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来了

羽　毛

北京,晴天。阳光射进一户普通人家。26岁的王丹在采访中不时哈哈大笑。她就是爱笑,网名“快乐妹”,曾经策划残疾人征文比赛和歌手网络大赛,放言“谁要不听话,就一脚把人踹出聊天室”,活泼得很。

新婚的丈夫刘存贵在王丹身边坐下,她将手自然地伸进他的臂弯,而他唤她“小傻瓜”。这快乐的“小傻瓜”正坐在轮椅上,偶尔会面部抽搐,手脚痉挛,是一名中度脑瘫患者。

半岁时,王丹因高烧不退导致残疾,没有上过学,就用识字卡认字,骑在父亲脖子上和小伙伴们追赶嬉戏。父亲是她的腿,是她的拐杖,童年的她因此很快乐。

然而痛苦转瞬即到。王丹很快知道自己与众不同。寡言的父亲辞掉了理发师的工作,换成夜班工作,而在公交车上售票的母亲,年复一年都是早班——她必须有人照顾,也不能上学。

她习惯了待在窗口,看别的孩子如何嘟着嘴巴上学,一身是汗地玩耍。她不肯出去,对父亲说:都玩腻了,待在家好。

晚上,她睡不着。偶尔,眼泪会打湿枕头。

2005年,王丹有了电脑,学会了打字,第一次进入“脑瘫人生网站”,拥有了另一扇窗口。在同类人中,她逐渐变得活泼开朗,成为聊天室的室主。

一天,网站来了个“异类”——刘存贵。他本无意逗留,却发现这里盎然有趣,尤其是“快乐妹”王丹,总是在笑,鼓励他人,让他怦然心动。

他对她说,嗨!

两人就此相识。刘存贵出生于内蒙古,15岁出外打工,17岁丧父,四处漂泊,孤苦无依。相过亲,失败。在福利院工作过五年,对脑瘫病人很熟悉。第一次视频,他对王丹不能自控的表情并不吃惊。

两人聊幸福也聊不幸,聊生活也聊理想。她倾听、安慰,常常细心地留言提醒:该吃饭了,该睡觉了,天冷加衣,出门小心……

之前三十年,世界给予他的,不过是辛酸劳顿,而她,仿佛天使,翅羽拂过了他风尘仆仆的心。在一个平常的下午,他向她表白了爱意。

那边的王丹,吓了一跳。她已经拖累了父母,不愿再拖累其他人,她当即拒绝。

小伙子却很执拗,一次次表白:两个不完美的人,难道就不配拥有一份完美的爱情吗?

在网上兜兜转转,进进退退,两颗心终究越走越近。去年初夏,王丹向他的爱情“投降”:“你来追吧,我看表现。”

两个月后,应王丹之邀,33岁的刘存贵提着内蒙古的奶酪和肉干,坐了10个小时的长途汽车赶到北京,敲响了王丹的家门。

见面前一晚,两人都失眠了,忐忑又兴奋。真正见了面,两人一见如故,一见倾心,竟然很快决定婚期:十一国庆节。

他们命运坎坷,又都诚挚单纯,如同一滴水碰上另一滴水,自然融合。

外人并不这么看,家境贫寒的刘存贵是否另有目的?包括王丹的父亲,忧心忡忡地对记者说:“毕竟闺女不是个健康孩子,如果他没有奉献精神,没有毅力耐心,无法承受这种生活。万一中途分开……对我们一家都是巨大的打击。”

刘存贵不多说,只是尽力做。他为她擦去嘴角的饭粒,为她做新学的肢体按摩,开心地推她出门散步,时时握紧她犯痉挛的手……面对质疑,他付之一笑:“哪里都有闲言碎语。但她是我选择的人,这是我自己的人生。”

王丹则将博客的背景音乐换成了梁静茹的《勇气》:“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流言飞语/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

婚礼上,王丹坐在轮椅上,刘存贵向二老跪地磕头,老老实实地说:“我会一辈子好好照顾王丹。她就是我今生的爱人。”

当王丹克制着痉挛,努力地给新郎戴上结婚戒指时,从各地赶来的网友和亲朋,有的鼓掌,有的抹眼泪。

婚姻并非都是爱情的坟墓。两个人相处甜蜜,正在商量尽快经济独立,好好孝敬二老,等王丹调养好身体,再要一个孩子。

采访中,刘存贵翻看记者带去的杂志,指着一幅大彩页对王丹说:“看啊,莫文蔚,美女!”王丹说:“我要看的是帅哥!”大家一起哄笑。

那个小小的家,荡漾着王丹自己谱写的新歌《幸福来了》:“你的坚持让我看到希望,我被你感动了又爱了,哪怕有再多的阻碍也不放弃,因为我知道幸福来了……”

原来,幸福与很多东西无关,但与爱有关。

你还会爱吗?在滚滚红尘的无穷诱惑里,在追求名利的喧嚣道路上,在单调枯燥的俗世生活里,你可曾感受到幸福来了,就像那对无权无钱无貌无名的恋人一般浓烈?

编辑 / 雨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