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的流露

2009-04-14 04:38陆明光
文学港 2009年2期
关键词:枫树伯伯

陆明光

我总是喜欢在树旁站立,从头至尾的去观察它,亲近它。在春季,我眼前的这棵树是饱满的、充满了盎然的生机,充满了象征希望的嫩绿。这种绿它能直接进入人的心灵,进入到人的精神世界:你会感到世界的神奇、大地的博爱,进而理解为人生的美好,便会在心中油然升起一种对大自然的热爱,对眼前这个世界的留恋。再说春天,本来就是一个憧憬的季节,我的眼里好像是大地的初始,一切都可以从现在开始,地里庄稼刚显露青葱,就连身边的这棵老树,尽管枝干饱经风霜,但吐露的枝条、叶子却又嫩又细,跟其它同类树种上吐露的一模一样,跟大自然的颜色一模一样。我的目光从这棵树延伸到那棵树,继而延伸到一片树林、一片农田、一片竹林、一片水面,一片朦胧而又清晰的春天。

溪水发涨了。冬季干涸的河床,现在变得充盈,溪水从山坳深处,从岩石缝中汩汩涌出。好几股小溪汇成一股浩荡的溪流,一道美丽的春天风景线。溪水一路唱着舒伯特的小夜曲,或舒缓,或激荡,穿过树林,穿过农田,穿过竹林,穿过那片朦胧而又清晰的春天。明媚的阳光把溪流照得金光闪闪,满眼是美丽的晃荡。溪流带着我对春天的向往,带着对失去岁月的留恋,对未来的憧憬,匆匆流去……

春雨是什么?它好像是大自然的生长素。一阵春雨以后,大自然中的一切总要长出许多,春笋踢开泥土的束缚,拼命地拔节。芜青、艾蒿和一切杂草已经把被冬季的寒风吹得光秃秃的山坡打上了绿的底色,紫藤又张牙舞爪地缠绕开了,从一棵树伸向另一棵树,从一片灌木丛又移向一片乔木林,渴望把世界上的一切都纳入它的包围。树枝上抽出来的枝杈无节制地疯长,花儿们则迫不及待地地绽开了朵儿。而春天的阳光是天然的催化剂,通过光合作用,各种生命的元素被组合,叶子、树枝的颜色由嫩绿变成翠绿,而花儿则开放得五颜六色。

有人说,春天是花的季节,这个说法对江南的山区来说,这也许是对的,在北方早春很少见到花的盛开。江南地区,许多野花其实在隆冬的季节就已经孕育着花素,一旦大地回暖,它们立刻吐露芳香。野杜鹃花是开得最早的一种花,越往深山走,这种花越开得浓烈,满山遍野的都是。有时候,我会不由自主地去摘下一朵,这是我最喜欢的一种花,它散发自然的野性,又充满玫瑰的温馨。叫得出名字叫不出名字的花朵、花蕾挂满草丛、灌木丛,有的紧闭着,有的微启着,有的坦然地绽开笑容。除了绿色,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野花,粉红色、深红色、浅红色、深黄色,五彩缤纷,勾勒出春天大自然的艳丽色彩。

春天不知是什么时候到的,在不知不觉中,在一场飘飘洒洒的雨中,在明媚的阳光中,春天来了。河边的垂柳吐出嫩芽,绿帘似地挂起,在垂柳下面是迎春花的小黄点,一直伸到河里,在水面,又映着上面的图景,迎春花的小黄点在敲击水面,在迎春花的小黄点上面是一丛依依垂柳,在垂柳的上面是湛蓝的天空,白云悠悠地晃动。

