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DD,我们有缘

1993-01-01 09:26MARIE·C·H
青年文摘·上半月 1993年3期
关键词:睡袍深圳湾

MARIE·C·H

孤独了这么久,怪僻了这么久,等待了这么久,难道就是在等他吗?……这个远在大洋彼岸的与我完全是两个不同民族文化的人?

那纯属一份偶然,一个一生一世也难以解释的缘。

当时我在蛇口一家外资公司工作,没事就常到深圳湾大酒店的DISCO兼职P·R(公关)。深圳湾大酒店坐落在美丽的深圳湾,毗邻美丽的锦绣中华和中国民俗村。那里没有英文P·R,倚仗着在大学学的英语口语,我硬着头皮在那里工作了一段时间。

总而言之,在深圳P·R不好干,那种红尘一样的场合,你再高尚,别人看你的眼光也是怪怪的。就在我厌倦了这种疲于奔命的兼职工作,准备走人时,他出现了——TODD·CHERCHEs(塔德·乔切斯)一位来自美国加州好莱坞城,美国SEQUOIA公司的年轻设计师,中国民俗文化村的美国专家。

初次邂逅还颇有点戏剧性。

那天是周四,客人不太多,门口进来了几个老外,其中有一个年轻人十分引人注目:1米89的高个,晒成阳光色的健康的皮肤,褐色深邃的眼睛,光洁的额头,鼻梁上架着副眼镜,黑T恤,以及同色的西装裤和皮鞋。他看上去气质十分潇洒和儒雅,属于帅气那一种。

我正犹豫着是否该过去打招呼,他和同伴站在大厅,他微笑的目光转了过来——当我们的视线相遇时,笑意在他的唇边凝住了,他惊讶地看着我。在那一刹那,我感到内心深处,被一种什么东西触碰一下。那是一双多么熟悉的眸子,我好像在什么地方缠绵过它。

在大学时,曾发表过一个抗战时期的长篇,写的是陈纳德将军飞虎队里,一对中美情侣的生死恋。那个美国空军上尉就有这样一双眼睛。

我很有礼貌地和他打招呼了。他惊喜极了,想不到我居然会说英文。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TODD出生于美国纽约一个优裕和睦的家中。母亲年轻时是个著名的模特。从小他就受到父母很好的教养。大学毕业后,他曾在电视台和迪斯尼乐园工作过。这次来中国是为中国民俗文化村的合约项目,进行设计安装和验收。他今年30岁,是个年轻的BOSS,属于美国白领阶层的“雅皮士”(单身贵族)。

他十分喜爱中国文化,对锦绣中华和中国民俗文化村赞不绝口。对中国古老的阴阳八卦和易经知道的居然比我还多。按他的话来说,中国什么都是美的:风景、文化、菜。当然,爱屋及乌,中国姑娘也是最美的。

在烛光下,他将一只胳膊放在我身后的沙发上,十分专注地倾听着,一点也不在意我那蹩脚的英语。

我们聊了很多,包括自己的过去。我很有分寸地告诉他,我来自江西,在深圳才四个多月,在一家公司做文秘,因为感到无聊,所以晚上来兼职。当他得知江西离深圳很远而且我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孩时,他笑着说我和他一样,他父母住在纽约,而他独自一人在洛杉矶工作,不同的是,他还有一个当架子鼓鼓手的弟弟。

他很尊重我,一点也没因为我在这种场所兼职而轻看我,在他看来这十分正常,美国很多年青人都喜欢兼职。在看惯舞厅里各色男人的各种目光后,就更感到TODD的真诚和有涵养。

他拉我跳舞,在萨克斯柔曼的旋律里,在他高大宽阔的环拥下,我有一种被呵护的安全感。一抬头,正触到他默默含笑的眸子。他说,我好像认识你很久很久了。MARIE,真奇怪,我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东方人。

这种感受我也有。从一开始我们之间就有一份很自然的亲切和熟悉。仿佛前世就相识过,我们之间并没有隔着一个浩瀚的太平洋。

下班后,他送我上巴士站,在站台那块招牌下,我们默默相望,错过了一辆又一辆去蛇口的中巴。

你真是一个很美丽也很特别的中国女孩。他说。

我笑着摇头。也许往事的伤痛太深太重,以至于对任何赞美都没有自信心接受了。总觉得这个世界上男人都很假,你根本就不知道能够相信谁,除了父亲之外。

车来了,我和他握手告别,他不接,反而俯下身来。在我脸颊上吻了一下,一车的人在看我们。我脸红了,逃也似地上车……

一直抗拒情感,那撕心裂肺的感觉始终缠着我,以至无法面对任何男人。我都怀疑自己不会“爱”了。

在我最孤独的时候,TODD就这样悄然地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以后的一切就很自然了。

