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山药藤的坚持

梁　凌

在这个夏日，令人动容的事太多了，比如说，一枝山药藤。

是去年的某个冬日吧，几根被遗弃的山药，被我扔在一个柜子里，一个废弃的旧柜子，在厨房的暗角里。

柜子门“啪嗒”一声合上，是天牢落了锁，是黑夜没了边……

然而，在半年后，在这个夏日的清晨，它再度，突然间地，出现在我眼前，以另一种表达，一种灵魂与灵魂激烈碰撞的方式。

它居然爬出黑暗，发了芽！事情是这样子的。今天早上，我睡意阑珊地去厨房，裸露的脚踝，被什么东西触了一下子，低头看看，哦，一根铁丝！但是——铁丝怎么这么柔软？再说，厨房里也没有细铁丝啊,睡意顿无！我感觉事出蹊跷，遂情不自禁地，弯腰。

那“铁丝”是从柜门里伸出来的，淡淡的紫，细看，还有星星的“苞”，叶苞！这不是铁丝，分明，是一根植物的藤蔓，难道说……心潮一浪浪地高涨，慢慢地打开柜门，如揭开一个天大的秘密。

我的猜测没错，果然是，那几根山药！它们静静地躺在柜子里，浑身上下爆出好多芽，变成细细长长的藤，在柜子里盘旋着，孜孜不倦地，寻觅着出口。

今天早上，有一根藤，终于顺着柜子的中缝爬了出来，看到我来，遂激动地，用触须跟我亲吻，道“早上好”，留住我匆匆的脚步，迫使我弯下腰来。这柔嫩顽强的小生命，肯定已爬了好多天，从看到光明的那一刻起。

它高高昂起的头，嫩生生的柔软，使我想起灵魂的样子，它用它灵魂的触须，伸进我的心湖，激起万千层涟漪。于是，在这个早晨，我又一次热泪盈眶，因为它，还使我想起那些废墟里的生命，还有那黑暗中默默的坚守，以及爬出黑暗的顽强。

我们，永远地记住了公元2008的5月12日。一场天灾，从天而降，压住了多少鲜活的生命。人，这种自然界的生物，弱小得不及蚁虫草芥，却又坚不可摧。

我想起那个可怜的小学女孩子，被压在废墟里一天后，却像一根山药藤似地爬了出来。小女孩的左腿膝盖以下，早已不知去向，血流不止。人们发现她时，她露出来了大半个头，一边嘤嘤地哭，一边使劲探出身子，拼命往外爬。

每一个爬出来的生命，都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艰辛。还有个17岁的男孩儿，被困在废墟里，没有受伤，用手在黑暗中挖掘30多小时自救。被掩埋后，房梁虽然压住了他，但他还能动，能摸到身上的各个部位，等待几小时后，他开始顺着一丝光线、一点空隙往外爬，爬到外面的水泥地上，已没了一丝力气，救援的人来的时候，发现了他。

“人在最绝望的情况下，一定要学会坚强，哪怕一丝希望，都不能放弃。”还有一位在废墟里被困48小时，靠喝尿解渴的人，劫后余生，最想对人们说的就是这句话。

一根山药藤，一株植物的坚持尚且让人动容，更何况那些有血有肉、活生生的性灵，我们的兄弟姊妹！

（剑秋摘自 2008年7月2日《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