在柳树的后面,桃花、杏花、李花竞相开放,三种粉色花瓣的花,构成了一个花的海洋,清新的花香在空气中流淌,使人产生联翩的浮想。春天,正是一个梦想的季节,在这个梦里,花是永恒的主题。在我的梦中,到处是流动的花,所以在春天,自然界的一切都是灿烂的,就连梦想也是灿烂的。桃花、杏花、李花,都是那种轰轰烈烈,风风火火性子的花,不像那些含蓄的花,如月季什么的,今儿个开几朵,明儿开几朵,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有它们的花,而桃花、杏花、李花则大气得多,把所有的花蕾,毫无保留地在一个很短的时间里一股脑儿开放,所以满树的、满垅的、满世界的都是它们的花。我跑到奉化棠云去看桃花,跑到北仑区的春晓看杏花,跑到鄞州下应去看李花,跑到滕头村看桃花、李花、杏花的总汇。所以在我照相机的记忆卡里,电脑的C盘里,D盘里,E、F、G盘里,都是桃花、李花和杏花,它们几乎开遍了我现实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也开遍了虚拟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那些桃花、李花、杏花将在我电脑的C盘里、D盘里,E、F、G盘里孕育生命的果实,然后变成沉甸甸的现实。这就是春天给我们播种的,春天给我们留下的。

俗世纷扰,在这个世上,我有许多关心我的朋友,有许多有意义的事在做。但也不得不与你不想相处的人相处,不得不做不想做的事,你绝对没有办法选择,只能利用闲遐的时光,回到大自然中,让一切的一切暂时忘却,忘得干干净净,让生命回到本原。一旦回到大自然中,才感到天地的美好,大自然的美好,远处的美好,近处的美好,清晰的美好,朦胧的美好,树的美好,花的美好,草的美好,鸟鸣的美好,就连虫子也是美好的,一切都好得不能再好了。走出熙熙攘攘的都市水泥森林,回到大自然的绿色中,回到大自然的五彩缤纷中,回到大自然的静谧之中,孤独的心灵会豁然开朗。眼前是满目的青,满目的绿,满目的黄,或满目的又青又绿又黄。利用有限的假期,背上照相机,一个人在人迹罕至的深山、旷野走上几天,亲近自然已是我40岁以后生命的重要组成部分,我喜欢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行走,要多快有多快,要多慢就多慢,要到哪里就到哪里,即使在一枚毫无意义的树叶前看半天,也没有人在催促,在一条小溪边逗留多久就逗留多久,无拘无束,我感受难得的自由,难得的清净。

伯伯住在山区,我有十几年没到他那里去了。伯伯年轻的时候很英俊,前些年,他到我家来的时候,身子骨看上去还挺硬朗,现在看起来,苍老了许多,脸颊上的皮肤都松弛了,脑门的皱纹都成了五线谱了,挺拔的身子也微微显得佝偻。他见到我的到来,非常高兴。伯伯住在半山腰,以前住在山下的村子,儿女们有到县城开厂的,也有到宁波、到上海经商的,只有伯伯一个人独守在深山里,我们都劝他出来,住到城市来生活,儿女们都生活这么好。可伯伯很固执,说自己没有清闲的习惯,我们还不太理解伯伯,以为他不会享福,直到现在我才真正理解伯伯。

那是用石块工工整整垒成的一排平屋,伯伯说建造这座石屋,用了好几年时间,建筑用的石块都是他从对面的山上打下来的,又用石斧把石块凿平,在没有任何机械工具和帮手的前提下,伯伯一个人把这座房子建成了。石屋依山而建,门前是一个大的平台,伯伯种上了一些花花草草,其中以山茶花和兰花为主,山茶花全然还是绿色,花期还有好几个月,兰花开得好欢,幽香阵阵,扑鼻而来,在平台的四周,种着几棵柿子树和银杏树,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树,平台下面是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溪,因为地势平坦,能看得到溪流流得很远,看得到溪流转了好几个湾,消失在峡谷里。一整天坐在石屋里,在一个没有窗玻璃的方框前,傻愣愣地坐着,从日出到日落,在我的前面是连绵的群山,花儿般灿烂的云朵浮游在青红的霞光中,群山出奇地透明,一眼能望到远处山顶上的一棵老枫树,去拜访那棵老枫树便成了我的牵挂。有一朵灰颜色的云似乎撞到了那棵枫树,好长时间都没能浮出来。

