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报》抗战胜利后的各版命运

2008-12-15 10:05王润泽
读书文摘 2008年12期
关键词:社评大公报社论

早在抗战胜利后不久,国统区就兴起了一股宣传“第三条道路”的潮流,其代表人物中有不少是民主党派成员。国共合作于1947年2月破裂后,《观察》、《新路》、《大学评论》、《时与文》、《文汇报》等报刊发表了不少宣传“第三条道路”的文章,将“第三条道路”运动推向高潮。所谓“第三条道路”就是既反对国民党独裁统治,又反对共产党的人民政权,强调在中国建立一种类似于美国的民主政治。有人认为其实质是代表资产阶级和上层小资产阶级利益的道路。《大公报》也积极推动“第三条道路”,发表既反对共产党也批评国民党的文章。

抗战胜利后的1945年8月,根据胡政之年初离渝时留下的意见,《大公报》人员立即着手恢复抗战前原有的事业。《大公报》上海版于1945年11月1日复刊,天津版12月1日复刊,香港版1948年3月15日复刊,重庆版继续出版。

上 海 版

1946年春,胡政之、王芸生相继由重庆返回上海,并定沪馆为总馆。总经理胡政之宣布撤销董监事联合办事处,成立《大公报》总管理处。总管理处主要负责人为:总经理胡政之,总编辑王芸生,副总经理曹谷冰、金诚夫,副总编辑张琴南。后来由于形势急剧变化,原来计划创办广州版、筹建沪馆新址的计划都被取消。

1945年沪版复刊时,采访课只有三个人,主要负责军事、文教和市政部分。但上海读者比较注重本市新闻,《大公报》的本市新闻由自由投稿人陈天赐承包(后来他也转为正式记者)。因此当时《大公报》的社会新闻和本市新闻的数量和质量都比不上上海老牌报纸《申报》和《新闻报》。

随着业务的开展,采访课人员不断增加,到上海解放时,经常保持十二三人。其中少数来自其他新闻单位,多数是大学毕业后来馆工作的。在年龄上,有三四个人是30岁出头,其余都在30岁以下,是一支年轻的记者队伍。

人多了,采访课的分工就细了,有政治、经济、市政、文教、交通、社会、外事、体育,基本是一人一摊。所写新闻主要供给本市新闻版、教育版、体育版和经济新闻版。刚开始时报纸每天出一大张,四版,本市新闻放在第三版下边,没有版头。1946年下半年增出一张半后,才设本市新闻专版。1947年报纸增加到每天出三大张,本市新闻日出两版,另辟经济新闻版和教育与体育版。四个版每天的需稿量很大,主要靠记者的采撷。虽然当时上海有很多通讯社,但《大公报》却很少采用他们的稿子,这样每个记者每天写个三五条新闻都很正常。

那时的报纸比较重视达官贵人的“冠盖往来”和社会名流的“时人行踪”。为了不漏掉这方面的动态报道,《大公报》在上海北站、龙华机场、国际饭店等处都布置了“通讯员”,其中多由电话员、服务员等兼任。对这些“通讯员”,并不要求他们写作,只要求遇到名人来往,及时通知报馆,逢年过节时,报馆送些烟酒酬谢。《大公报》因为有这些“通讯员”作耳目,捕捉那些新闻人物的踪影,一有事态发生,便有电话联系,因此很少漏掉重要的社会新闻。

虽然采访课的工作是在编辑部领导下进行的,但编辑部是很放手的,很少有具体指示和要求。一般来说,采访课的记者能够自觉地坚持《大公报》的“四不主义”,保持自己和报纸基本一致的立场。政治性新闻报道是这样,一般社会新闻也都能注意不流于庸俗和低级趣味,与一些商业性报纸格调低下的社会新闻不同。

由于大家整体上的文化素养、思想倾向比较接近,因此很少发生采访课发给编辑部的稿件被退回来,或者发表的新闻报道与《大公报》的办报方针相抵牾,或者采访课主任和记者之间因稿件取舍问题产生矛盾的。

