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万富翁的儿子,两手空空打工去

2000-11-04 10:25吴曾丹
青年文摘·上半月 2000年3期
关键词:卡丁车赛车俱乐部

吴曾丹

我叫龚量亮,出生于1976年,在这个城市里,我的家庭也许可以算得上非常富裕的了。父亲龚登华,1989年辞职下海,经过十年来的奋斗,由最初的一个专为国有大中型企业做汽摩配件的私营小加工厂,发展成了今天拥有上亿元资产的集团工业。

在父亲的熏陶下,我从小就爱车,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对各种各样的汽车痴迷入狂。

1997年6月,大学毕业考试结束后,父亲送了一辆价值20多万元的铃木吉普车给我作毕业礼物。那是一辆我梦寐以求了许久的车啊,我天天开着车在重庆的大街小巷上飞驰,车上坐的全是我的同学和朋友们,我们玩遍了重庆所有大大小小的娱乐场所。我大方潇洒地花钱也赢得了身旁朋友们的心服口服。

我真的没有想过未来,别的同学毕业后就忙着找工作,挣那一个月千儿八百的工资,我不需要,夸张点说,我一个晚上在酒吧里花的钱有时就会超过他们一个月的工资。

直到有一天,我和几个朋友凌晨时分喝得半醉不醉从酒吧里出来,在开车回家的路上,一位高中时的同学用艳羡的口气问我:“量亮,你运气真好,有这样一个有钱的爸爸.这一生都不用愁了。你每个月要用掉多少钱?”

我得意之余却又不知道怎样回答他。回到家里,泡在浴缸里的我开始仔细回想起我这个月里所有能记得起的开销。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所有我能记得起的花费加起来我惊讶地发现自己这一个月竟然用掉了28000多元钱。那几乎是普通公司里一个员工一年多的收入啊。

突然就像有一块沉甸甸的石头莫名地压在我的心中。我一分钱都还没有开始挣,每个月却要花这么多钱,难道我的日子就永远这样依赖在父亲的树阴下挥霍他的成功吗?

第二天一大早,我拦住正要去上班的父亲:“爸爸,我要工作,我要自立。”父亲看了看我,沉吟片刻道:“量亮,你的意思是想到我的公司里来上班,你说说看,你能做什么?”我咬咬牙,说道:“爸爸,就从最基础的做起吧。”

父亲很严肃地看了我一眼,说道:“那好吧,你先到我的冲压件工厂做装配工吧。试用期工资700元整。”

于是,我开着我的铃木吉普去上班挣那700元的工资,所有的工人和管理人员包括总经理都知道我是总裁的公子,对我惟恐迁让照顾不周。在父亲的工厂里干了一个月后我就只有赶快辞职了。

这时,前几年去深圳打工的中学同学刚好来电话,我告诉他我想找工作,同学劝我去深圳试试。

对了。干脆到远离重庆的深圳去。远离父亲的光环,我就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了吗?

1998年的春节刚过,我就瞒着母亲,提着一个简单的行李,穿条旧牛仔裤,坐上拥挤的火车,奔向遥远的南方。

在深圳没有人知道我是谁谁谁的儿子,一切都得靠我自己。在我口袋里还剩下最后几毛的时刻,我被深圳新艺装饰工程公司录用为材料员,月薪900元,包吃包住。公司当时正承包市郊阪田的一项工程。那是一片偏僻荒凉尚未开发的市郊,我在工地上任材料员,最主要的工作就是为每一个需要装饰材料的工人当搬运工。我住在堆放材料的仓库里,支一张行军床,没有豪华的浴缸,也没有热水,晚上洗的是冷水澡,和工地上的工人们一起吃那种一盆盆见不到多少荤菜的大锅菜时,想起以往的山珍海味,我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夜深人静,躺在空旷冰凉的仓库,想起远方疼爱我的亲人,还有我那锁在家里车库里心爱的吉普车,我后悔得几乎要飞回重庆去。但我咬紧牙关,告诉自己要坚持。

最孤独的时候,我和工地上一位来自四川绵阳农村的叫刘洋的民工做了朋友。刘洋手把手教我怎样洗衣服晒衣服,晚上一有空,也总是陪着我聊天说话。

我从重庆来的时候带了许多汽车方面的书,那是我最心爱的,刘洋羡慕地告诉我:“量亮,其实我高中毕业那年也可以有把握考上大学的,可是我要挣钱让我的弟弟妹妹们读完中学。不过我决定多挣点钱后再回去考大学。”

想起我那奢华的大学生活,再看看眼前小我一岁的刘洋正在为自己的大学梦而辛苦地挣钱,真的很惭愧。

两个月后,老总将我提前转正并提拔为采购员,月薪也升到了2600元。从现在开始,我可以和公司其他职员一起,每天坐着班车回市区公司租的公寓里住宿了。有了柔软的床,久违的热水澡,但我依然深深怀念在工地上的那段难忘而艰辛的日子。

两个月的打工我挣了1800元,这是我第一次用自己的劳动和汗水挣回的钱,我感觉到了它的幸福和沉重。回到市区的第一件事,我买了一张60元的磁卡,在公用电话亭给重庆的父母报平安。

5月23日,是我22岁的生日,下班后,我独自一人在附近的酒吧里喝了点酒。22年了,这是我第一次一个人过生日,第一次一个人静静地而不是有许多的朋友和亲友环绕在我身旁,第一次没有一个人给我送生日礼物,但我却从未有这样平静和充实。

