉哲几年了,亲如姐妹,这次也陪嫁到李家。

这时,三乘红色帘幕的暖轿已经摆在院子里,三个蒙着红色盖头的女孩子出了闺房,来到院子里,各钻进一台暖轿。刹那间,人们就不知道哪个是额吉哲的轿子了。每顶暖轿由八个壮小伙子抬了起来。一顶轿子的八名轿夫穿着黄色马褂,一顶暖轿的八名轿夫穿着红色马褂,一顶暖轿的八名轿夫穿着蓝色马褂。穿黄色马褂的轿夫旁,八名身着黄色马褂的护卫每人牵着一匹白色大马;身着红色马褂的轿夫旁,八名穿着红色马褂的护卫每人牵着一匹红色骏马;身着蓝色马褂的轿夫旁,八名身着蓝色马褂的护卫每人牵着一匹蓝色骏马。这些护卫身背弓箭,腰挎腰刀或宝剑,威风凛凛。

一下子出来三顶红色轿子,一模一样,立即在赫图阿拉城引起了轰动。舒尔哈齐对这些护卫和轿夫连连拱手相谢,叮嘱再三。

赫图阿拉城外旷野还是一片宁静。随着城门“吱嘎”一声,由黄马褂轿夫抬着的第一台暖轿出了城门,踏上了前往滚马岭的土道;随后,由红马褂轿夫抬着的第二台暖轿也出了赫图阿拉,向上伯官古城方向行进;最后,由蓝马褂轿夫抬着的第三台暖轿也出了赫图阿拉城,向苏子河的方向行进。

哪个轿子里是额吉哲呢?赫图阿拉城的满族旗人们聚在道路两旁送行,有人眼里噙着泪水,有人露出羡慕的神情,许多人谈论起额吉哲,这是一位朴实善良的姑娘,从小到大,人们印象深刻。

对面的五女山上还是一片静谧,山腰高岗上站着一名猎户,他已经站了很久了,透过树枝,他关注着赫图阿拉城门口的一举一动。这时,一名身上挂着露珠的旗人从山下的小道气喘吁吁地跑到猎户眼前,说道:“贝勒,从舒尔哈齐的身边人获悉,黄马褂轿夫抬着的暖轿里坐的是新娘!”猎户眉毛一耸,挥了挥手,说声:“知道了!”那名旗人转身跑下山岗,这名冷峻的猎人也转身下山,骑上快马,向远处疾驰而去。

黄色暖轿护卫的首领是舒尔哈齐的心腹爱将纳齐布,他虎背熊腰,虬髯豹头,声若洪钟,久经战阵,骁勇无比。这是一条翻过滚马岭直奔铁岭看花楼的路,这条路的坏处是滚马岭泥泞难走,好处是路近,一过滚马岭,便一马平川。

中午时分,一行人便到了王家沟村,在村里的一家客栈吃了便餐。新娘没下轿,一名护卫端着热乎乎的饭菜送到红色暖轿里。午休过后,一行人开始步入狭长的滚马岭,过了滚马岭便是铁岭地界,离看花楼就只有几十里了。滚马岭只有一条曲曲弯弯的小道,春天的道路冰雪融化,道路泥泞,不是人的脚陷在淤泥里,就是马腿陷在淤泥中,八抬大轿走起来更是十分不便,累得八个轿夫气喘吁吁。路上还要穿过一条湍急的河流,轿中的新娘只好蒙着盖头走下轿子,趟过河去。那些骑马的护卫只能下马牵着马走。这里常有山贼出没。一进山里,秃鹫在空中盘旋,偶尔还有狼嚎的声音,随之在山岗上窜出一条恶狼。野狼嚎叫,山谷回应,转瞬间,一个个山岗上出现了一条又一条野狼,一个护卫拿起火铳照着狼射了一枪,狼便躲得远远地,不敢近前攻击。

