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代人的苍鹭情

１９８６年夏天，正在县城打工的商鹤羽，突然接到家里捎来的口信，说他父亲在巡山时出事受伤。他匆忙赶回家后，不省人事的父亲终于不治身亡。而去世后，老人却始终不肯合上眼睛，守护在身边的５个子女，只有商鹤羽知道父亲心里的未竟愿望。

从小与鹭为伴

商鹤羽家居住的河北省宽城县大桑园村，是个四面环山只有３１户人家的小村庄。山水相依的环境和春夏凉爽的气候，使得每年春天都有大批的苍鹭前来栖息筑巢。

在商鹤羽童年的记忆里，每到苍鹭飞来日，即是父亲和村民冲突的激烈时：一边是村民肆意地捕苍鹭盗鸟蛋，一边是父亲每天巡山的制止和喂养受伤的苍鹭。为此，父亲几乎把全村人都得罪了。商鹤羽１２岁时，曾问父亲为什么这么喜欢苍鹭。父亲说：有一次，他冒险爬上数十米高的悬崖峭壁，去采一种叫五灵子的药材卖钱补贴家用，困在上面下不来，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绝望中，突然一根藤条从峭壁上垂下。他抬头一看，是一只苍鹭从悬崖上方用爪子把藤条蹬落在自己跟前。他抓着这根救命的藤条慢慢下来了。苍鹭对父亲有救命之恩，父亲也从此竭力保护苍鹭。

这个颇具传奇色彩的故事，让商鹤羽的疑问多少有了些答案。可作为一家之主的父亲，没把改善家里的生活摆在第一位，却花大量精力去照看苍鹭，与富起来的邻居相比，在儿子心里父亲是无能和懦弱的。但这种看法却因为苍鹭而改变。

一个周六中午，商鹤羽哥仨离老远就看到父亲站在河里与几个电鱼者在激烈争吵。父亲说：你们把鱼都电死了，那些苍鹭没吃的怎么活？把我电死我也不让你们电鱼，电鱼者只得悻悻而退。商鹤羽觉得此时的父亲气慨非凡，对父亲的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随着对父亲印象的改变，商鹤羽对苍鹭也不那么排斥了，他开始好奇地接近这些小家伙们。在与苍鹭的接触中，商鹤羽也体味到了父亲和苍鹭在一起时不为人知的快乐。但要像父亲那样完全投入地去照看苍鹭，却是他从未想过的。父亲一次试探地问他：你上不了大学，就跟我保护苍鹭，行不？他不假思索道：行啊！他以为自己能考上大学，怎么答复都无所谓。

商鹤羽终因家庭贫困没能实现自己的大学梦，也没像父亲期待的那样留在家里照看苍鹭。一心渴望改变生活的他，刚满１８岁那年就背起行囊，踌躇满志地走向山外的世界。

父亲死不瞑目

外面的世界使商鹤羽眼界大开。在家里他看到的最大钞票是５元面值的，而发工资时，他却得到了一大摞１０元票子，商鹤羽琢磨着再也不回那个小山村了。可父亲三番五次地来找他回家，他感到奇怪：为什么非得要我去看护苍鹭呢？

其实父亲有父亲的理由。商鹤羽三兄弟，二姐妹。因父亲保护苍鹭“触犯众怒”，一些人总想报复他们。一个秋天的早晨，他们诬陷商鹤羽的父亲偷苹果，正在吃饭的商鹤羽说：你们冤枉好人。会计瞪眼道：苹果在你们家菜地里，你能拿出证据不是你父亲摘的吗？商鹤羽说：能，昨晚上下了雨，我一大早去菜地拔葱时还陷了脚，你们去看看那偷苹果的是不是我爸的脚印？父亲是有名的商大脚，众人去一看，泥地上没有他的大脚印。 因为商鹤羽观察细致反应迅速，父亲才选定他作为自己的护鹭接班人。

一次父亲将商鹤羽骗回家跟他讲条件：要怎样你才能留下来保护苍鹭？商鹤羽说：我要当家说了算，否则我就走。父亲瞪大眼睛：小小年纪就想夺权篡位！其实商鹤羽也有他自己的理由。商鹤羽对父亲说：哥哥分家另过了，弟弟还在上学。你年纪大了，咱家买几只羊，你到山上去放羊，既可为家里增加收入，也能照看保护苍鹭。我管家里的活儿，再做点买卖挣点钱。父亲听了连连点头：有道理，中，让你当家干一年看看。

