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阿姨的四月十三日上午

2009-09-24 06:43
青春 2009年8期
关键词:苏北阿姨

李 云

苏阿姨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早晨头顶春风脚踩电瓶车进到开满鲜花的海棠书小区那一刻,不由自主地朝着贴满员工照片的宣传栏睃了一眼,目的是想看看自己昨天刚烫的新发型。当看到出现在玻璃框里的头发被风吹炸开了,像一团鸡窝,乱七八糟地压在头上时,她莫名地有点懊恼起来。按理说,她不是那种怨天尤人的人,更不会为头发乱了的小事而怏怏不乐。但她是一个注重整洁的人。这样的爱好,使她对自己昨天刚刚烫过的发型稍稍产生了几分不满。只是这种情绪是短暂的,她很快将自己忙碌的身影融进了小区。

苏阿姨不仅活儿做得好,平时的表现也十分出色,因而深受业主们的好评,她每年还能从物业管理部门那儿拿到一份微薄的奖金。作为一个乡下女人,她为此感到十分骄傲。

种在宣传栏旁边的垂丝海棠正值盛开,花枝被春风吹拂着,伸伸缩缩地探出一个枝头过来,花色冲进眼睑——迅速,芬芳,狡诈。有一时刻,苏阿姨呆呆地望着花朵,神情突显黯然。之后,她将手掌朝花枝落去,拍得花枝乱颤:“哎,春花催人老啊!”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苏阿姨忽然被一个声音叫住了。她瞟了一眼停在脚边的黑黝黝的汽车,一时不敢将眼睛抬起来。听声音,她断定是遇到他了。这个“他”,指的是一个名叫张老板的男人。张老板长着一双著名的老鼠眼,圆额头,喜欢打红领带。他住在海棠书别墅区,具体住哪一幢不太清楚。苏阿姨想:那么多外型一样的别墅,住哪里不都一样?她担心的是他每天早晨开车去公司的时间正好是自己进入小区上班的时间,随时都有可能被对方撞上。所以,平常她总是尽量注意跟他错开。可今天因为一头乱发,她竟将这事给忘了。苏阿姨刚想故作镇定地应他一声,却又听见张老板将头伸在车窗口高声喊道:“小妹——”

苏阿姨全名叫苏小妹,自从进入这个小区做保洁员后,人们就开始称她叫苏阿姨。显然,苏小妹已经很久没有听见人叫她“小妹”了。苏阿姨再次听到这样的称呼,心头不禁一热,同时用余光发现张老板好像正从头到脚在打量自己。没容她多想什么,对方又继续说道:“你原来在这儿做事啊!”

苏阿姨突然抬起头,看着张老板回道:“是的,前年来的。你是刚搬进来吧?”

张老板听后,点点头走了。苏阿姨对着他冒着白色尾烟的车屁股傻看着,心口倒是一下子敞亮起来:“看见就看见了吧,反正是躲不过的!”

张老板比苏阿姨要大好几岁,可苏阿姨总感觉自己要比他大。作为一个老板,他保养得很好,五十几岁的人了,还是红光满面,一副十足的老板派头:白衬衫,红领带,黑西装,戴大手表,开大汽车。想到这些,苏阿姨的脸色不禁微微地红了起来,因为他们之间存在着一种微妙的关系。也就是说,对方好像有点喜欢苏阿姨。此次再次相遇,就不免想起以前的他,并与之比较了一番。

那时,苏阿姨还在丝厂上班,张老板是车间主任。记得有一次,他在发工资的时候,曾握过苏阿姨的手,又曾在办公室的一个角落里摸过苏阿姨的胸脯。平时,他看苏阿姨的眼神总是带着钩子,有事没事总喜欢找她说说话。车间里噪声响,他的嘴巴凑在苏阿姨的耳根上,喷过来的气息里携带着一股黄酒的气味,很容易将人熏醉。后来,他又趁老婆上夜班之际,牵着苏阿姨的手将其带到了厂里的宿舍……当然,那时的苏阿姨,姿色好,肤白腰细,头发黝黑。可她家贫,为了弟弟,她毫无怨言地嫁了由父母找的大鼻头男人做丈夫。丈夫有一个妹妹,苏阿姨有一个弟弟,两家父母一商量,就来了个调换亲……结果,且不去说苏阿姨的丈夫难看的大鼻头是不是能装进一个人,问题是嫁过去后,丈夫的妹妹却反悔了,最后嫁给了另外一个男人。这使得苏阿姨家赔了女儿又折了兵。苏阿姨虽然感觉到自己被骗了,可她对此却毫无办法。