就在花轿即将走出滚马岭的时候,突然,一群蒙面人从森林里钻出来,拿着大刀长矛,奔着送亲队伍就杀过来,让送亲队伍吃了一惊。很快,纳齐布稳住情绪,大喊一声:“诸位莫慌!摆好阵势。”于是,这十六个护卫、轿夫反应过来,开始将暖花轿围在中间,摆开架势迎战。这十六个人都是纳齐布选出来的百战精兵,以一当十,其实那些轿夫也都是八旗兵。双方对峙之时,又一拨蒙面人从后面追上射箭偷袭,几个护卫和轿夫受伤倒地,一个蒙面人迅速冲到轿子前,用刀挑开轿帘,正待行刺。万分危急时刻,纳齐布一个箭步冲过去,手中寒光一闪,那个蒙面人一声惨叫,倒地身亡。这时,轿子里的女孩听到惨叫声,扒开帘幕看了一眼,人们才发现,原来里面竟是翠平。显然,这些蒙面人中也有人认出了翠平,高喊一声:“我们上当了!这一路是疑兵!撤!撤!”这些蒙面人一哄而散,向远处撤去。

再说穿着红马褂的八名轿夫抬着花轿直奔上伯官古城。这是一条从上伯官古城再奔往铁岭看花楼的路,这条路的好处就是路上有多个驿站,道路比較平坦。上伯官古城在浑河支流牤牛河西岸,就在今天沈阳城东20里的地方,当时是赫图阿拉到北京的必经驿站。这一路的首领是舒尔哈齐的另一名心腹爱将常书,他长得矮小精干,足智多谋,是舒尔哈齐的军师。一路上,他像猴子一样机灵,乱转的眼睛扫视着一路上的风吹草动。

16日戌时,夜色降临,皎洁的夜光洒在大路上。他们已经能够看到上伯官古城城墙上高高挂起的黄色灯笼。浑河里的蝉鸣蛙叫此起彼伏。轿夫们加快了脚步,马上的护卫也挺直了腰板,睁大了眼睛。突然,听到一声箭矢的鸣镝声,常书说声“不好”,大喊一声“蹲下避箭”,但已经晚了,身旁的一名兵勇中箭落马。身后杀声震天,从黑暗里蹦出来一群蒙面人,约有二十人左右,挥舞着寒光闪闪的刀剑,常书指挥护卫、轿夫们围住花轿,双方围着花轿展开了一场厮杀。

蒙面黑衣人攻击的目标就是暖轿里的新娘。杀死新娘,结亲一事就化作了泡影。这一拨蒙面黑衣人刀法凌厉,转眼就打开了缺口,一个黑衣蒙面人一刀捅进暖轿里,但这把刀却被常书的宝剑隔开,随后被常书一剑刺中,当场气绝身亡。听到杀声,轿子里冲出一名红衣女孩,扔掉红盖头,手持宝剑,冲入战阵,竟然是紫烟。顿时,鏖战的双方都愣怔了。原来,这一路也是疑兵。一名夹杂在黑衣人中的汉人通译对黑衣人说一通蒙古语,这群黑衣人“嗷”一声便一哄而散。

此时,由蓝马褂轿夫抬着的第三顶轿子早已踏上了铁岭的土地。这是一条到看花楼最远的路,也是人们猜想新娘不可能走的路。但人们越认为不可能,危险也就越小。舒尔哈齐看中的就是这一点。

从赫图阿拉出发,经南杂木到黑扯木,再到铁岭看花楼,这一路好在有人接应。黑扯木已经建成了城堡,成为舒尔哈齐的都督府,屯驻着舒尔哈齐的五千精兵,那是舒尔哈齐与努尔哈赤分庭抗礼的资本。黑扯木在铁岭境内,又挨着海西女真乌拉部,乌拉部贝勒布占泰的妹妹嫁给了舒尔哈齐,舒尔哈齐的两个女儿也嫁给了布占泰为妻。一旦努尔哈赤与舒尔哈齐翻脸,攻击黑扯木,可以得到李成梁和乌拉部的相助。这次出嫁女儿,他知道一定会有人从中作梗,所以设计了花轿行走三路,两路是疑兵。为安全起见,舒尔哈齐还是做了周密安排,派的是他的长子阿尔通阿,阿尔通阿大高个儿,红脸膛,像秋天的高粱,性格也像他的父亲,沉稳坚毅,智勇双全,不像他的三弟阿敏动不动就跳起来。他跟着舒尔哈齐南征北战,是舒尔哈齐的左膀右臂。