因为我与云层的距离很近,我感觉到云的涌动,云的膨胀,云在我身体中的作用,我的身体几乎要慢慢地飘起来,与流动的云融为一体。我的整个身心都融入大自然的赋予之中,尘世浮云在我的眼前消失殆尽,心里纯净透明。霞光从青红幻变成绛红,太阳已高高挂在山顶的老枫树边,把老枫树照得通红,然后太阳开始徐徐滚动,从山的这一端到山的那一端,然后我就只能感觉到它的光芒,因为整个太阳已经隐到了山的西边去了。日落也是我感觉得到的,太阳的光芒再度辉煌的时候,我知道太阳要下山了,那边的老枫树却已经脱离了光照,只剩下了模糊的树影,越发显得孤独。一阵过山风从东到西刮过来,整个大自然发出“唰拉拉”的巨大声响,整个大自然似乎在微微颤抖,太阳的最后一线光芒在大自然的颤抖中隐去。大自然突然寂静无声,连刚才还聒噪的鸟儿们都停止了吵闹,过山风以后,好长一段时间,山林中一丝风也没有,大自然似乎停止了它的呼吸……

伯伯除了石屋外,还有一项“伟大”的工程,在山下的水渠边,伯伯用刺柏和木槿做篱笆,组合围成一个封闭的庄园,一亩土地大,篱笆上的木槿花已经盛开,这是一种很不起眼的花,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一树都是花,一树都是花蕾,说明它生命的连续性,生命的顽强,从初春起,一直到晚秋,木槿树上都挂满这种粉红色的花。它的花型有点像牡丹,朵儿大,花瓣大,尽管没有牡丹花的华贵,没有牡丹花的妩媚,但因为数量多,倒也显得轰轰烈烈,篱笆长一百多公尺,这么长的一排花的长廊,能不壮观吗?因为刺柏和木槿把空间挤得满满的,刺柏的尖刺又虎视眈眈地守卫,伯伯在篱笆上做了加固,不要说人进不去,就连狗也钻不到篱笆的里面。我以为伯伯在里面种了一些什么名贵的物种,进去一看,发现种的大多是农作物,跟篱笆外的田园没多少区别,一垅一垅的地里,大多是时令的青菜、茄子,中间是一个大棚,右边跟篱笆连成一体的是一个小竹林,竹子参差不齐,看上去长势不错,不仅上面的竹子密密麻麻,底下的小竹子也势不可挡地在往上攻,伯伯拿了一把锄头在竹林里掏了好多的竹笋,用麻绳扎牢,放在一边,叫我带回家去。

竹林的旁边,伯伯搭了一个一个小小的竹架,让番茄、豆荚等爬藤的作物生长,沉甸甸、红彤彤的番茄把竹棚压得吱吱作响,而豆角则长得跟米粒那么大,它们的藤须还在张牙舞爪地攀升,抓到哪儿是哪儿,豆荚开的花虽不艳丽,但花香清郁,沁人心脾。丝瓜的藤蔓直接延伸在刺柏和木槿组成的篱笆上,在一条条长满叶子的绿茎下面,一朵朵黄颜色的花竞相开放,在黄颜色花的下端,毛毛虫似的小丝瓜正在舒展身体,它们是生长的冠军,我看到过一个二米多高的丝瓜,跟篮球运动员一样高。而向日葵则昂扬着灿烂的头,向着东方的阳光微笑。伯伯拉开大棚的卷帘,原来,棚里面种的是草莓,草莓已经成熟,满田垄都是一颗颗成熟的草莓,红玛瑙似的,我赶紧摘下一颗吃,甜甜的、酸酸的,味道真不错,伯伯拿过来几个箩筐,把一些成熟的草莓摘下,叫我带回去,给家人吃。在大棚的西边,伯伯栽种了一些果树,有石榴树、梨树、枣树,还搭了一个葡萄棚,石榴、梨、枣的果实跟花生米那么大,葡萄的果实跟米粒一般大,伯伯叫我夏季再来,那时侯这些果实大多已经成熟。

篱笆的东边是一大片长满油菜花的开阔地,油菜花的清香扑鼻而来,我闭上眼睛呼吸,又睁开眼睛,在我的眼前是一幅什么样的图景啊!在广阔的田野里,望不到尽头是一串串小黄点组成的黄色海洋,它绿色的纤细的枝干和叶子大多隐藏在黄色之下,只在很近处,才发现原来绿色也是这么多,反正不管多少绿色现在都成了油菜花世界的陪衬,如同大海中波浪的点点泡沫。四周恬静,只有微风在轻轻吹拂,把黄花微微带动,送出缕缕清香。并不强烈的太阳光照下来,油菜花好像更加兴奋起来,露出了更加得意的样子,起先是懒洋洋的,显得无精打采,现在则是精神十足,沉静的黄色变成一种灿烂的黄色,一种轰轰烈烈的黄色,那差不多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颜色,最辉煌的颜色,从这一头到那一头,又从那一头到更远的那一头,而那一头,绕过山的包围,几乎已经融入到朦胧无垠的天际。