张老板虽然有点喜欢苏阿姨,但俩人之间的关系始终都没有突破男女之间最后的界限。也许,他们每次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想发生点什么,可最终都未能演绎成功。苏阿姨十分清楚地记得,每次当自己的身体被张老板圈进怀里的时候,她的眼前总会突然出现大鼻头丈夫的身影,他那试图要将自己吞噬的大鼻头虚幻而又真实地正一张一合着,显得十分嚣张,又卑微无比。苏阿姨只得捂着嘴巴跑开了。最后,大概是因为害怕再次碰到张老板,她竟然做了一个令自己都感到无比惊讶的举动:彻底离开了丝厂。

苏阿姨正陷在对如烟往事的回忆中,突然发现张老板将车子又开了回来,并将一张名片塞进了自己手里。随后,他眯着眼睛说道:“今后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找我!”说完,他将车又开走了。

“你以为人家就要你帮忙啊!”苏阿姨对着远去的张老板嘀咕了一句,并顺手将名片塞进了裤子的口袋里。

每天上午,苏阿姨都是很忙碌的。因为小区里的活儿像珠串,一个接一个。扫完主干道,她得去清洗宣传栏了,这是她最喜欢做的活儿。一路上,挂在手推车上的油漆桶不停地与车斗碰撞着,并发出阵阵“叮叮当当”的声响。那声音是响亮的,又是沉闷的。而提桶里的水,会一点一点地泼洒出来,滴在柏油路面上,成了一块不规则的水阴阴的湿印子。远看,近看,都很难分辨清它的具体形状。苏阿姨有时偶尔会停下来回过头去看上一眼,并持一副琢磨的样子。她觉得它们有时像动物,有时像植物,有是还像人的形体。看着看着,苏阿姨便会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她是被那些忽而像女儿的笑脸,忽而像张老板的眼睛,忽而又像丈夫的生殖器等千奇百异的形状逗笑的。

宣传栏很长,总共分了好几栏。对苏阿姨来说,她最喜欢一周一道佳肴的推介栏。它使她学到了很多做菜的新花样。新花样搬到家里的餐桌上,可是乐坏了她的女儿。苏阿姨每每看到女儿吃得欢快的样子,就表现得乐不可支——咱们也能跟海棠书里的人一样吃了呵!宣传栏似乎成了她通向海棠书生活的窗口,有许多东西值得学习和欣赏。为此,有时为了学会做一道菜,苏阿姨会趴到玻璃上去细看一番。为了记得更加牢固,后来她又在天蓝色的保洁服口袋里专门揣上了一个小本子。

苏阿姨眼睛盯着宣传栏,手便习惯性地朝口袋摸去,准备掏本子记录。

令苏阿姨疼惜不已的女儿,并不是她亲生的。苏阿姨怀不了孕成了一桩极其头疼的事,但她又拒绝去医院看,连大鼻头丈夫也阻止她去。倒是在一个夜色旖旎的晚上,累得气喘吁吁的丈夫,张着他那膨胀得像山洞大小的鼻孔,从苏阿姨的身上下来后,苏阿姨突然和蔼可亲地说出了一个请求:如果再不行,就去领一个孩子回来吧!没想到丈夫居然点头同意了。不久,苏阿姨果然去民政部门领回了一个女儿,并为她取名叫“乐乐”。

