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歌妓与宋词的繁荣

2009-02-06 09:29陆跃升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9年1期
关键词:宋词词人

陆跃升

摘要:宋代经济的发展,统治阶级对歌妓业的提倡,使歌妓业特别兴盛。词作为一种音乐文学,句子长短自如,既受文人喜爱,也备受歌妓的青睐。文人词在歌妓的演唱过程中得到了传播、完善,词人也在歌妓的演唱过程中得到了灵感,从而铸就了宋词的繁荣。

关键词:宋词歌妓繁荣促进

在中国文学史上,文学和女性有着与生俱来的关系,《诗经》中已经有许多诗篇描写那些美丽而贤淑的女子;魏晋六朝,描写和表现女性形体之美、神态之美、才情之美的文学作品更是层出不穷。到了宋代,作为一代文学代表的宋词与歌妓的关系比以往任何朝代都要密切。叶嘉莹认为:词“本来是歌筵酒席之间,交给那些美丽的歌妓舞女去传唱的歌词,所写的是男女爱情及相思离别的内容。”士人之作词,或应歌者之请,或为赠妓而作,且多以歌者作为词中的抒情主人公。词在歌妓的传唱过程中,把词与音乐完美结合,词也因此得到传播,词人在品赏歌妓传唱的过程中也激发了创作灵感。从某些方面可以说,歌妓促进了宋词的繁荣。

一、歌妓是词乐结合的中介

词是伴随隋唐燕乐的发展而兴起的,是一种诗乐结合的新型诗体。“词在最初的阶段,本与音乐发生密切的联系。他是一种合乐的给人歌唱的辞句。后来经许多人的创作开拓,内容日广,体制日繁,虽也有许多完全离开音乐而成为一种只是文学的作品,而词的音乐性并没有损伤,大部分的词都是可歌的。柳永、周邦彦、秦观的作品,固不必说,就是欧阳修、苏东坡的词,可歌的也还不少。”宋代的词集,或称“乐章”,或称“歌词”、“寓声乐府”、“近体乐府”、“歌曲”等等,可见它的音乐性质。同时,从词的写作来看,最初唐人绝句入乐,乃是先有诗,然后配以乐;而词的特点,却是“由乐定词”,即按照歌谱的长短节奏来填上歌词。具体而言,要依乐段分片,依词腔押韵,依曲拍为句,审音用字,选声择调,其目的则是为了能够适合歌妓的歌唱。张炎记载其父张枢“每作一词,必使歌者按之,稍有不协,随即改正”。可见,歌妓在其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她们在协调字声关系、词乐关系方面功不可灭,从而能促使歌词与音乐的完全相融。这就促使词人在“倚声填词”时,不仅力求文辞优美,更要兼顾音律谐婉。所以,词从其产生就和歌妓结下了不解之缘。

二、歌妓是词动态传播的主力

词作为一种新兴的抒情音乐文学,它的文化传播主要通过以下四种渠道:(1)歌妓演唱的动态传播,播之管弦,付之歌喉,即时性更强。(2)抄本、刻本的静态书面传播,让人阅读和接受并且传于后世。(3)以词作为书信、离别赠言这种形式进行的传播。(4)以层级扩散的宗派组织,宗师嫡传大弟子再往外传的传播方式。

众所周知,词是一种音乐作品,词的传播往往离不开歌妓歌喉的传唱。同时,歌妓也的确具有充当传播中介的条件,一是她们姿色出众,能够赏心悦目;二是她们歌舞娴熟,特别是对当时流行的燕乐新声的习练和掌握;三是她们与词人有着密切的关系,能够满足包括词人在内的士大夫所崇尚的生活情趣的需要。词的传播只有最先依赖歌妓的传唱才能够广为流传。所以,宋词最初期的传播是呈现出以歌妓为媒介的动态的传播方式。

当然,一个传播方式的实际运作,除了传播者和需要传播的作品外,还需要一个合适的传播环境。词所拥有的特殊传播环境,就是词人与歌妓聚合的公私宴席和秦楼楚馆。在这种场合,词人的作词与歌妓的唱词,往往是同步进行的。北宋词人晏几道说:“始时,沈十二廉叔,陈十君龙,家有莲、鸿、苹、云,品清讴娱客,每得一解,即以草授诸儿。吾三人持酒听之,为一笑乐而已。”所谓“每得一解,即以草授诸儿”就是说,晏几道等人的词,其创作与传播是共时共地进行的。这就使词的传播可以由歌妓直接从词人的词笺,通过歌唱传播给在场的听众。在这种传播方式中,歌妓的作用是不可缺少的。因此,众多的词人在创作了新词之后,都愿将作品付诸歌妓。这表现的正是词人对自己的作品所具有的强烈的传播意识。

由于词人和歌妓对词的传播均有共同的需要,所以由歌妓充任词的第一传播者和首要传播者,便成为一种实际运作的传播方式。

宋代虽始终有外患,但统治者却一直沉溺于酣歌醉舞的氛围中,北宋的汴市和南宁的临安是两个极度繁荣的大都市,在君臣上下奢侈淫靡的生活中,在文人学士挟妓唱词的浪漫中,在市民阶层享乐意识的盛行中,词的实用功能愈易发挥,词的动态传播愈是迅速,从而也促进了词的繁荣。