为使照看苍鹭后继有人，近６０岁的父亲把当了近３０年家的权利，让给了１８岁的儿子。从此，父子俩分工明确各负其责：父亲仍像过去那样每天巡山照看苍鹭；商鹤羽在县里找了一份负责渔产品采购的工作，年收入高达４万余元。就在商鹤羽雄心勃勃地计划大干一场时，父亲却突然在山上照看苍鹭时出事了。

父亲亡故时，亲戚朋友看到他仍瞪眼张嘴，都说：这是他有话没说呵。商鹤羽心里明白：父亲挂记的就是要他答应不再外出，留在家里保护苍鹭。眼瞅着就要入殓，商鹤羽跪在父亲灵前承诺：爸爸，你闭眼吧，我一定把苍鹭保护好。说着在父亲脸上抹了一下，父亲的眼才闭上。

为护鹭修条路

父亲埋葬后的头期，商鹤羽独自来到父亲坟前，哭了好几个小时。此时，商鹤羽对自己的承诺后悔了。

放弃在县城里打拼的梦想、高收入的工作，重新回到寂寞的大山深处，接替那份没有任何报酬的苦差事，两个世界的巨大反差，让２０岁的商鹤羽迟迟难下决心。直到有一天，一个场景出现的瞬间，坚定了他保护苍鹭的决心。

那天，正在巡视的商鹤羽，看到两只老鹰刷地落在一个苍鹭窝前，抓起小苍鹭就吃。商鹤羽一声大喊吓跑了老鹰，苍鹭也纷纷展翅腾空飞起，在空中滑翔盘旋。他脑子瞬时闪现出一幅美丽图画：树木葱茏、花草繁茂的仙境里，蒙蒙白雾缥缈缭绕，清清河水流淌荡漾的山坡上，他和苍鹭们一起玩耍嬉戏，苍鹭围着他翩翩起舞……这是多么令人神往的境界呵！从此，他开始为实现那美丽的图画而奉献了自己的终生。

从父亲起，照看苍鹭就没有任何回报。而每天的巡山护鸟，又限制了商鹤羽无法外出打工赚钱。前几年的积蓄也渐渐花光，日子一天天紧巴起来，连儿子想吃肉都没钱买，妻子时常跟他大吵。

怎样既能改善生活又不影响照顾苍鹭？商鹤羽决定开山引渠种稻田。这样既可种稻田创收，又可养鱼喂苍鹭。可翌年，一场大雨连下了三天，山洪暴发，河水猛涨，所有的稻田被洪水冲成了一片沙滩，击碎了商鹤羽所有的希望。

家里的鱼早吃光了，河水猛涨抓不到鱼，要出山去买鱼得趟６道河，也出不去，商鹤羽家里喂养的１７只受伤的小苍鹭皆饿得抬不起头来。最终，商鹤羽眼瞅着它们相继哀鸣死去，他的心痛的什么似的。埋葬了苍鹭，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商鹤羽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修路护鹭获奖

商鹤羽下定决心：一定要修一条通向山外的路！１９９４年他找有关部门进行了测量设计，说需要４０多万元费用。

为解决修路的资金问题，商鹤羽开始了艰辛的打工之路。从夏天在周围打零工到冬天去煤窑挖煤，挣下的每一分钱都被他攒了起来。１９９７年８月１５日，商鹤羽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及向亲朋好友的借款、贷款，正式开始修路。

２００１年，经过历时４年的艰辛努力，一条长３５００米的村历史上惟一的公路终于修通了。虽然离商鹤羽的目标还有一段距离，但他实在没能力再修下去了，他已负债累累。

那段日子，商鹤羽苦不堪言，每天债主盈门，他也成了全村人孤立的对象。面对如此困境，商鹤羽一肚子苦楚无处诉说，妻子也要与他离婚。万念俱灰、孤立无援的商鹤羽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他又后悔起不该答应父亲的遗愿。很多次，商鹤羽都想着要放弃，不再管苍鹭的事。他常梦见自己向父亲诉说：我太苦了太惨了，被人欺负不说，连你孙子上学的钱都没有。父亲安慰他道：别灰心会好的，要努力振作，好心会有好报的。梦中父亲的鼓励，陪伴儿子走过了人生中最灰暗的日子。唯一令他欣慰的是，如今，山上的苍鹭已由原来的１００多只增加到现在的２０００多只。

１９９７年，苍鹭居住的山被县林业部门正式命名为“千鹤山”。从父亲到商鹤羽，子承父业义务照看苍鹭３５载的行为得到了专家的认可。２００３年１１月，在人民大会堂，商鹤羽被授予国内规模最大的环保奖“福特环保奖”。他和宽城县环保局已达成一致意见：在“千鹤山”下建立观鸟站，让游人在不伤害苍鹭的情况下，与这些可爱的动物成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