《大公报》沪版复刊后,大受读者欢迎,发行量突破十万份。

但在政治上,王芸生依然坚持中间路线。上海《大公报》复刊后两个星期,毛泽东在重庆《新民报》晚刊发表《沁园春•雪》。过了一个星期,王芸生给傅斯年写信,将毛泽东的词作抄给他,并说看看“此人满脑子什么思想”。又过了一个星期,天津《大公报》复刊,在这连连的喜事中,王芸生仍旁敲侧击,继续对《沁园春•雪》借题发挥,指桑骂槐。此时他仍不知道何去何从,依然以自由知识分子的立场,抨击所有他认为应该抨击的东西。他曾委婉批评斯大林对华霸权,被《新华日报》指控为法西斯的帮凶。内战爆发后,王芸生依然凭着书生之见,对国共两党评头论足。

1946年4月长春局势正紧张,东北方面的新闻电讯纷纷传来:苏联军队于14日撤离长春,国共两军争夺长春的战事爆发。当听说百姓伤亡很大时,王芸生写下了一篇社评《可耻的长春之战》,于4月16日在《大公报》上海版上发表。社论攻击“共军用徒手的老百姓打先锋,以机枪迫击炮在后面督战。徒手的先锋队成堆成群地倒了,消耗了对方的火力以后,才正式作战”。认为这种战术“残忍到极点,也可耻到极点”。社评说:“敌人降了,盟军撤了,我们自己却打起来,实在太可耻了!快停止这可耻的长春之战吧!由长春起,整个停止东北之乱;更由东北起,放出全国和平统一的光明。”

《大公报》重庆版于4月17日也登载了这篇《可耻的长春之战》社评,重庆《新华日报》于4月18日发表题为《可耻的〈大公报〉社论》的社论。《新华日报》的社论说:“重庆和上海的《大公报》,前昨两天,登载了题目叫做《可耻的长春之战》的社论。这是《大公报》一篇可耻的社论。我们读了,实在为《大公报》惜。”它接着说:“这篇社论,承认东北问题有内政问题,承认东北的内战令人伤心,承认停战令和政治协商会议决议没有实行。但是谁不承认东北问题有内政问题?谁破坏停战令和政治协商会议决议?中国人民,中外人士,都知道这就是由于马歇尔将军所说的国民党‘顽固分子作祟。《大公报》不但不敢说出这种浅显的真理,反而借长春战争为题,含沙射影,归罪于中共和中国人民。这样来替顽固派开脱罪名,并替顽固派帮凶,真是可耻极了!”“国民党发动内战,……破坏了1月13日与3月27日两次停战协议,却一直没有听见《大公报》对这些罪行说过一句‘可耻,到现在‘长春之战,《大公报》忽然说这一战是‘可耻的了。对于《大公报》社论作者,凡是国民党法西斯反动派打击人民、残害人民、撕毁诺言、发动内战等事情,哪怕是天大的事,都是不‘可耻的,只要人民对于这种反动派还一还手,那就不得了,那就是‘可耻的了。《大公报》社论作者如此反对人民,应该是够‘可耻的了吧”。

对共产党的批评并不表示《大公报》和国民党更近一些,恰恰相反,国民党此时对《大公报》甚为痛恨,批评它已经变成“粉红”色报纸,发动了“三查王芸生”的行动。

内战爆发后,国民党政府查封《新民报》,王芸生写了题为《由〈新民报〉停刊谈出版法》的社评予以抨击。陈布雷看到王芸生的这篇社评,迅即找到国民党《中央日报》总主笔陶希圣说:“王芸生不是评论政治,他要指挥政府,甚至指挥最高统帅。这是王芸生在为共产党张目。晋朝阮籍有一句话,叫做‘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我如果年轻十岁,就下海再做记者,和他周旋,不让这般人如此猖狂!我现在可以宣布和王芸生绝交了。”他要陶立即写文章,予以反击。陶于7月16日为《中央日报》撰写了一篇题为《在野党的特权》的社论,说:“共匪的新华社咒骂我政府为袁世凯政府,所以王芸生君在社评中指现行出版法为袁政府时代的产物,以影射我政府为袁政府……王芸生君是新华社的应声虫。”王芸生见到这篇社论,以个人署名又写了一篇短文,发表在18日的《大公报》上,对《中央日报》的叫骂表示抗议。王芸生写道:“《大公报》向有一种气度,就是挨骂不还嘴,我个人也从不与人打笔墨官司。《中央日报》社论与《大公报》社评讨论问题,却以我个人为对象,全文十二次提到‘王芸生君如何如何,岂有此理。”