三、歌妓与词人创作热情的激发

词一向被看作花间尊前侑酒佐欢的工具,主要功能是“娱宾遣兴”,其最主要的传播媒介是歌馆酒楼、席间尊前的歌妓。歌妓“乞词”于词人,词人“赠词”于歌妓,不仅使词作得以保留、流传,也刺激了词人的创作热情。再者,作为词的传播主体的歌妓是词人审美观照的主要对象,女色的参与,对词人的创作灵感也是一种刺激。词中大量的对歌妓曼妙无比的歌喉与仪态万方的姿容,甚至她们的发髻、纤足、小手、指甲等的描写,即是明证。陶慕宁说:“研究宋代士人的心态,单看诗文小说是难以窥其真相的。必须结合他们的词,了解他们同妓女的关系,才庶几可以触摸到深层的律动。”词人与歌妓的交往场所,大多在秦楼楚馆、酒席宴上。词人创作词的目的也是供歌妓歌唱之用,所以词人便以歌妓的身份、口吻、感受来写词,所表现的情感、心绪和灵魂私语,都是在模拟歌妓。柳永将词由上流社会带到市井勾栏,渗入了市民意识,他由花间词人笔下的贵族女性一变而成为具有市井风情的歌妓舞女,由“画屏金鹧鸪”的外形仕女图而蜕变为深入女性内心世界的深情咏叹。这种类似代言体方式描写女性心理的词,往往采用一气倾泻、内心独自式的线性结构,连贯、铺阵的细节描写,深刻的人物心理刻画。比较典型的是《定风波》: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针钱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女性口吻的叙述、俚俗言语的运用,成功地刻画了一个心理觉醒的女性大胆、爽朗、无所顾忌的性格,暴露了市井间歌妓舞女现实的感情和生活。宋代的歌妓不仅是文人词家永不枯竭的创作源泉,而且在宋词的音律、传播上也都作出了重要的贡献。在某种情况下,可以说是妓女们催生了一个个词人的灵感、一个个文人的艺术生命。

四、歌妓的词作直接导致宋词的繁荣

宋代的歌妓是颇有文化的群体,她们斡旋于词客骚人左右,常常在文人即席赋词之后演唱新词侑酒,浅吟低唱,耳濡目染,也学会了填词的技法,不少歌妓文思敏捷,应宾客要求能立就新词,成为词苑中令人瞩目的一支新军。

名妓琴操,隶杭州乐籍,和苏东坡、秦观等著名词人时有酬唱。《能改斋漫录》卷十六记载,有一人在西湖闲唱秦观的《满庭芳》,错吟其中之句为“画角声断斜阳”。琴操在旁纠正说:“画角声断谯门,非斜阳也。”那人便将她一军,戏问能否将全首词改为“阳”字韵。琴操当即吟道: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斜阳。暂停征棹,聊共饮离觞。多少蓬莱旧侣,频回首、烟霭茫茫。孤村里,寒鸦万点,流水绕红墙。

魂伤。当此际,轻分罗带,暗解香囊。谩赢得、青楼薄俸名狂。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有余香。伤情处,长城望断,灯火已昏黄。”

机智的反应,灵动的才华,可见一斑。名妓聂胜琼,资性慧黠,颇有文才。李之间到京师后,见而悦之,遂与其相好。杨涅《古今词话》载:“李将行,胜琼送别时,饮子莲花楼,唱一词,末句曰:‘无计铱君住,奈何无计随君去。李之问十分感动,又留住一段时日,遂别。没几天,聂胜琼作一词以寄之,名《鹧鸪天》曰:‘玉惨花愁出凤城,莲花楼下柳青青。青尊一曲阳关调,别调人人第五程。寻好梦,梦难成,有谁知我此时情?枕前泪共檐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

李之问在途中得到此词,藏于箧间。回家后为其妻发现,只好以实相告。其妻不但不吃醋,反而因其词清健真切,而出资将她娶回为妾。这首词历来评价也比较高。

宋代的青楼妓女,更将词作为求生的手段和与士人交际的特殊语言,妓女的词作更是蔚为大观。比较著名的还有严蕊《鹊桥仙》、马琼《减字木兰花》、贺憐憐《长相思》、西湖妓《章台柳》、蜀中妓《市桥柳》、平江妓《贺新郎》、苏琼《西江月》、尹词客《玉楼春》、刘燕歌《太常引》等等。她们的词,都曾引起文人士大夫的注意和重视。黄昇《唐宋诸贤绝妙词选》对北宋歌妓吴淑姬的词曾评价道:“淑姬,女流中慧黠者,有《阳春白雪词》五卷,佳处不减易安。”李清照,号易安居士,堪称宋代女性词“第一流”的花魁。黄昇将吴淑姬的词作与李清照相提并论,可见其有很深的艺术造诣。不过,总体来看宋代青楼妓女的词,大多是为娱宾而作,或显示其锦口绣心,还不具有女性意识的觉醒,自尊、自强的要求。但不可否认,歌妓是宋代词苑中一支生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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