在篱笆与田垅交界的沟壑边,有一小块肥沃的土地,伯伯在这儿种了好多我认识但不知名称的植物,我们小时候管它们叫“夜夜红、满堂红”,它们的学名肯定不是这么称呼,这两种花是我们小时候最常见的两种花,前庭后院都开满这两种美丽的花,“夜夜红”花的颜色为绛紫色,花形为喇叭型,花期十分长,从夏季一直可以开到秋季。而“满堂红”花的花期则短了许多,它的花形呈弯月型,与海棠花相似。小姐姐、大姐姐们会摘下那些花,把它们捣成浆,然后涂在指甲上,用树叶包住,过了一夜后,指甲上就留下了红红的一抹,好几个月也不会褪去。因为这两种花覆盖了我的整个童年,它们在我的以后生活中,在我的心中一直盛开着。这些年,这两种花我很少见到,在我们的生活中多了康乃馨,多了玫瑰花,多了迷你香,多了金盏花,而少了这些素净的、普通的花,所以现在见到这两种花,感到非常亲切。它们真的十分普通,十分慷慨,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慷慨得不能再慷慨,只要一点点的泥土,就连一条缝也可以,它的小苗苗也会别别扭扭地艰难地探出头来,更不用说,伯伯给了它们这么一块肥沃的土地。他本可以在这儿种上一些茄子、茭白之类的经济作物,到市场卖个好价钱。伯伯似乎也非常喜欢它们,给了它们这么好的地块,而“夜夜红,满堂红”没有辜负伯伯的一片好意,它们与万物一起愉快地成长,虽然离开花还有好长的时间,但叶子、经脉都已经铺展得很开,蓬蓬的一丛,“夜夜红”主干跟小松树的树干差不多,叶子宽大,有点像悬铃木的叶子。“满堂红”的主干稍细一些,但也壮实,叶子小巧玲珑,似香樟树的嫩叶。尽管现在不是它们的开花的时节,但我不由得在脑海里浮现出它们开花的情景,那时这条沟壑会是多么的美丽啊!

山坳中,突然有一泓明晃晃的水面出现在我的眼前,明丽的光线不均匀地分布在水面上,像是个水潭,也许这种称呼不太准确,我不知道当地人是如何称呼的,说它是湖,可能有点抬举了,它没有湖的浩荡,说它是水库,又没有水坝。根据我的理解,应该是个水潭吧。它确实是一个大水潭,因为在水面的西侧,布满了岩石,还有高高的悬崖,几股并不壮观的水流稀稀落落地洒下,我不敢称它是瀑布,但从理论上来说,它确实是瀑布,因为它的水从峭壁上流下,跟黄果树瀑布一样,跟伊利莎白瀑布一样,跟千丈岩瀑布一样,只不过场面上不一样而已。虽然只有这么一些稀稀落落的水源,它源源不断地流进水潭,使水面永远都是泛着层层的涟漪,被太阳光一照,变幻成梦幻的潋滟。潭边有三三二二棵柳树,像是自然生长的,又像是有人种植的。

