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动声色的印迹

2009-04-01 02:58
山花 2009年6期
关键词:后现代小说

老 柏

读黄冰的小说,总感到有些隔膜(早期的那篇《如灰的季节》应当除外),她笔下的那些年轻女性,对于我太陌生了。这不仅仅是年岁的差异,或者与所谓的“代沟”有关,更多是这么些年来,也不知受什么影响,在我的印象中,风靡于市的女人们,大多是些离经叛道,个性张扬,甚至锋芒毕露之类,加之我从未对女性形象有过什么探究,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黄冰笔下的女性,仿佛使人想起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某些小说中的人物来了。不同的是,黄冰的主人公是处于现代生活之中,这种反差则让我有些触目惊心。

就我所读过的十来个短篇中,主人公皆为年轻女性,而且都有一个相似点:单纯,孤僻,充满幻想。用世俗的眼光看,她们对爱情与婚姻太过于追求完美,面对物欲化的男性群体,她们显得太柔弱了,结果,或逃匿,或自闭,或为此付出了生命,最终成为现代婚姻的牺牲品。有时我不得不责怪作者太残忍了,她为她的每个女人都设计了一个美好的梦,结果又将那个梦撕成了碎片。黄冰迷恋和苦苦追求的是一个精神世界,尽管相对而言,以男性象征的物化世界的越来越扩张,会使她们的精神空间也越来越狭小、逼仄。虽然她们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在两者之间划一条隔离线,其结果——这条隔离线几乎成为了虚无。为了维护内心的那一片净土(不仅仅是爱情),她们只有对自已的命运作出选择,这又使人想起那个古老的命题:娜拉走出后怎么办?回答似乎是模糊的,但仍然可以在一两篇东西中找到答案,在《像天使一样》中,冯小春为了报复行为不轨的丈夫,以自身的不轨作为代价,最终选择了自杀。而在《钟声》里,和孤独的女主人公同样孤独的那个陌生女人,结果也选择了坠楼。如此的结局,作者只能表现出一种无声的痛楚,而这种无声的痛楚又是那样的软弱无力。在物欲横流的世界里,人们已经麻木得无暇关注一个生活在某个角落,与自已毫不相干女人的自杀,更不要说去梳理她们的情感脉络了。在这里,黄冰潜藏得很深的女权主义意识显得那么无奈,甚至不堪一击。不过,从另一个层面来看,恰恰是这种悲剧性,使作品的精神品格获得了震撼.

如此看,黄冰的小说似乎是理性的,其实不过是我个人的解析和猜度。现代小说的内在指向是多元的,就如当代诗歌和当代绘画,你几乎不可能明确或单纯地读解作者的意图,有时甚至连作者对他所想表达的意图也是模糊的。读者只能从他营造的艺术氛围和再生的”现实”中去感悟,这种感悟一旦蜕变为理性的解读,难免会显得苍白,黄冰的小说中当然还有其他的内涵,否则,它就不会具有那样的感染力。

多少年来,我们已被各色各样的艺术手段搅得眼花缭乱,在小说界,意识流、荒诞派、新感觉派、魔幻现实主义等等,仿佛一夜之间都成了过眼云烟,成为了古典。面对骤然而来的后现代,或后后现代那种无忌惮的解构和毫无边际的消解理性,很多人一时无所是从。(在这里,我并不否认后现代重新发掘人的潜能,不断释放人的智能的内在意义,这毕竟是时代的产物。)

黄冰的小说看似处于潮流之外,她的小说纯粹而且“单一”,一个年轻女人和一个流离疏远的男人,再加上高楼里蜗居的一间小屋,离开这间屋子,她们不是死亡,便是因无法与屋外世界融合而选择了回归。在黄冰大多作品中,几乎成为了一种模式,不论作者是有意或无意,这种模式的寓言化表达,使其作品更具有形而上的意味,

因此黄冰的小说是象征和隐喻的。<钟声>里,女主人与那个陌生女人,一样的孤独,一样的自闭于高楼,一样面对楼下的监狱,甚至穿一样花色的裙子。这些意象的组合,总带有深沉的暗示。《一个人的天荒地老》中,女主人公苦苦追的,仅仅是一所属于自己的屋子,而且,黄冰小说中大多数的女性,依恋的都是那所属于自已的屋子,这所屋子其实也就是她们整个的精神空间,一旦毁灭,她们就会崩溃。我还注意到,在这类作品中,处于女性彼岸的男人,黄冰用笔十分吝啬简略,形象也颇为模糊,有的简直就是一种符号。而在其背后,却隐藏着强大的物质力量,相对而言,无论女性内在的精神情感是何等恣意若狂,最终也只能沦为可悲的弱者。这种文本的错位,无疑强化了作品的悲剧格调。

今天来谈论象征与隐喻,看来都是陈词滥调了。而生硬的滥用又湿得肤浅,不过黄冰的象征和隐喻是那样不动声色,那样的不可名状,无迹地揉合在她的叙事与情感表达之中,使其”观念”也变得形象化起来。

黄冰的小说的纯粹,还体现在对故事和情节的淡化,唯恐过多的情节会损害她那流水一般的心灵倾诉.黄冰叙述格调是散文化的,甚至是诗化的,她的笔调细腻婉约,雅致而纯正,看似唯美,但却没有浪漫,没有大悲大爱的泛情,充满着焦虑和危机,使得她所营造的那个东方女性的情感世界,总带着冷色的调子。而正是这种冷色的调子,将她的作品与那些”小女子”小说区别开来。

小说毕竟是世俗的,除了感情,也是生活,读黄冰的小说,容易将作者本人与她小说中的人物混同起来,带有某种自我化的色彩。加之我这类年纪的人,审美趣味已成定势,总觉她对生活的开掘不够深,境界和格局也不够开阔,(最近创作的《谜底》和《晕倒》有所变化),但这并不意味她不具备另辟蹊径的能力,在这里,我不得不提及黄冰早期创作的那篇《如灰的季节》,关于这篇处女作,顺便说点题外话,十多年前,有人转来一个短篇,一看作者的名字,我颇感意外,对于黄冰,我是熟识的,我与她父亲是多年的挚友,我们交往时,黄冰还没出世。在我的印象中,大概是遗传基因的作用吧(她父亲是知名油画家),黄冰从小画画就有悟性,后来学的又是油画专业.从未听说她对文学有过什么喜好,何时又弄起小说来了?读完作品,真有些吃惊,作品没有丝毫学步者的痕迹(编发时几乎没有作过什么修改)。文中表现的是一个老人离开人世前对生命的感悟,与及对待死亡的豁达心态(我看出是以她的祖母为蓝本)。叙述语言纯净,格调平淡却沉郁,有着哀乐的律动而不失质感。细节的提炼也很独到,没有真切的感受是捕捉不到的。尤其文中浸透出来的那种沧桑感,很难相信出自一个二十多岁的女性之手。

我之所以要特别提到这个短篇,是因为与之后黄冰所创作的女性小说相比,它非但不显逊色,似更有境界和内涵。这表明,无论是在深化人生的体验,还是在开拓生活的广度和密度上,黄冰是另有潜力的,只是在于她什么时候转型。

550001

贵阳市中山西路贵阳市文联廖国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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