TODD不仅十分热爱中国的一切,而且很有中国缘,不论是中旅集团的中方代表,还是园内少数民族艺人,人人都喜欢他。

见他那么受中国人的欢迎,我自然很高兴,心说了,当中国女婿得了,这样天天有中国菜吃。因为在我看来,他迷恋中国菜并不亚于迷恋我。

由于语言障碍,我们时常会闹笑话。

有次在饭店,两人都很饱不想吃,他建议合吃。他讲得快了点,我不懂装懂点头。菜来了,结果当然是我将自己盘中的沙律涂得一塌糊涂。他拿着刀叉怔怔地看我,知道我压根没懂他的意思,他哭笑不得,只好重要一盘。

当我们交往了一段时间后,有一天,他拿了一个中国产的、用红金丝绒做的心型小荷包,很神秘地给我看。我以为是民俗村的女孩送给他的。我有点酸溜溜的,将它很触目地放在桌上。见我没反应,他沉不住气;终于忍不住地告诉我,那是他买来送给我的。

我吓一跳,乖乖,绣荷包岂是可以乱送的。仔细一看,果然荷包两面都有他用英文写的字,那充满感情的话是为我而写的。

我复杂地看着他,该来的还是来了,而且是这么快。我没想到,一个地地道道的美国人,居然也会用中国传统的信物来表达情感。我不知道自己能否接受,就像能否相信他一样。

TODD是一个情感很真挚的人。

在回国之前,他拉我到商场给他的家人和朋友买了很多礼物。他给母亲买的是一件宝石蓝的中国丝绸睡袍。过几天,他冷不防拿出条大红色的,与他母亲那条一模一样的睡袍送给我。

我一向对这夸张色彩的睡袍敬而远之,那完全是唬老外的,以满足他们对东方神秘的好奇心。没想到有一天,居然有人要我也“试一试”。

当镜子里出现一个着火焰般衣服的小怪物时,我实在忍俊不禁,几乎把眼泪都笑出来了。我看上去十分滑稽,就像中国京剧里的小丑角。

可TODD却满心欢喜,一个劲地夸好看。

笑完,我终于明白了:这是他的一片心呀。他将这种特定含义的睡袍,送给他生命里最亲近也最重要的两个女性了:一个是母亲,一个是恋人。

为了这个缘故,我喜欢上了那睡袍。

送别的日子是含蓄而略带感伤的,我们都克制着自己的情感。酒店门口停着中旅集团的大巴,来送行的人很多。我们依然默默相望,有很多话应该说,可我们都没有说。所有的一切和那一声珍重,尽在双目缱绻湿润之中。

经历了那么多,早已不是再做梦的年龄,告诫自己一切尽会过去。

“MARIE,I WILL BE MISS YOU VERY MUCH.”

TODD和我拥抱,他说。

我强迫自己平静地送走了TODD·CHERCHES。

一个月后,TODD从大洋彼岸打来国际长途。当我听到自己的歌声录音,飘荡在万里之遥的好莱坞城时,当他告诉我满屋子都是我的照片和录像时,当他告诉我十分想念我,以至枕着我的照片才能入睡时,我哭了。我告诉他,我也十分想念他。一度我以为自己失去“爱”的感觉了,可现在自己才知道,那颗冰封已久的孤傲的心,已被这个异国大男孩的真诚感动了。原来纯情依旧,我的清纯依旧。

孤独了这么久,怪僻了那么久,等待了那么久,难道就是在等他吗?——这个远在大洋彼岸的,与我完全是两个不同民族文化的人?

在这个美丽的夏天,如果这真是上帝赐给我的一份真爱,我为什么不接受呢?也许这份爱给予我的,将是遥遥相望的等待,以及深深地思念和痛苦的牵挂。我都认了。

一个人的一生中,能有几次真爱呢?

我从不奢望爱情会永远不变。但我会祈祷上苍,让这份跨越国界超越时空的爱不断升华和深沉。

并如初恋时的一往情深。

……

(孟剑摘自《知音》199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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