6月底,重庆一位朋友的来电结束了我的打工生涯。朋友告诉我,长松汽车俱乐部马上要开办一个赛车培训班,学费3000元,正在报名。酷爱赛车运动的我立即决定辞职回去参加。老总买了回渝的机票赠送给我,并欢迎我随时随地回去上班。

下了飞机,我坐民航的巴士回到家中,下午,我就用自己在深圳积攒的钱交了赛车班的学费。晚上父亲回到家中,我打开旅行袋,从里面拿出我在深圳精心选购的礼物和食品,自豪地告诉父亲:“爸爸妈妈,这是我用自己的工资给你们买的礼品。”

第二天我就开始参加赛车培训。一个月后,在俱乐部举行的赛车大奖赛上,由于求胜心切,条件技术都很好的我反而失去了夺冠的机会。教练王少峰觉得我潜质不错,力荐我去参加在北京举办的亚太地区六小时汽车拉力赛。

7月底来到北京,我第一次接触并认识卡丁车这项运动。经过短短的培训后,我夺得了大奖赛的第3名。在北京的那段时间里,我结交了国内许多优秀的赛车选手,也学到了许多关于卡丁车的知识。我知道了卡丁车是所有赛车运动中最平民化的运动项目,它比保龄球更刺激,比高尔夫球更易为民众所接受。安全易学,有惊无险,应该是城市新兴的极具前途的休闲娱乐运动。

回到重庆,一个念头也在我的脑海中渐渐形成。我告诉父亲,我要办一个大型的室内卡丁车俱乐部,既赚钱做老板,又可以休闲做运动。父亲郑重严肃地对我说道:“量亮,如果你下定决心要投资,请从一个商人的角度拿出一份可以说服我的详细的计划书来。”

我向一个朋友借了10000元钱,开始对全国几个已有卡丁车俱乐部的城市进行考察。整整一个月,我跑了北京、上海、杭州、郑州,回家后,用了4天的时间给父亲写

了一份详细周密切实可行的市场调查报告和投资计划书。

计划书打动了父亲,父亲并不懂卡丁车,但他懂得投资。父亲问我:“量亮,你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我回答父亲:“爸爸,我只需要你以天人集团公司的名义帮我向银行贷所需的资金500万元。”

父亲说:“量亮,你是否对自己所选择的这项投资有足够的信心和勇气?是否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保证独立将它经营下去并成功?”

我回答:“是的,爸爸,我爱车,学的又是工商管理,我渴望有机会去实践。”

父亲说:“那好,量亮,董事会已经决定这笔钱由集团公司投资,然后由你来经营。”

我打断父亲的话:“爸爸,我知道您想帮助我,但我不需要您的公司来投资,我需要的只是您能借钱给我。如果您信任我,我会付您利息的。”

听了我的话,父亲看了我很长很长时间没有言语,最后父亲拍着我的肩膀,和我一起坐在书桌旁,开始草拟天人集团和龚量亮的500万元贷款合同。

我和父亲签的合同是:天人集团将在最短的时间内(1998年12月31日前)将所需的500万元资金到位。而我,龚量亮,将在三年内分期还清天人集团的借款。第一年还本金加利息50万元,第二年和第三年各还200万元,余下金额作为天人集团的股份投资入注俱乐部产业。我们定的年利息是1分5。

合同的最后一条和所有的商业合同一样,如果逾期未能归还,一切后果依照法律程序办理。我郑重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向父亲笑了笑。父亲忍俊不禁:“量亮,你不要笑,后面的路还长得很。我有言在先,我不会插手帮你解决一点一滴的难题的。”

说说容易,做起来却不是那么简单。当刚刚22岁的我每天穿梭奔波在纷繁复杂的政府审批机关和部门时,我告诉自己,再难也不能说放弃这两个字。

我经常回想起我在深圳打工的日日夜夜,那些让我学会并懂得挣钱的艰辛岁月,学会在今天的投资运作和建设上精打细算,每一分钱都力争花在刀刃上。

辛苦了几个月,选址在重庆珊瑚公园的天人卡丁车俱乐部终于在1999年1月1日开张了。父亲参加了我们的剪彩仪式,望着在珊瑚平坝上初具规模的卡丁车运动场,父亲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会心的微笑。

头两个月,初尝此项运动的山城青少年们乐此不疲,生意火爆,每个月都有30万元的赢利,到了4月,天气渐渐炎热,俱乐部的生意比起刚开始已是大大不如。

我开始挖空心思寻求新的思路,说真的,我时刻不敢忘记我肩上背负着的500万元的巨债。

5月,我毅然决定依照原计划从美国斥资120万元购进中央空调安装在我的卡丁车俱乐部赛场,以改善运动环境。6月,俱乐部成员研究决定,今后每年的8月和10月都将在我们的俱乐部举办全市卡丁车大奖赛,用丰厚的奖品奖励优胜者。当然我也有一个很狂的目标,希望有一天这项运动能成为全国性的比赛项目。赛车依旧是我最钟爱的体育运动,当我能将赛车运动和自己的事业结合在一起时,我体验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和创造力。

我告诉父亲,俱乐部将继续修建年轻人喜爱的小型酒吧、玩具吧、车迷吧,我有信心,在起落不定的商海风浪中握紧自己手中的桨绳。我虽然年轻,但我有年轻的激情和勇气。而最重要的是,我已走出了父辈的亿万家财的庇护,懂得了生活的美好要自己去创造。

(刘明亮、程卓然摘自《深圳青年》1999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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