山间小路几乎已经被杂草和树叶所吞没,与周遭的景致几乎同一种颜色,芜青在路的边缘掩盖了路基,上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叶子和松毛针,底下的叶子和松毛针已开始腐烂,散发出植物原始的气味,好像是远古的召唤,浮在上面的叶子和松毛针大概经过风吹日晒,反而干干燥燥,走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响声,惊动了樱桃树林里的我的“朋友”们,一群群山斑鸠、麻雀“刷拉拉”腾起,扇动着毛茸茸的翅膀,在樱桃林上空盘旋,然后向四面八方飞去,接着又从四面八方飞过来,隐藏在茂密的枝桠中,啄食一串串粉红色的果实。我佩服樱桃林主人对那些鸟儿的慷慨,再过十天半月,那些粉红颜色的樱桃会变成朱红,让山斑鸠、麻雀们这么吃掉多少啊!别看麻雀个头小,但是它糟蹋起来一点也不含糊,啄一个樱桃,它要破坏十个,这个啄一下,那个啄一下,樱桃撒得满满一地,一点也不心痛,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那肯定会惹得樱桃林的主人的讨厌。我虽然是爱鸟协会的成员,是倾向保护麻雀的核心成员,但对于麻雀的这一行径十分反感,但愿麻雀们看了我的文章后有所反思,好好改进。与麻雀相比,山斑鸠则懂事多了,它们虽然个头比麻雀大上好几倍,灵活如同过敏的麻雀,稳重如驯养的鸽子,它在啄樱桃时显得不慌不忙,像绅士吃西餐一般,对准一个樱桃啄到底,从皮吃到核,所以吃得精神十足。山斑鸠是我见过的飞行姿势最美的鸟类之一,堪与翔鹰媲美,你看山脊滑行的山斑鸠,展翅高飞的山斑鸠,还有在林间扑腾的山斑鸠,在淡淡的雾霭中,表现出动人心魄的美感,绿树向来就是鸟儿的家园,枝条摇摆着身躯招惹着鸟儿们前来,整个一幅绿意盎然、鸟语袅袅的美丽图画,我赶紧调整好照相机的光圈,记录下了美丽的瞬间。

小村庄夹在两座青山之间的狭长地带,中间是一条宽阔的溪坑,溪水汩汩,盈盈荡荡,最宽处有一百多米,水很清,能看到水底游动的鱼。溪边布满黝黑的岩石,岩石的棱角已经被激流磨平,溪水在岩石群中穿梭,有几个小孩在岩石的背上钓鱼,他们的小木桶里已经有好几十条,鱼儿们全没有刚才在水里时的神气。横贯溪坑的是一条石堰,溪水满过石堰,向下游流去,石堰主要的功能调节上下游的水量,使上游的水量基本上保持充盈状态,下游的水量少的时候,上游可以放水救援,我到过鄞江的它山堰,它也是用这一原理来调节水量的分配。溪滩上有星罗棋布的灌木和艾草随风摇曳,溪滩旁是一块开阔的水稻田,水稻田一片绿茵茵,稻子已经抽出穗子,燕子和其它鸟儿在水稻田上空欢快地飞来飞去,水稻田的中间插着一排水泥电线杆子,五股电线上停满鸟儿,恰如五线谱的音符。溪坑的右边是一排农家住宅,大部分是有马头墙的老房子,墙头湿漉漉的,爬山虎的藤蔓、常青藤的藤蔓在墙头、瓦楞上伸展,淡淡的炊烟在农家厨房的烟囱袅袅升起,整个小山村好似一幅恬静的山水画。

但更好的是小山村还有桃花的衬托,桃花可以说是春天的符号,是春天美丽的诠释。在小村庄的边沿,溪坑的上游的一片平坦处,我发现了一片桃树林,有二十多棵桃树,桃花正热热闹闹地盛开,满眼是粉红色的一片,地上是厚厚的一层粉红色,像一条彩色的地毯,软软的覆盖在松软的泥土上。连天上飞的也是一瓣一瓣的粉红色花瓣,像一只一只彩色的蝴蝶在风中轻轻地飘。那映入水中的桃树、桃花是如何的一种感觉哪?水中也是粉红色的一片,盈盈的,整片桃树林变成了水中的一个幻影,既是现实的,又是梦幻的,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而如果隔着溪水,去欣赏一半在水中一半在地上的桃树林,你的感觉,仙境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当一种美丽的鸟,蓊鸟或喜鹊,在桃树林中掠过,在清澈的溪水上掠过,当它们的啭啭声划过桃树林,划过清澈的溪水,谁还会怀疑,我们生活在尘世间。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上得了这么高的山,坡又陡,又无任何小路,我是抱着迫切要见到那棵老枫树的冲动,几乎是一种宗教般的膜拜,当我从伯伯的平台上见到过那棵老枫树以后,这两天,我的心中一直存在这样的冲动,似乎是灵魂深处的召唤,要上山去拜访那棵老树,我的性格有时侯是那么固执,有时候我很懦弱,有时候我却表现出十分的顽强。有一次,一个人去青海,花了三天时间爬上海拔5100米的图雅巴拉峰,让家人知道了都为我后怕。这次我也没有告诉我伯伯要去爬这座周边最高的山,要是知道我要爬到顶峰去,伯伯肯定也会反对的,伯伯虽然生活在山林里,但他一生中也很少到达过那个山顶。再说,这一片山林十分茂密,伯伯说,山上有野猪、豹子这一类凶猛的野兽,一个人上山十分危险。这一路上确实充满着坎坷,但更多的是我想象不到的美好,凶猛的野兽没碰到,但小松鼠、小野兔等可爱的小动物倒碰到不少。溪流就是从这座山上下来的,我大部分路程就是顺着溪流上去的,只有三分之一的路程要穿过荆棘的丛林,我又没有砍削的工具,只能在荆棘丛中蛮穿,花了半天时间,总算到了令我神往的老枫树的那山头。

