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发言人的模糊化语用策略研究

袁 伟

当前的新闻发言人制度以及新闻发言人特殊的角色定位决定了新闻发言人的语言应具有新闻语言所特有的准确性的特点。而通过考察我们发现，在当前新闻发言人的语言中却存在着大量模糊化的语言形式，尤其是在“答记者问”环节，新闻发言人在大量使用模糊化语用策略。事实上，正是这种模糊化语用策略才体现了新闻发言人真正的语言功力，正是此语用策略的大量运用才使得新闻发言人的语言更具有得体性、简约性、幽默性、形象性以及灵活性的特点。本文的研究将深入到语言形式内部。从词义、句法、语篇三个层面对新闻发言人模糊化语用策略的运用情况进行具体考察，希望以此来更深刻地揭示当前新闻发言人话语运用规律。

“模糊语言”一词是20世纪后期才出现的。1979年，伍铁平先生在《模糊语言初探》中，最早将模糊理论引入我国。美国著名哲学家皮尔斯在1902年给“模糊”下了定义，至今仍被认为是经典：“当事物出现几种可能状态时，尽管说话者对这些状态进行了仔细的思考，实际上仍不能确定，是把这些状态排出某个命题，还是归属这个命题。这时候，这个命题就是模糊的。上面所说的实际上不能确定，我指的并不是由于解释者的无知而不能确定，而是因为说话者的语言的特点就是模糊的。”

下面我们具体阐释这一策略。

新闻发言人词义模糊策略

在新闻发言人的话语中，词义模糊策略是重要的表现形式，其具体表现在名词、动词、形容词、副词、数量词的语义模糊上。词义模糊策略主要是运用词义界限模糊的特性来展开的。

名词的语义模糊

在新闻发言人交际活动中。名词的语义模糊主要以时间词和空间词最为凸显，这些时间词和空间词的语义边缘以及相邻语义衔接区都是不确定、不清晰的，具有足够的语义模糊性，如时间词“近日”、“特定地点”等，它们时间界限的模糊性使得听者无法判断具体精确的时间点。另外一个重要的语言表现主要是一些带有模糊性的名词性短语。新闻发言人经常使用带有“有关部门”、“相关方面”、“适当时间”等名词性短语。这些名词性短语也具有较为典型的模糊性语用特点。

形容词、副词的语义模糊

有些形容词和副词自身带有与生俱来的模糊性。这些模糊性。也使得新闻发言人的话语自然就带有了模糊性的印记。在发布消息时，新闻发言人由于特殊语用目的的需要。会运用这类形容词和副词。无论是表性质的形容词还是表状态的形容词，有些语义的模糊性较为强烈，它们有时用作定语修饰名词，有时单独作谓语使用。比如：“情节严重的”、“数额巨大的”、“审慎的态度”，“严重”、“巨大”、“审慎”这些形容词自身具有固有的界限模糊性。因此在听话者理解时，同样无法得到准确的语义。

数量词的语义模糊

数量词不仅可以表示精确的数目与数量，而且在语用上具有模糊性和不确定性的特点。新闻发言人话语中经常会出现“一些”、“大量”等表示数量概念的词语，含义模糊，话语中又无法具体说明，所以会让人们难以把握话语的准确意义，这些都属于用数量词来表达模糊语义。

问：明天赴藏采访的记者共有多少人?他们在西藏是否可以自由采访?答：第一个问题，有十几名记者明天将起程前往拉萨进行采访。在拉萨期间，主办方将会安排采访一些被暴徒打、砸、抢、烧活动破坏的场所，会采访一些当事人、有关的受伤者等。

“十几名”模糊地回答了问题中“记者共有多少人”，没有明确地说出人数，可以是从十一到十九中的任何一个数字。也没有明确地说明是哪些人能够去。采访“一些”场所。采访“一些”当事人，在这里，“一些”模糊了具体的哪些场所能够采访，哪些不能够采访。“一些”当事人也让听者不能清晰地知道具体是有关什么方面的哪些事的当事人。新闻发言人隐喻地、含蓄地运用模糊语言在这里就显得尤为重要。