他们出发不久,六个俊俏的少年赶着三十匹骏马出了赫图阿拉,也来到了苏子河畔。骏马到苏子河里饱饮一番,开始四蹄翻开,在河岸撒起欢来。这时,那顶蓝色暖轿到了苏子河畔落地,额吉哲走出轿子,六个少年围拢过来,他们是额吉哲朝夕相处的亲兄弟。舒尔哈齐有九个儿子、十二个女儿。在这个大家庭里,额吉哲感受着兄弟姊妹带来的快乐。想不到,有一天,爹爹把她唤到房间里,讲了一通大道理,接着就说要把她嫁给李成梁的次子李如柏为妾。舒尔哈齐还说,你是贵妾。她哪知道什么贵妾贱妾的,只知道她嫁过去,对爹爹有好处,对女真族有好处。这个爹爹呀,一心想着雄图霸业,他自己的婚姻也都是与大族联姻。他娶的不是乌拉部贝勒布占泰的女儿,就是辉发部首领的女儿。那些福晋汇集了各女真部落首领的掌上明珠。现在,他又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比她大14岁的李如柏,她从未见过这个李将军,他长得什么样呢?只听说李家是将门,满门都是勇将,那他是不是长得豹头环眼,动不动就打自己呢?但父命难违,只好听天如命了。

她和兄弟们又一番抱头痛哭,随后她坐上轿子,跟着兄弟们直奔南杂木方向。这时,从南杂木方向疾驰而来一队明军,为首者正是李如柏。李如柏远远看到大队人马奔驰而来。李如柏拱手问道:“请问,来者可是舒尔哈齐都督的人马吗?”为首的红脸汉子拱手说道:“我是舒尔哈齐长子阿尔通阿,多谢将军亲迎。”接着,一指轿子说,“这便是我的妹妹额吉哲。”额吉哲贴着帘幕,听到李如柏的声音柔和,像一个文弱的书生,不像一个将军的声音,心怦怦直跳,大感慰藉。掀开轿帘,看一眼李如柏,竟是个白面书生。两人眼光相撞,她脸一红,更显得娇俏无比。李如柏见额吉哲漂亮贤淑,心中大喜,调转马头,一行人直奔南杂木和黑扯木风驰电掣一般而去。

18日丑时,努尔哈赤和舒尔哈齐一起,带着大队人马也前往看花楼,后面跟着几辆马车,马车上驮着海东青、貂皮、人参等上等的山货,这是额吉哲的嫁妆。18日巳时,一行人就到了看花楼。顿时,鞭炮齐鸣,李成梁带领李家人迎出老远,见面之后,一番嘘寒问暖。

纳齐布从人群中冲出来,高兴地招着手。纳齐布从滚马岭脱险后,17日夜里带着幸存的护卫和轿夫赶到了看花楼。好在李家有人认识纳齐布,便迎他们进了看花楼。他们刚在看花楼里睡了一个囫囵觉,赫图阿拉的人就到了,纳齐布向舒尔哈齐简单讲述了路上的遭遇,他从抓到的一个俘虏口中得知,这帮女真人来自叶赫。叶赫当然不希望建州女真与李成梁结亲,他们途中拦截情有可原。但他们是通过谁知道了纳齐布行程的呢?谁又认识丫鬟翠平呢?显然,这些蒙面人里有赫图阿拉的人,也是和翠平熟悉的人,究竟是谁呢?他想听听舒尔哈齐的判断,但舒尔哈齐却低声叮嘱他,不要再和任何人讲这件事,今天婚礼上就可能有追杀他的人。

不一会儿,常书也带人赶到了,他不顾疲劳,向舒尔哈齐低声报告了路上的一切,舒尔哈齐只是听着,最后对他说:“这件事不要对他人讲,包括对努尔哈赤等建州女真人也不要讲。”常书心里不解:这是为什么呢?

看花楼的厨房里热气蒸腾,厨师正在煎炒烹炸,摆满了旁边一桌子的菜肴,山珍海味,满汉佳肴,应有尽有。野鸡野兔、狍子獾子、鹿血鹿肉、嘎鱼鲤鱼、海参海胆等等。卯时一到,鞭炮响起,看花楼前聚集了辽东明朝的达官显贵、文人墨客,建州女真人、海西女真部落等,还有蒙古三卫、朝鲜的使者,以及双方亲属。穿着大红衣服的新郎、盖着红盖头的新娘由人导引着走进了厅堂。厅堂里,上端坐着李成梁和宿夫人,下首端坐着舒尔哈齐和福晋佟佳氏,拜过天地、祖先和双方父母,乐曲响起,在优美的乐曲中,额吉哲便把长命锁还给自己的母亲,母女俩紧紧相拥。

