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口夺珠

● 律全忠文● 褚大伟图

安徽休宁县石坪村,位于黄山南侧的丛山中,小村只有6户人家。葛世旺家的小儿子葛文远,12岁,长得虎头虎脑,人很聪明,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和两颗小虎牙。他喜欢养小动物。他养的小松鼠,非常听话,会在他的手里吃东西,并且爬上他的肩头,蹲在上面举起两只前爪洗脸,甩动着蓬松的尾巴,灵活地转着脑袋东张西望,逗得周围的人们大笑。

文远家在村西头儿,土墙黑瓦的旧房子。屋后山坡上全是树木,院子周围是竹林和芭蕉,前边有个池塘。他家养了几只鸭子,可是没有鸭窝。院中有一架碾米的石碾盘,底下用4块石头支着。鸭子晚上就在石碾盘下睡觉,早上天刚亮时,鸭子就下池塘找吃的去了,每天早上,父亲早起上山坡种地,母亲做好饭,就上山去送饭,小文远再起来,到碾盘下面去捡回鸭蛋,吃了饭再打扫院子。

可是今天早上,他到碾盘底下一看,一个鸭蛋也没有牼醯糜械愣奇怪,母亲回来后,他告诉了母亲,母亲想了想说:“现在天气热,也许是鸭子要‘歇伏了,不生蛋了,明天再看看吧。”第二天早上,母亲走后,小文远趴在窗台上向院子里观察,不大一会儿,只见从院外西边爬进来一条大蛇,有3米多长,黄身红纹,脑袋是三角形的,是条毒蛇,那蛇扬起头吐出舌信子左右嗅嗅,然后便向碾盘底下爬去。

大蛇将头伸进碾盘下,使劲儿地一吞一吞的,把鸭蛋全吞下肚去,然后回身爬了出来。只见大蛇的肚子里鼓起三个大包。小文远终于明白了:是大蛇偷了鸭蛋。蛇吃东西不会嚼,只会吞,那大蛇向外爬去时,小文远没敢打它。可是,他是个爱动脑筋的孩子,他想知道大蛇怎样弄碎肚子里的鸭蛋,于是悄悄地出了屋,远远地跟在大蛇后面。大蛇肚子里带着三个圆蛋,爬得不快,它出了院门,拐向西边山坡小道,又爬了一段路后,便爬上一棵树,将身子缠绕在树干上,抽拉、收缩、勒紧,只两三次,便将它肚子里的鸭蛋挤压碎了犘∥脑恫挥傻叵:这家伙可真“聪明”呢犃我都没想到它会有这种巧妙的办法。那大蛇下了树,迅速地向悬崖方向爬走了。蛇是“草上飞”,在草地上跑得飞快,快如疾风,眨眼间便不见了。小文远赶紧转身回家。

文远回家向母亲讲了大蛇偷蛋的事。母亲是个讲迷信的人,她认为大蛇是蛇仙,是财神 ,要烧香上供才行,并且不许小文远再跟踪大蛇;父亲也生怕小文远惹出什么祸来,叫他别招惹大蛇。小文远虽然口里答应着,可是心里却在想:应该想办法“治”一下这家伙,否则,它会把鸭子吃了呢犚估,他躺在床上反复琢磨,终于想出了一个“治”大蛇的妙法,他禁不住笑了。

早上,小文远赶来观察一阵子,大蛇没有来,可能是昨天吃饱了。蛇吃饱后,可以几天不再吃东西。他打扫完院子,拿一把砍柴刀,向村南河滩走去。河水不深了,河滩上全是河卵石。他在河卵石中仔细搜寻,终于找到两个颜色灰绿,很像鸭蛋的河卵石,拿着高高兴兴地回家了。天黑以后,他悄悄地把两个假鸭蛋放在碾盘下鸭身底下,然后回屋躺在床上,心里暗笑,他想:给你吃个石头蛋,看你怎么办

第二天早上,大蛇果然来了。它爬进院后,扬起头吐着长舌信子左右嗅了嗅气味,见没有什么异常,便又大胆地向碾盘底下爬去,张开大嘴,把两个假鸭蛋吞了下去。但当它转身向外爬时,那沉沉的石头蛋,使它爬起来很吃力,很缓慢。文远想用柴刀砍它,可又怕一下子砍不死它,反被它咬了,再说,他妈若知道他砍了“财神”,会狠揍他的屁股,那会火辣辣地痛呢。所以,他没动它。心中暗想:这两个石头蛋,它吞下去,拉不出去,准会憋得肚子疼呢!他很想知道它会有什么办法解决石头蛋的难题,所以,就悄悄出了屋,在后面远远地跟踪它。