19日,陶希圣又为《中央日报》写了一篇题为《王芸生之第三查》的社论,开始了对王的三查运动。声称“我们大可发起三查运动来检讨王芸生君。我们的第一查,查出自1946年7月至1947年3月,王芸生君致力于国际干涉运动,为莫斯科会议做准备。经过了《大公报》九个月的准备,苏联外长莫洛托夫在莫斯科会议上提议苏美英三国共同干涉中国”。这是指1946年7月27日《大公报》社评《国际干涉之渐》,1947年1月25日社评《英国议会对华干涉论》,2月1日社评《当前时局的内外大势》,3月10日社评《莫斯科会议开幕了》,3月13日社评《莫斯科会议第一炮之反响》,3月16日张明养的星期论文《中国与莫斯科外长会议》,都是呼吁停止内战以避免国际干涉的文章,被南京《中央日报》列为王芸生的罪状之一。《中央日报》的社论接着说:“我们的第二查,查出自1947年3月以后到今日,王芸生君以《大公报》贡献于反美扶日运动。是他首先在《大公报》发表文章,指责麦克阿瑟将军扶植日本,必将利用日本军队到中国来,一面攻苏,一面剿共。是他继续不断响应共匪新华社的广播,为共产国际策动的反美扶日运动努力。马路政客、残余保守党和职业学生,反美扶日宣言,都是他王芸生作为宝贵的资料而提供《大公报》的篇幅。他这一贡献大了。这一贡献大可以孤立美国,破坏麦克阿瑟将军的信誉,为苏联在北太平洋和我们东北的扩展政策开路。”《中央日报》继续说:“今天我们等待着第三查。本月10日,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通过了一个决议,响应共产国际谴责南斯拉夫共产党的决议,命令共匪党徒‘热烈研究共产国际情报局这一决议,加强教育一般党徒克服民族主义,为共产国际效忠。我们等待着王芸生君谴责南斯拉夫共产党特别是狄托(即铁托)元帅的论文和通讯在《大公报》发表,作为他效忠共产国际的证明。”实际上,《中央日报》的这第三查是“莫须有”的,因为《大公报》早在6月30日就已经发表了王芸生写的题为《狄托之变》的社评,而那篇社评王芸生根本没有谴责南斯拉夫和铁托,只判断此事“包含着一个深刻的世界思想和国家思想的冲突”。

王芸生写社评不愿与人商量,遇到反对意见,王芸生便生气地说“《大公报》就是王芸生!王芸生就是《大公报》”!他并不像张季鸾那样与国民党高层往来密切,甚至有意与之保持距离;论与共产党的交情,王芸生只是在“重庆谈判”时与毛泽东礼尚往来,远不比两次给蒋介石上历史课来得亲密,这使国共两党都觉得他是对方的人。

不过上海《大公报》对记者的保护是不遗余力的,1948年7月间,采访课记者唐振常被中统特务抓去。总编辑王芸生得知后,立刻打电话给市长吴国桢,让他放人。后来李纯青从上海地下党那里了解到周雨、方蒙等人被特务列入黑名单,就给他们准备了去香港的路费,以备随时撤退。

国民党对《大公报》内部人员的真实情况也搞不清楚,常常把不是共产党的人列入黑名单,而真正的共产党员却发现不了,如高汾是在重庆入党的老党员,季崇威是1938年入党的,他们都没在国民党的黑名单上,而同情中共的周雨却被列入了黑名单。

《大公报》内的中共党员并不多,他们各自与不同的上级单线联系,彼此之间互不了解。1949年春,随着胜利在望,上海的解放指日可待之时,地下党为了保护报馆迎接胜利,和同人一起组织了联谊会,参加活动的几个积极分子中就有戴文葆、潘德谦等中共新党员,也有季崇威等老党员。在这些人的努力下,报社同人看清国民党大势已去,在思想上为迎接解放做了准备,没有发生破坏事件。上海解放后几天,报社内就成立了党组织。