接着,宴席开始,气氛很快热烈起来。舒尔哈齐、努尔哈赤与李成梁坐在主桌上。李成梁坐在主位上,沉吟片刻,便站起来敬了一杯酒。他缓缓说道:“今天,是我们李家與舒尔哈齐家结成亲家的一天,这不仅是我们两家喜庆的一天,这也是我们与女真族结成亲家的一天,这也是大明朝与女真部落相亲相爱的一天。为了辽东的和平安宁,我们大明人愿意和各民族喜结连理,共同缔造我们美好的生活。为了我们永久的和平,请干了这一杯。”说完,李成梁“嗞”的一声,把一杯白酒倒进嘴里,脸上顿时变得红润了。这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心里十分高兴。

转眼间,满桌人渐入高潮。舒尔哈齐涨红着脸,搂着李成梁的脖子,一嘴酒气喷到李成梁的脸上。他兴奋地说:“大帅!从今天起,我们就是亲家了,我就是大帅的亲人了,我对大帅忠心耿耿,大帅也要像亲人一样待我,该关照关照,该提携提携。”李成梁很讨厌舒尔哈齐这样没分寸地亲近,若是平时,李成梁早已拂袖而去,但今日是儿子大喜的日子,他只好忍耐这女真人的无理,脸上还要带着笑,还要应付,这是李成梁最尴尬的一刻。以往谁敢搂着李成梁的脖子说话呀!他知道,舒尔哈齐高兴,喝多了些!

这一桌子,只有努尔哈赤冷静地看着这一切,他皱着眉头,脸色凝重。他喝酒时,只是沾了沾嘴唇,他不喜欢弟弟如此讨好李家。

次桌,主陪的是李成梁长子李如松。他面容冷峻,只是象征性地敬了敬酒,便端坐着。桌上的气氛有些冷,也有些尴尬。布占泰为了活跃气氛,主动站起来,给李如松敬酒,但李如松端坐不动,只用嘴唇舔了舔酒杯,算是饮酒了,看得满桌人目瞪口呆。朵颜三卫的蒙古使者听不懂汉语,只能看表情,或通过通译翻译,知道每个人说了什么,李如松压根就不理睬他们。他们倒像是主人似的,频频向李如松敬酒,生怕李如松没有吃好喝好。

在整场宴会中,还有一个人非常活跃,那是一个穿着猎户装束的人,在各个酒桌间穿梭,他好像认识来的许多人,但李家人并不认识他,很多人也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姓氏名谁。

当新郎新娘给主桌敬酒的时候,标志着婚礼已经进入了尾声,这也是宴会的高潮之一。但尴尬的事情就发生在这一时刻。当额吉哲举着酒杯向李成梁夫妇敬酒,那个猎户装的人递给新娘一杯酒,就在她想喝下去的时候,后面跟随的丫鬟翠平突然阻止了她,她看到酒杯里的气泡非常多,很长时间也不下去。她出生于品酒师之家,对酒很有研究,她认为这酒有问题。李成梁不解地盯着她,眼里充满了恼怒,就差爆发了。翠平低声对李成梁讲解了她发现的问题。李成梁听完,笑了,他笑着对满桌人说:“这小丫头片子懂酒!懂酒!我让她教教我。”接着,转过身,对管家说,“你回去换一杯好酒,低品质的酒怎能让我的儿媳妇喝!换酒!”接着,他又对管家低声说了什么,管家端着酒杯急速离开。不一会儿,管家回来,低声对李成梁说了什么,众人只听到“狗死了”这几个字眼。然后,管家就出去了,李成梁的儿子李如梅进来了,李成梁又对他低语几句,李如梅快步离开。李成梁扫视一下众人,说道:“公务在身,办个喜事,还不消停。喝酒!喝酒!”

不一会儿,李如梅又疾步进来,在李成梁耳畔耳低语几句,李成梁厉声说道:“追!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追!”接着,低声说道,“谁带来的?谁?查!”整桌的气氛顿时凝固了。有人问,发生了什么事?李成梁转怒为笑说,“有个毛贼,偷了我的好酒!小事一桩!小事一桩!喝酒!喝酒!一醉方休!”

此时,努尔哈赤嘲讽地微微一笑。他知道,那个猎户装的人早已回奔回赫图阿拉了。到了建州女真地界,就融入了女真人群中了,你上哪里去追?

编辑/宋凌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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