那大蛇感到肚子里的蛋太沉,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它缓缓地向西坡悬崖爬去。它爬爬停停,有一顿饭的时间,才爬到悬崖。它绕崖顶,由侧面的陡坡上横曲着身子向下爬去。

小文远知道,大蛇的窝都是在悬崖下边人们不去的地方,待大蛇爬下去后,他轻轻来到悬崖边上,探身想往下看,可是有石头挡着看不下去。恰好崖边斜长着一棵松树,他便悄悄爬上树向下看,这下子看清楚了:崖高有20米,崖石是一层一层的黑石头。崖下有一块2米左右的小石台,旁边是陡坡,坡下有山洞。只听水声哗哗 ,看不见底,有阵阵水雾飘上来,他感到一阵头晕,赶紧双手抱紧树杈,合了一会儿眼,平静了一下心情。再向下看时,见那条大蛇已经从侧面陡坡爬上石台。它爬上石台后,并没有盘起来睡觉,而是立即爬向崖壁根脚的一块碗大的黄石头,迅速地伸出分叉的舌信子,舔食那黄色的石头。它舔一会儿,歇一会儿。

只见大蛇肚子里头的石头包渐渐变小了,最后竟完全消失了犝馐剐∥脑毒讶得目瞪口呆——天呀牼够嵊姓庵质,它把石头蛋给化了犝馐彼见那大蛇抬起头,转过身又向陡坡爬去,好像又要出去找吃的。小文远心想:这家伙会不会猜到是我跟它开的玩笑熕赶紧下了树回身撒腿就跑,一口气跑到村子边上,回头看看见没有蛇追他,才松了口气,用手掀起小布褂前襟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向家走去。同时心想:不能告诉爸妈,否则会挨打的。

小文远正低头往家走,听见后面有人叫他,吓了他一跳,急回头见是本村张二狗,这才放了心。

张二狗30多岁,独身一人,游手好闲,一身懒肉,不爱干活儿,整天净想搞点儿斜门歪道发财。他听说了葛家大蛇偷蛋的事,心想蛇皮是做胡琴的最好材料,能卖不少钱;蛇胆也是贵重药材,治眼病有效,很值钱的。若能打住大蛇,就会发一笔财。再说,蛇肉炒了吃也很香呢。于是他去找葛世旺打听大蛇的事,可是葛世旺什么也没告诉他。他没有办法,只好到村口等葛文远回来,同时想好了哄骗小文远的办法。

葛文远不想搭理张二狗。可是张二狗主动上前搭讪道:“文远兄弟,咱村的小伙子,顶数你最聪明。你养的小松鼠可真逗人喜欢。”

文远一听夸他的小松鼠,立刻高兴起来,他挺起胸脯,自豪地回答:“那是,我的小松鼠最听我的话。”张二狗见他高兴了,立即转换话题:“听说你妈她眼睛不太好,是吧煛蔽脑兜愕阃,“看东西不太清楚。”张二狗马上热心地说:“能治呀。”“怎么治煛薄澳忝挥刑中医先生常说‘蛇胆明目吗熀芄苡玫摹！毙∥脑逗芨行巳さ匚:“真的煛薄澳腔够嵊写怼熎你我是狗。”小文远也记得仿佛听人说过“蛇胆明目”的话,他有点儿信了。张二狗见状连忙又补充一句:“当然了,小蛇的‘胆太小,不管用的。大蛇的‘胆药效才最好,准保能治好你妈的眼。”然后,他便低声问文远:“听说你家看见了一条大蛇熚野阉捉住,蛇胆给你,蛇肉我炒了吃。行吧煛毙∥脑都弊鸥他妈治病,就把大蛇的事告诉了他,并且把大蛇舔食黄石头,化掉石头蛋的事也告诉了他。张二狗听了心中一阵惊喜,因为他听老人们说过:大蛇若吞了消化不了的东西,会自己去找一种石头舔食,能把肚子里的硬东西化掉。那种奇妙的石头名叫“化石丹”,只有大蛇认得它,人是不认识的。张二狗心中想:要发大财了牨憷值醚劬γ谐梢惶醴於说:“文远兄弟,咱们现在就去看看,好吧煛蔽脑短头看了看太阳说:“我该回去吃午饭了,下午还得打猪草呢。明天吧。”张二狗见他不肯去,只好说:“那就明天吧。上午我在村头等你。说好了,你可别到时候忘了。”文远点点头,转身回家了。张二狗转过身往回走,心中暗笑道:这个傻小子,上了我的套儿了,我怎么会把蛇胆给他熚夷玫较爻,少说也卖五十多块钱。想到这里,他高兴地摇头晃脑地走了。