重 庆 版

虽然曾是《大公报》的重心,但抗战胜利后,随着报社管理部门的东移,重庆版不再是核心。但报纸的政治立场和其他各版《大公报》一致。

1946,蒋介石宣布召开国民代表大会,为了犒劳青年党的捧场,给他们安排了经济部长一席,由陈启天出任。中共发言人陈家康就此指出,这些党人像干瘪臭虫,必将趁机大捞一把。这条消息《大公报》是加框刊出的。据说青年党党魁和胡政之还是儿女亲家,他特意到《大公报》兴师问罪。但胡政之只是对王芸生说有这么一件事,丝毫没有指责当事记者周雨和发布消息的编辑。

重庆《大公报》在解放战争时期,也曾两次被控告。那时王文彬是发行人和经理。1947年2月,重庆《大公报》收到成都市广安旅蓉同乡会来信,揭露广安县长蔡天石贩烟包赌、纵匪贪污等罪行。编辑部派驻成都记者调查了解,查明确有实据,就在“读者投书”栏中发表。蔡天石派一名军法官到重庆法院控告《大公报》发行人,法院多次开庭,最后判决发行人“免刑”但要“登报道歉”,王上诉高等法院,最后不了了之。

第二次是1948年底,重庆市社会局奉命对《大公报》提出“十项罪状”,惩处《大公报》停刊三日。这“十项罪状”原文如下:

一、三十七年(1948年)二月二十五日刊《严寒东北》(高峰通讯),有违反政令,称“共匪”为“共军”,夸大东北危机罪嫌。

二、同年四月二十五日刊《杯酒一席谈》(何永佶文),内有“政府得到美援,并未应用于国家,为一般中饱分子贪污了,又带到美国去置产业”,并说“毛泽东是革命者”,有诽谤政府、为匪辩护罪嫌。

三、同年六月二十三日刊《干枯东北》(高峰),毁谤政府,夸大危机。

四、同年七月十一日社论《由〈新民报〉停刊谈出版法》,有为《新民报》辩护其为匪宣传之事实,混乱视听罪嫌。

五、同年七月八日刊高峰通讯《跌在槽房里》,刺激学潮。

六、同年七月十五日,刊载毛健吾等联合请求立法院应即修正违宪旧出版法,题为《反对政府违宪,摧残新闻自由,并为南京〈新民报〉被停刊抗议》,系故意载此反对政府言论,刺激人心。

七、同年八月十六日刊《山东学生在京乞讨度日》,刺激学潮。

八、同年十一月六日刊《武汉有“和谣”》,有故意刊载“和谣”,扰乱军心、人心的罪嫌。

九、同年十一月十六日本报讯《碾庄地区战事持续,宿县郊搏斗激烈》,有夸大匪军力量罪嫌。

十、同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刊《“共匪”广播声明反对美援》,故意转载此类消息,为匪张目。

审理此案的法官也不愿得罪《大公报》,说“这个案子是上面交下来的,我不敢宣判王文彬无罪,但我有权拖延判决。王文彬对法院传讯,必须随传随到,不要避不到庭,也不要完全依靠律师辩护。我有权多开调查庭,可以迟迟不判决”。王按照法官的意见,每次开庭都到场,结果拖拉半年,也不了了之,《大公报》没有停刊。

1947年6月1日,国民党因为之前发生的重庆学生“反饥饿、反内战、反迫害”的罢课示威游行,开始在全国进行大搜捕。重庆市的文化、教育、新闻界人士被逮捕了三百多人,重庆《大公报》记者除一名到医院探视亲属未被抓获外,其他记者以及部分亲属被抓。这一暴行受到各界人士的谴责。后来经报馆多方营救,其他同事都获释,只剩下方蒙和曾敏之还被扣留。方蒙是采写学潮的记者,而曾是采访主任。

这时,上海《大公报》总管理处发来电报,说,“方、曾两君事,爱莫能助”。电报到渝,全馆哗然,编辑部同事在激愤中写信给上海、天津两馆,及北平、南京、广州等地办事处,呼吁全体同事声援,要求总管理处竭力营救。在这样的氛围中,王芸生表示要营救,胡政之后来也表示同意。在大家的努力下,两人终于被释放。

