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荣卖字

● 顾忠慈文 ●海城图

黄金荣曾是旧上海的头号大亨,他靠当“包打听”发迹起家,凭“青帮”称霸上海滩,成为众人惧怕的“老头子”。他心黑手辣,谁都敢杀。他什么都不怕,就怕人与他谈书论字,另外,怕别人说他一脸的“麻”。但就这么一个流氓头子,一时竟成了颇受“青睐”的“书法家”犝庖残砹钅难以置信,但是,它却是笔者亲眼目睹的。

抗日战争刚胜利时,笔者从宁波乡下到上海滩谋生,在金陵东路黄浦警察分局附近的一家商店里当学徒。在这家商店店堂正中的墙上,高高悬挂着一块横匾,上书“大展鸿图”四个字,落款赫然是黄金荣的大名,后面还盖着一颗他的鲜红的大印。看那匾上的字,写得清秀,健韧,好似颜真卿为肌,柳公权作骨,润泽了赵孟兆页的风格,功底颇深。我想:此字是否我家商店里独有熡谑呛闷娴氐礁浇几家商店里去张望。嗬,悬挂黄金荣题的横匾的店家还多着呐犑裁础巴蚴麓蠹”、“功德无量”、“正大光明”、“鹏程万里”、“运筹帷幄”、“曲径通幽”、“招财进宝”等等,有的还在横匾上角配上一张身穿长衫马褂、头戴瓜皮帽的黄金荣的半身像。

我很感奇怪,这个大流氓怎么成为书法家了

一天,一批身穿黑香云纱短衫的流氓从我们商店门前经过,其中有个流氓的口袋被靠在店门前墙角上的一辆老虎车熖轮子的运货小拖车牴称屏,这些流氓无事也要生非,何况被钩破了衣服犓们一下子拥进了店堂,为首的一个敞开衣襟,拍着毛茸茸的胸脯,胡说他们今天要去“吃讲茶”熅墒庇幸欢ㄈㄍ的人应邀在茶馆替人家排解纠纷,谓之“吃讲茶”,不料先被破了吉利,要老板赔偿损失。他们用手中的铁器,敲得货架和玻璃橱窗砰砰直响,在店堂内大耍无赖。

老板在阁楼上的账房间探头一望,看到了下面的情景,便强作镇静走下楼来,大摇大摆地走到那批流氓的跟前,右手摇折扇,左手拍着自己的大肚皮说:“你们这班小赤佬,在这里哇啦哇啦的作啥煷蚯锓缜谜┮惨睁开眼睛看看清爽,怎么撞到你们祖宗的地盘上来了煛牎彼底,用大拇指朝挂在店堂里的那块黄金荣题的横匾一指。

那些流氓朝老板指的方向一看,有的不识字,就愣在了那里。其中有个识字的,歪脸立即变成了圆脸,牵动着嘴角硬笑了一下,又抱拳作揖说:“老爷开恩犘”参扪,把大水冲到龙王庙来了,恕罪恕罪牎彼底,夹着尾巴溜了出去。

“喔唷,这出戏演得真吃力——”等这批流氓走了以后,老板已吓出一身大汗,他与店堂里的伙计们都笑开了。

一块不起眼的横匾竟有这么大的威力,我心里感到有点稀罕。店里熟悉内情的年长的师叔向我讲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当年,黄金荣在法租界的巡捕房做事。一天,坐落在嵩山路、霞飞路熃窕春Ｂ罚牭亩髋裳谴笙吩赫在放映国产影片《新女性》,票子已售一空,场内座无虚席。当影片放到最精彩时,突然间银幕上出现了数十只麻雀在狂飞乱舞,啾叫不绝,使电影无法继续放映了。观众一片哗然。待场内电灯一亮,那些麻雀霎时飞得无踪无影,一个也抓不到。待电灯一暗,再放电影时,轰的一声,麻雀不知从哪里又蹿了出来,聚集在银幕前亮光处飞舞,弄得老板张石川束手无策。后经了解,那个恶作剧原来是黄金荣的开山门徒、当地的流氓“大头开发”干的。

有什么办法呢熣攀川为了要继续放电影,只得委曲求全,托法捕房的一位熟人把自己的儿子拜在黄金荣的名下为徒弟,出高价买了一张黄金荣题名的横匾,挂在经理室内,从此就太平无事了。

又有一次,法大马路熃鹆甓路犛幸患揖撇斯菪驴张,这家酒楼的老板不懂当地规矩,事先没有向黄金荣去“烧香”。那天生意兴隆,楼上楼下都坐满了客人,突然有3个彪形大汉掮着两只麻袋上楼吃饭,破着嗓子要堂倌找座位。可是张张台子坐满了客人,一时没有空席,堂馆再三向大汉打招呼,请他们稍待片刻,可是他们哪里肯依,其中一个大汉飞起一脚,踢翻一只台子,桌上的菜肴泼得吃客满头满身。吃客们正想跟他们评理,他们二话不说,将两只麻袋打开放在地板上,立即就有数十条小青蛇游了出来,在吃客脚旁窜来窜去,吓得吃客们惊恐万状,一个个魂飞魄散地向楼下逃去。而楼下的吃客,听说楼上有许多青蛇,也吓破了胆,大哭小喊地往外乱逃。一时间闹得草木皆兵,秩序大乱。

“不要乱动牎

正在酒楼里一片混乱的时候,黄金荣带了几名巡捕出现在门口,喝住了吃客,随即跑到楼上,“啪”地一声,对其中一名大汉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你们是什么山来的熝劬Σ环帕恋,胆敢到我朋友开的店里来闹事,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那3个流氓一见黄金荣,好像老鼠见了猫,连忙趴在地上,把一条条小青蛇捉进麻袋,叩着响头讨饶:“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这店跟您老人家有关系,请您网开一面……”

“瘪三,还不向老板去赔罪牎

那3个彪形大汉在老板面前立即变成了矮子,在地上捣蒜似的叩头。

“向老板赔偿损失牎

3个大汉又乖乖地掏出口袋里的钱放在账台上。

选自《乡土》1999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