第二天早上,文远打扫完院子,来到村西头,张二狗正蹲在路边等他,两个人出村奔悬崖而去,到了悬崖边上,文远叫张二狗爬上崖边的松树。他爬上松树往下一看,心里不禁大吃一惊:那大蛇比茶杯还粗,有三米多长,正盘卧在小石台上睡觉。他心里暗想:这么大的蛇用口袋捉不行;用木叉捉熞膊恍,若叉不住会伤人的。他只好下了松树,另想办法。他和小文远往回走,小文远轻声问他:“能捉吗煛彼没吱声,边走边想主意,忽然灵机一动,他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有办法了,你回去别跟别人说,明天早上咱们一块儿去。”小文远一心想早点给他妈妈治好眼病,连忙点头答应。

张二狗回到家里,拿了砍柴刀,到屋后砍了二十多根竹竿儿,截成一人高一般齐,并且把下端全削得尖尖的,再紧紧地绑扎成一捆。次日早上,他扛了尖竹捆和一条长绳子,与小文远一起来到悬崖。张二狗爬上松树,见大蛇仍盘在小石台上睡觉,不禁心中大喜。那小平台正在松树下方,正好下手。他知道蛇的听觉不灵,它平时是靠眼睛和舌头闻气味扑食的。他叫小文远把长绳子一端拴在大树上,另一端拴牢竹竿的顶部,递给他后,他从树上把尖竹竿捆子对准下方的大蛇,慢慢地往下放绳子。当尖竹捆子下端离大蛇只有两米左右时,他猛地一松手中绳子,让尖竹捆子下端向大蛇快速地戳下牽赡苁侵窀屠ψ酉陆档姆缌惊动了大蛇,大蛇一抬头,见尖竹捆子已经近在头顶,便急甩身躯想逃,可是那竹尖捆子已经落下来了,虽然不太正,可也有三四根竹尖刺中了大蛇的身子。只见大蛇猛地一拧身子侧滚翻,拼命地甩开尖竹捆子,闪电般沿山陡坡逃走了。张二狗见大蛇逃走了,他怕大蛇跑回来和他拼命,急忙下树,和小文远回村。

随后是梅雨季节,一个多月后,天气才转晴,张二狗知道大蛇受了重伤。估计早就死了。于是他约葛文远,带了长绳子和砍柴刀,前去查看。

他们来到悬崖边上,张二狗爬上松树一看,见崖下小石台上,盘着一条大蛇的骨架。看样子,大蛇死后,雨季里蛇肉烂掉了,只剩下这付骨架了。这时他见蛇头处有一个圆东西,闪耀着白灿灿的光芒,他心中一动,猜想那可能是一颗夜明珠,不由地心里惊喜异常,他急忙下树,把长绳子一端拴牢在树干上,另一端拴在自己腰上,叫小文远在上面看着,他则双手拉着绳子,从崖壁上慢慢地爬下去了。

他费了很大的劲儿,才下到崖底的小石台旁。上次在上面看见的那块碗大的黄色石头不见了,却见大蛇骨嘴中叼着一个白光晃眼的夜明珠,有乒乓球那么大。他心里一阵狂喜,乐昏了

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右手拿着砍柴刀,左手急切地去抓那颗大夜明珠。可是,他的手刚一触到它,不料夜明珠一滑,掉了下来,滚下山涧去了,那大蛇的头骨却自动地上下一合,两颗毒牙立刻咬住了张二狗的手,张二狗一声惊叫,拼命一甩手,甩掉了蛇头骨,可是马上感到左手虎口处火烧一样地剧痛,他立刻明白自己中了剧毒了,因为他忘了:大蛇死后,它的毒牙还是有毒的。他悔恨地说了一句:“我上了它的当了牎彼家原本有蛇药的,可惜今天出来得太急,忘带了。他再低头一看,左手伤口已经开始发紫,变黑,流出了紫黑色的血水,并且正向臂上发展着。他心里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截肢才能保住性命,他忍住钻心剧痛,跪下身子,把左小臂伸在小石台上,右手举起砍柴刀,对准左小臂中关节处,咬紧牙关,使出全身力气,猛地砍下一刀犝庖坏,正从臂关节处切断,只见他的左前臂,也滚下山坡,掉落山涧,追随那颗夜明珠去了。张二狗则痛得大叫一声,晕倒在小石台旁边……

后来,村里的人们就把那个悬崖叫作望珠崖;而把那条山涧叫作落珠涧。

选自《中外故事》1998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