当最后被释放的方蒙来到编辑部时,报馆同事放鞭炮庆祝,并举杯祝酒,方不禁热泪盈眶,感慨不已。

香 港 版

胡政之曾不止一次地同王芸生等人畅叙他对战后《大公报》发展的设想,除上海、天津、重庆三馆外,他还计划创办广州版,使《大公报》能占据华东、华北、华西、华南四大据点,成为中国报界的霸主。但是抗战后形势的发展打乱了他的计划,蒋介石政权很快便呈瓦解之势,胡不得已取消了广州版的计划。但是强烈的事业心依旧鼓动着他理想的风帆,反复权衡之后,他的视线再次投向了香港。1948年1月25日,胡政之以千金一掷的决心和气魄率领费彝民、李侠文等人赴港,着手《大公报》港版的复刊工作。为了尽快复刊,胡政之带领同人们埋头苦干,不知疲倦。为解燃眉之急,取得足够外汇,胡政之不得已接受维大洋行老板王宽诚拿两万美金入股。

胡政之租用利源东街一家小印刷所的二楼,经理部和编辑部在一起办公,场地狭小,因摆不下更多的办公桌,大家就数人共用一张,轮流使用。在艰难创业的过程中,胡政之与大家同吃同住同劳作,据李侠文回忆说,胡政之“住在宿舍顶楼的一个小房间里,起居饮食都没有人特别照顾,往来报馆与宿舍之间都是坐巴士。一次在巴士上遇见,人多找不到空位,他站在车上,一手抓住扶手,一手拿着一小包花生米,逐粒送入口中,肥胖的身躯在车行中摇晃,悠然自得”。有一次,胡政之在编辑会上说:“我已经是60岁的人了,这次香港复刊,恐怕是我对事业的最后开创。”不幸的是,这竟成为一句谶言。

经过五次试版后,《大公报》香港版终于在1948年3月15日正式复刊了。那天,胡政之整夜没有合眼,一直等到拂晓开机。当他看到第一份报纸从印制机上印出时,激动地连声说:“恭喜!恭喜!”在场同人看了,无不为之动容。然而,香港《大公报》收入不多,却开支浩繁,一度陷入财政困难。胡政之申请公价外汇,从美国购回两部卷筒机,向银行作贷款抵押,艰难维持着报纸的运作。其后,卷筒机运到广州,变卖用作还款。

正如胡政之自己所言,《大公报》香港版的复刊,是其对事业的最后冲刺。由于长期超负荷的工作,加之满怀悲观与焦虑,胡政之的健康状态每况愈下。1948年4月24日夜,在《大公报》港版复刊一个多月后,胡在报馆伏案工作时忽然病倒,并日渐沉重。4月27日,胡政之飞回上海治疗,却不见起色,终于次年4月12日溘然长逝,享年61岁。

费彝民于是成为香港《大公报》的第二代主持,开始了《大公报》新的历史时期。

天 津 版

1945年12月1日,《大公报》天津版复刊。在天津版复刊号上,发表了由王芸生撰写的社评《重见北方父老》:“《大公报》是北方的报,《大公报》离不开北方,北方没有了《大公报》也必定备感寂寞。但是《大公报》竟然离开了北方,离开了八年多!是谁叫《大公报》离开北方的?乃是空前的外患,严重的国难。”

1949年1月14日,解放军对天津发起总攻。当天中午全市戒严,交通断绝,炮声隆隆。国民党天津警备司令陈长捷拒绝放下武器,警备司令部连连中弹。张琴南、李光诒、于效谦、刘洪升等报馆同人坚持继续工作,报道了天津解放的消息,张琴南还撰写了一篇庆祝解放的社评。印厂工人们用手摇平印机印报,一张张掀过……印完时天已破晓,15日的报纸出版了。清晨,市民涌上街头,而报童和报贩们却未出现。《大公报》职工拿着新印刷的报纸,在报社门前摆了一张张条案,充当临时报贩,当街叫卖起来。正在市民争购时,来了两位佩带军管会臂章的解放军,友善地劝告他们,在未获得军管会批准以前,应暂停发售。这一天的报纸(15日),仅售出五千八百八十一份。

天津解放以后,津版《大公报》处于停顿状态。毛泽东指示中共天津市委:《大公报》对蒋介石一贯“小骂大帮忙”,如不改组,不得继续出版。按照这个意见,周恩来指派《大公报》地下党员记者杨刚和孟秋江,要他们随军进驻天津《大公报》,将其改组为《进步日报》。在《进步日报》创刊号上,杨刚写道:北洋军阀时代,《大公报》依附军阀官僚买办,蒋介石代替北洋军阀,它又很快投到蒋介石门下,是反动政权一日不可缺少的帮手。这无疑是全面否定了《大公报》的过去。