动词的语义模糊

动词是指表示人或事物的动作、存在、变化的词，特别是一些表示动作和变化性的动词语义模糊性更为凸显。然而在新闻发言人模糊化语用策略中，动词由于语境的制约而形成模糊语义的情况最为突出，如一些像“相信”、“希望”、“反对”表示“对事情态度”的动词。

问：日本警方表示，火炬经过长野时。只允许两名中方护跑手随跑，你是否认为这会影响火炬的安全?答：北京奥组委与日本方面正在就火炬长野传递的有关安排进行细化和落实。相信在中日双方的共同努力下。在长野的传递一定会顺利安全进行。相信日本警方会根据当地的情况作出判断。我也相信日方一定会提供积极、有效的协助。

在此处，记者提出日方的做法是否会影响火炬安全，新闻发言人则是采用一系列的“相信”来予以回答，“相信”本身不是模糊化的动词，但在此处使用却是带有模糊化的特点，因为新闻发言人只是使用这一表示“态度”的动词表达自己的希望，而没有作出准确回答，在这一语境条件下“相信”就带有了模糊性的特点。

新闻发言人句法模糊策略

新闻发言人一般而言多采用陈述句式作为其主要的句法手段。但是在为了表达某种模糊化的话语时，有时会采用带有反诘语气的问句。

问：有人称中国驻澳大利亚使馆为去堪培拉欢迎火炬传递的人员提供食宿协助。请证实。答：我不知道最近这些人经常追着我们问驻外使领馆是否组织华人华侨去欢迎火炬的目的何在?他们有没有去问问那些干扰破坏奥运圣火的分子，是谁组织和煽动他们去的?我觉得这个问题更有新闻价值。难道只有破坏分子干扰破坏火炬传递的自由，就没有热爱奥林匹克运动的人们去欢迎火炬的自南吗?

此处新闻发言人没有正面直接回答记者的提问，而是连续使用问句这一间接的模糊化的处理方式，记者需要对这些问句进行推理才能得出其所需要的答案。可渭四两拨千斤，令人击节称赏。

新闻发言人语篇模糊策略

新闻发言人的话语主要由独白话语和会话话语组成，独白话语主要是在发布信息时使用，会话话语则是在答记者问时使用。此处的语篇模糊性策略主要是指会话语义模糊，这种模糊是由于新闻发言人的回答与记者的提问形成的意义偏离造成的，也就是说新闻发言人没有按照记者的原有意图给出最直接精确的回答，而只是采用模糊化策略予以回应。在三大模糊策略中，语篇模糊策略是新闻发言人最集中使用的策略。

根据言语交际基本的语用原则——合作原则的规定，任何交际者的话语都应受到关联准则的制约。即所说的话语必须同交际主题具有关联性，缺乏关联就会使得话语语义变得模糊不清。因此，关联的强弱是决定话语模糊程度的根本。话语的关联度越强，模糊度越低，反之，则模糊度越高。在语篇模糊中，我们根据模糊度的量级，将语篇模糊策略分为高度模糊、次

高模糊、次低模糊、低度模糊四个等级。下面就这四大策略进行具体论述。

高度模糊策略

高度模糊就是指话语本身同交际主题的关联度极低，即记者无法从新闻发言人的话语中推理出与其问题最直接相关的结果。这种高度模糊策略主要由两种类型构成，一种是新闻发言人没有对记者的提问直接给出答案，而只是为其提供线索，从话语本身无法推理出提问所需的答案。如：“你刚才提出的具体合作事宜，我建议你向有关方面了解。”“关于你提到的具体问题，请你向国防部了解。”“有关记者去采访的事宜，我希望你们能够跟自治区政府保持联系。如果有一些新的安排，你们可以向他们了解。”在这些话语中，发问者找不到自己问题的答案。

第二种类型主要是在新闻发言人在回答一些特殊问题以及少部分是非问题时出现。新闻发言人在遇到一些涉及较为敏感的问题时。通常会采用高度模糊化策略，记者基本上无法从新闻发言人的答语中推理出答案。