其实在我攀登的路途上也碰到过不少枫树,有的也是上了岁数的,但是我都没有停留细看,这棵是我神往的树,我一定要站在它的底下,抚摸它斑驳的皮肤。当我站在它的底下的时候,我确实十分激动,像见到了仰慕已久的长者,又像在梦中一般的神圣。我从树的这一端走到那一端,细细品味那一份通过努力寻求到的美丽与神奇。老枫树似乎也欢迎我的到来,我感觉它正变换它僵硬的表情,它饱经风霜的脸上表现出热情来。我用手在老树斑驳的皮肤上抚摸,它的树皮全都开裂,像干旱已久的农田,树上爬满了紫藤、忍冬、百里香和其它植物的藤蔓,有的把老树的躯干紧紧地缠绕,有的顺着凹凸的树枝,一直爬到树冠,一直爬到蓝天白云那里去。一点都不夸张,我从树的底下举头望,老枫树庞大的身躯直插云霄,与白色的云、灰色的云紧紧地拥抱。树的周围是五彩斑斓的树叶子,厚厚一层,有枫叶的青色,有枫叶的红色,有枫叶的褐色。红色和褐色的叶子是去年留下的,青色的叶子是刚被风刮下的。其实这些叶子不全是从这一棵老枫树上落下的,在老枫树的不远处还有一棵更老的枫树,但那仅仅是一个残存的老树根,树根呈犬牙交错状,幸好不是被人为锯掉的,是自然的灾难把它折断的,我的心中稍微感到些许慰藉。树体静静地卧在老树根的旁边,大部分的树体已经腐烂,似乎轻轻的一踩,它就会崩溃。那树体静静地躺在那里有几年了吧?有几十年了吧?我的判断,它倒在那里有几十年了,而这棵树的树龄超过三百年,从它的老根上可以看得出来。站在高山之巅,历经风吹雨淋,终于没能抵御自然的灾难,我深深为老树根惋惜,同时也为旁边的那棵老枫树担忧,它随着年龄的老去,抵御自然的能力会越来越弱,总归有一天,一阵狂风就能把它刮倒,或把它折断,这是自然的法则,就像我们的人生一样,我的脑子里经常会想到那些生命终极的伤感,所以常常处于一种惊恐之中。突然,我发现在老树根的裂缝里,有好几条枫树的嫩枝抽了出来,别别扭扭,轻轻地在风中摇曳,这象征生命的嫩绿,使我又充满了对老枫树三百年以前生命的想象,它也是从这样的嫩枝开始长大的,再过几年、几十年,它一定能够长成参天大树。

春天,天气真是多变,刚才还是朗朗的天,一晃眼,下起了小雨,起先是绵绵的,后来,滴答滴答起来了,幸好有老枫树巨大的树冠挡住。雨中的老枫树越发显出勃勃生机,雨水顺着枝杈叶子间滴下来,在草地上、在陈叶间发出清冽的声音。从山顶上俯瞰,连绵的群山笼罩在蒙蒙的烟雨之中,视线中是灰白色的朦胧,是淡淡的绿,是淡淡的青,是淡淡的白。我仿佛置身于仙境,周围飘起了一层层乳白色的雾,像是在撞击着我,又像是要托起我,我的身体也似乎轻盈起来,似乎也要随着云雾起舞。又是一次美丽的邂逅,因为出来的时候,不知道会下雨,轻装上阵,连雨伞也没有带。如果雨下的时间长了,下山的时候,天要黑暗了,天黑下山可是有危险的。看看时间,现在已是下午时分,我赶紧冒雨下山,匆匆告别老枫树和老树根,我想好了,到夏天,我还要来看望它们的。