1949年2月21日,张琴南、徐盈、王秉衡等代表“临管会”来到军管会文教部,递交了申请出版《进步日报》的请示:“天津《大公报》同人一致决议停办天津《大公报》,联合愿为人民服务的新闻工作者共同创办《进步日报》。”2月26日,天津军管会发出由主任黄克诚、副主任黄敬签署的给《进步日报》社的通知,准予登记出版。

2月27日,王芸生和柳亚子、叶圣陶、马寅初、曹禺登上华中轮,从香港启程,北上进京,参加新政协。临行前,王芸生得知天津《大公报》改名为《进步日报》,懊丧至极,打算力争让上海《大公报》能像毛泽东许诺的那样保留原名。当他从周恩来那里得知不必改名时,曾精神抖擞,对动员自己留在内地的共产党记者李纯青说:“周公告诉我,你随军南下,继续主持上海《大公报》;《大公报》还是民间报纸,你们自己经营,我们不作干预。”

杨刚带着王芸生,随军南下上海,并写好一篇清算《大公报》办报历史的社论,要王芸生发表。社论说,《大公报》过去与蒋政权发生过血肉因缘,今后却属于人民,要在毛泽东的旗帜下大踏步走向新民主主义。这便是著名的《大公报新生宣言》。

《大公报》在台湾

1947年冬天,报社派吕德润到台湾担任特派记者兼办事处主任。当时报社在台北设有分销处,是包给当地商人经营的。大陆方面认为那里的销量还有潜力可挖,于是想派人收回自管,但遭到当地承包商人的抵制,先派去的发行课两个人处境困难。吕德润因为曾经到台湾作过采访,在当地还有些朋友,便请人调解,由报社给承包户一定补偿,承包户将订户名单交出来,解除了分销关系。于是新的办事处和自办的分销处于1948年春天在从台湾肥料公司借来的一大间门面房里开张了。

不过随着大陆形式的变化,国民党要员纷纷逃往台湾,《大公报》对中共的日益亲近,使驻台《大公报》的记者不断受到威胁。1949年,吕德润离开台北到了香港,与此同时,台湾的办事处和分销点也被查封。

《大公报》在海外

《大公报》在国外有很多分销处,但规模都不大。如英国的《大公报》分销处,每天只能卖出几十份,但对研究或关心中国情况的学者、商人、华侨、留学生来说却很重要。《大公报》的办事处设在英国报业集中的舰队街《卫报》二楼上,在那里的一角,设有各版的阅览室。很多在剑桥、牛津的中国留学生,来伦敦办事的,大都到这里来看看报,了解祖国的情况。

《大公报》在海外虽然销量不大,但驻外记者在国外政界却有相当影响。1948年秋,当时国民党驻英大使郑天锡邀请《大公报》记者黎秀石到使馆共进晚餐,请的主客是英国海军大臣福拉赛。其实是福拉赛主动要求会见黎秀石的。晚餐后,福拉赛邀请黎到官邸喝茶,刚坐下来,就开门见山地说:英国政府曾答应南京政府送中国两艘潜水艇,现在中国政局如此动荡,他作为海军大臣对此有点犹豫。福说:“南京近日一再催促我们送,今天郑大使设宴招待我也是为了这件事。我请你来喝茶是想听听你的意见,你说该送否?”福拉赛的问话使黎秀石非常惊讶,因为之前他对此事一无所知,更不会料到如此重大的问题福竟会咨询一个中国记者。其实这正反映了《大公报》在国外的影响,福一定认为黎的观点可以代表《大公报》,而《大公报》可以代表中国的知识分子和主流意识。

黎想了一会儿回答说:“我作为一个中国人认为不该送,因为蒋介石是用来打内战的,蒋不得人心了,如果送给他,对英国有害无益,中国人会骂英国人的。”后来,英国就真的没有将潜水艇送给南京国民党政府。

(选自《张季鸾与〈大公报〉/王润泽 著/中华书局/2008年8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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