问：如果有确凿证据证明热比娅是此次暴乱的幕后策划者并导致156人丧生，中国政府是否有责任要求美方将其引渡回同并对其进行审判?答：我们希望其他国家能够在事实面前认清境外“东突”恐怖分裂势力的本质，不以任何方式对他们提供同情和支持。

在此处是非问题中，新闻发言人没有对记者的提问作出回答，而只是提出“希望”这一高度模糊的话语，这就使得记者无法获取答案。

次高模糊策略

这一策略与高度模糊策略相比，话语的关联度相对高一些，即记者较更容易从新闻发言人话语中推理出答案。此等级的策略主要是用于对是非问题的回答中，而且此类问题往往是对某个事件推理结果的证实。此时。新闻发言人只是提供产生这种结果的条件，由记者自行推理才能得出答案，而且这种推理需要两步才能完成。

问：据报道。中国已经同意台湾以“中华台北”的名义参加世界卫生大会，请证实。答：关于你提到的台湾加入世卫大会问题，胡锦涛总书记已经明确表示。对于台湾参加国际组织活动问题，在不造成“两个中国”、“一中一台”的前提下，两岸可以通过务实协商做出合情合理的安排。

记者的提问带有是非问句的属性，即要求新闻发言人证明这样一种结果的真实性，新闻发言人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运用了模糊化策略给出了这种结果出现的条件。即承认“一中”。这个条件对于记者来说答案是双向的。如果台湾遵守了“一中”这个条件，答案就是肯定的，否则则是否定的。因此，此处结果需要双重推理才能得出，模糊化程度较高。

次低模糊策略

新闻发言人使用这一策略时，记者就比较容易推理出答案，一般只需要一步推理就可以了。

问：中国政府是否支持中国民众针对CNN不实报道和卡弗蒂有关言论发起的合法抗议活动?答：我注意到一些网民在自发表达他们的心声，他们反对的是对中国人民的侮辱和歪曲、不公正的报道……CNN方面的言论和态度不仅严重伤害了中国人民的感情，也严重损害了CNN自身的声誉，破坏了双方的合作关系。

在这段会话中，新闻发言人同样没有直接给出答案。但是通过其话语。我们只需要通过一步推理就可以得出答案。记者很显然可以从新闻发言人的话语中直接推理出，“我国政府是支持民众的行为”这一结果的。

低度模糊策略

低度模糊策略是语篇模糊策略中模糊度最低的一种。但也是最特殊的一种。因为此策略下的话语是对发问者所提问题的完全否决。不仅不提出答案，而且对其所提问题本身就给予彻底推翻，不予回答。但是这对于发问者来说，可以说是最直接的回答，也可以说是最模糊的回答。

问：尽管中朝关系很紧密，但朝鲜进行核试验似乎表明中国对朝鲜的影响力并不够。中方就朝核试验与朝方进行了怎样的沟通?朝方是否愿意听?答：中国不对任何国家施加影响。中国奉行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在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基础上发展同各国的友好关系。我们处理同世界上任何国家的关系都是按照和平共处五项原则进行的。

此处，新闻发言人不仅没有回答记者的问题，反而是对其提问本身给予了颠覆，记者无法从这一回答中得出他想要的结果。此处的模糊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同时对于记者来说精确性也是显而易见的，即新闻发言人根本不同意这一问题的存在，更无须作出回答，这一点记者很容易推理到，其模糊度较低。本文将这一模糊现象归人低度模糊策略之中。这一模糊策略在新闻发言人，特别是外交部新闻发言人中使用较多，这是对我国尊严的一种严正维护。

新闻发言人发布信息，阐述立场的时候要遵循坚持立场、保守机密、外交礼节等原则。巧妙地运用模糊语言可以对问题做出间接的、含蓄的、灵活的表达，使语言得体、缓和并富有弹性，增强语言表现力，使在谈论尖锐问题时不至于失礼或激怒对方，能够回避外界对正在进行中的重大事务所做的猜测和探询，从而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编校：杨彩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