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切悼念林耀基教授

3月16日,星期一清晨,早餐后不久便接到王次炤院长电话,不似平时听惯那样沉静的语音立即引起了我的不安,感到可能出了什么事情。果然,他略带哽咽地和我说:“刚才从林耀基老师家出来,他今天凌晨去世了……”,随即和我简略讲了一下他所了解的情况。我实在没有想到他告知我的竟然会是林耀基的突如其来噩耗,只回应了一句:“怎么会?”就说不下去了。次炤说他先去院办,我才说:“我立刻给胡适熙打电话”,大约是给胡老师打电话的人比较多,我的电话很久以后才打通。电话里听得出胡适熙的伤痛,我也只能简单地替全家向她表示了对耀基去世的悼唁,请她节哀。

挂断电话,我坐下许久说不出话来,消息太突然,住得远,也不能立即赶去学校,又估计遗体很快就得送往八宝山,一时真也思绪混乱。老林和我既是先后同学,主要则是近半个世纪学院共事。此外还有点特别关系:大约也不过十年前我还住在学院鲍家街校内宿舍时,有许多年我和老林两家是一个楼隔两层的上下邻居,我上楼下楼、出出进进全都要经过他家门前。早先学院的课室和琴房相当紧张,老林的教学量较大,很多时间学生需得到他家里来上课。尤其天热时屋里空气不好,房间小声音也难处理,有时便干脆敞开大门,成了真正的“公开课”。也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真难为他以个人独具一格的教学方法和对学生的全心关爱陆续培养出了国际知名的胡坤、薛伟、柴亮、郭昶、李传韵、陆威等数十名国内外小提琴大赛获奖者,其中金奖冠军超过十位以上,为国家争得了前所未有的荣耀,大大推动了我国小提琴演奏艺术的发展和进步。当然,这些年学院的教学和教师生活条件也不断得到改善,其他老师也都陆续做出了各自的贡献。我清楚记得在我担任学院院长期间,应该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管弦系小提琴专业一直是中央音乐学院重点闪光学科之一,国内、国际比赛交流活动频繁,世界著名小提琴大师如耶胡迪•梅纽因先生和艾萨克•斯特恩先生等也成了我们学院多次莅临的贵宾,重要因素乃是由于我国的年轻小提琴手和众多虽尚年幼却已显示了突出才华的学生,引发了他们的浓厚兴趣。对此老林和我楼上楼下确也沟通不少,我们曾与老师、同学们一起为不断取得新的教学成绩而欢欣鼓舞。

这一段时日正值我还兼任了国家文化部党组成员,而且分工主管国内、国际音乐和舞蹈比赛活动事务。在1983年梅纽因国际小提琴比赛中我国选手取得了辉煌成果,青年、少年两个组共12名获奖者依次上台领奖时,其中半数竟都是来自东方的中国人,而且名列前茅。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在英国成了一条大新闻。之后梅纽因先生便向我国积极倡议,认为应该在我国举办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这便是1986年首届北京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的源起。在梅纽因先生大力协助支持下,加以文化部我所兼任职务作用,终于得到政府批准,促成了我国有史以来第一次举办国际音乐比赛,梅纽因大师出任艺术顾问。老林此时已进入国际赛事重要评委行列,他的教学业绩受到国内、国际音乐界高度评价,被誉为“伟大的小提琴教育家”,也为中国首次举办国际小提琴比赛显示了强有力的实力支持。比赛获得很大成功,引起了社会强烈反响。

随后由于我的校外工作负担加重,逐步退离了院领导岗位,九十年代末又搬到了校外较远地区居住,和老林见面及交往就少得多了,但他的出色教学讯息还是能够常常听到,我仍可与他们一同激动。北京国际青少年小提琴比赛更名为中国国际小提琴比赛,按照文化部要求并顺应地方热情,定点在山东著名海滨城市青岛,确定三年一届,老林担任评委会主席,已经举办了两届。作为艺术顾问,我仍然关注并尽可能前往出席这项情结久远的赛事,并因看到以老林和王振山教授等为引领主轴,且不断增添新生力量的队伍逐渐更加壮大而深感欣慰。

但是,这次老林突然去世的噩耗给我的震动真是太大,太出乎意料之外了,我真是完全无法言说对他此时忽然不辞而别的极为悲痛心境……

16日当天上午,我特意来到老林家中陈设简单肃穆的灵堂,在前晚刚从冰岛赶回北京的老林的女儿林蔚陪伴下,我站在耀基他依然神采焕发的大幅彩色遗照前,努力追忆旧时楼上楼下共事邻居情景,他较我年轻10岁,一同在中央音乐学院生活、工作近50载,在这鞠躬行礼之时真个是思绪潮涌……

亲爱的老林,怎么也想不到你竟然这么早就不辞西行,住得太远,也没能赶上为你的遗体送别,非常抱歉。

现谨在此代表我们全家向你表达我们对你的真挚怀念。为了你将自己一生无私奉献给了我国小提琴演奏艺术事业和对学院小提琴专业教学工作所做出的巨大贡献,为了我们半个世纪亲密合作共事和友好的情谊,这一切我永不会忘记。

吴祖强 中国音乐家协会名誉主席,中央音乐学院名誉院长

(责任编辑 张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