下山比上山轻松得多,我没有从原路返回,因为刚才我已经看好了一条小路,大概是猎人出没的路,从上看下,一条细长的腰带似的小路若隐若现在雨雾蒙蒙中飘着。我便顺从这条路下来,有时侯几乎是连走带滑下去的,所以速度很快,没多长时间,就下到了半山,下山之路充满着激情与刺激,又充满了享受自然的乐趣,雨丝湿透了我的衣衫,身体的感觉是回归人性本原的一种超脱状态。有时候人追求的就是这么一种状态,一种与自然抗争,但屈从于自然的状态,就像人与命运抗争一般,我们只能在命运许可的范围内与之抗争,最大限度地使自己的生命完善,不可以与命运搏斗,这样命运之神一定会用力一击,所以说我们不要去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追求一种因伤害而收获的满足,伤害自然,伤害人类。要努力去保持一份与自然的融合,与万物、与生灵的和谐相处,当欲火焚身的时候,回归到生命的本原,回归到自然当中,我们膨胀的欲望就会泯灭,我们的痛苦也就随之泯灭。

大自然的氤氲似液体般流淌,在铺满青翠的地床上、河床上、溪床上、山体上漫延开来,漫延上来,漫延下去,然后在空气中扩散,在空气中传播,一直扩散到我的心灵,一直震撼我的心灵,挖去我心灵中的阴暗部分,挖去我心灵中虚伪的部分,挖去我心灵中欲望的部分。使我的心灵脱离肉体,与美丽的大自然融为一体,与万物融为一体,与冥冥中向往的天国融为一体。雨渐渐停了下来,在不知不觉之间,天空从青灰色变成浅浅的蓝色,几缕白云定格在无边无涯的天宇之中,好似远古的一个象形文字,好似天国里传来的某种信息,凭我现在的智慧,我无法解读这来自天国的文字,留待我慢慢的思索吧。

从老枫树的山上下来到了半山腰,又翻了一座低矮的山头,我迷路了,被包围在苍茫之中,按理说从我站的位置往右边看,能看到那棵老枫树,再往下看,能看到伯伯家的屋顶上的烟囱、木制的格子窗、平台上那把吱吱作响的摇椅。可是这一切都被连绵的群山所淹没,分不清在东边还是在西边,是盲目的自信欺骗了我,我只能不管一切地盲目下去。好在这里海拔不高,不像上次在福建进了原始森林,像进入什么迷魂阵一般,真的想到这辈子可能要变成“神农架的野人”了,好在碰到了一个采药的当地人,把我带出了原始森林。这次因为知道这些山的大体走向,所以并没有感到害怕,再说这又不是原始森林。翻过两座山头就看到了一个小村落,说它是个小村落,其实还要再小一点,是一个半圆型山坳,山体是层层叠叠的梯田,有十几层,有的梯田已经种上了水稻,禾苗正吐出青青,有的梯田还晾着去年晚稻收割后剩下的稻草,一些稻草人的头上还停着顽皮的麻雀,而稻草已由金黄色变成褐色,东一堆西一堆地散落着,有的梯田则空置着,春天的土地是不会寂寞的,既然主人这么慷慨,紫云英、牵牛花、苜蓿等知名的不知名的花便从山坡边、田埂边延伸开去,再加上麻雀不知从哪儿衔来的萝卜籽,已开出了粉红色的花。一层层的梯田是一道道的风景,一层层的风景又叠加起来,各种美丽的色彩都呈现出来,各种美丽的搭配都呈现出来了,我又调整焦距,拍了几张照片。这几张照片有可能被专业的摄影杂志选用,我还要在东方热线网发一下,让网友们看看,我想届时网上一定会热闹一下。但更主要的还是留待自己以后慢慢享用,我随时可以把春天找出来,随时可以回到春天,回到春天迷途的山岗,回到青青的绿色,回到春天的五彩之中……

(责编 王 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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