此刻,苏阿姨和往常一样,一手按着抹布放在玻璃上,身体紧紧贴上去,眼睛盯在玻璃框内,生涩地嗫嚅着嘴唇念道:本小区物业教你一招:干煸四季豆的烹饪方法。苏阿姨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因为她识字的数量极其有限,有的字需要她费力地想上好一阵、再根据大体意思去猜测才能认识。比喻那个干煸的“煸”,她就是根据扁担的“扁”才猜出的。别看这道菜简单,可做法却罗列了很大一篇。苏阿姨趴在玻璃上记着,心里却琢磨开了:家里正好还有干酸菜,午休时要么去买点四季豆和精肉试着做做……乐乐刚怀孕,她在“伺候”她吃方面可谓操碎了心,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掏出来做一道爱的菜肴供其享用。

苏阿姨的字很难看,像蚯蚓一样弯弯曲曲,其中那个“煸”字还被她一分为二了。但这阻止不了她满心的欢喜和成就感,她的脸上,悄然荡漾起了耀眼的光泽,仿佛那个过程不是在打扫卫生,而是在温习某种幸福的细节。这使她忽然想起乐乐的到来,的确给自己的家庭与生活带来了全新的感觉。起码,她不再说什么“丈夫的鼻孔太大了”之类的话了。生活虽然依旧清贫,但总是说来,还是充满乐趣的。心态一端正,看事情的眼光也随之悄然发生了变化,甚至觉得这些年来丈夫对自己的疼爱是毋庸置疑的,叫你挑剔不了,抱怨不了。再说,她能抱怨什么呢?这日子总得一天天要过的?最让苏阿姨感到欣慰的是,乐乐知恩图报。自从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后,她依旧一口一个姆妈叫得甜蜜而绵长,说是养育之恩大于亲生父母,并保证要好好侍奉姆妈一辈子。就在不久前,腆着大肚子的乐乐还多次对她说过,等自己生下孩子来,姆妈您就不用再辛苦去做什么保洁员了。苏阿姨听后,内心虽然感到欣慰,可又有些拿不定主张。

苏阿姨知道,自从丝厂回来后,自己的生活就没有稳定过,总是这儿一榔头那儿一棒似的找活干,并且总是缺钱花。多少个春秋下来,她终于好不容易供乐乐读完了大学,并且还造了两间楼房。等到张罗完乐乐的婚事后,她总算可以松口气了,可却发现自己整整欠了外面五万元的债务。虽说做保洁员一个月才一千块的收入,但至少还是个收入,她舍不得丢手。

宣传栏边是个色彩斑斓的游乐场,平时,每当临近中午或傍晚时分,总会有一些老人带着孩子在这儿出没。眼下却显得有点冷清。苏阿姨在附近打扫卫生时,发现有只布做的“小白兔”正俏皮地睡在一张休闲椅的下边。这只“小白兔”需要苏阿姨伏下身子才能用扫帚勾出来。苏阿姨拎着扫帚走了过去,顺便将手放在膝盖上拉了拉裤子,做了个准备下蹲的动作。这时,她猛然感觉到放在裤子口袋里的名片磕了一下自己的腰。苏阿姨重新站直,摸出那张名片,小心地抚平角上的卷边,再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了上衣口袋。当她再次俯下身时,她忽然发现椅子的前面交叉着一双红脚。苏阿姨感到有点纳闷:刚才怎么没见呢?于是紧张了,像是放名片的动作不小心被人窥见似的,脸上不由得升起了一阵红晕。那双红脚分明是女人的,鞋面亮光光的,里面露出的是一截鱼网纹的黑色丝袜所裹着的肥厚脚背。猛一看,红鞋子像是一只小船儿,而圆滚滚的脚背却像是露出水面的鲨鱼脊背,圆圆地匍匐着,使得“红船儿”显得十分瘦小。苏阿姨冲着红鞋子笑了笑,然后胳膊一用力,用扫帚将那只“小白兔”拖了回来。扫帚经过鞋子的一刹那,她的膀子忽然歪了一下,竟将一星点灰尘落到了那只亮光光的鞋帮上。

红鞋子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绳吊了一下,迅速向上提去,随后静静地放到了另一边。苏阿姨对此很歉意,她提着扫帚走了过去,当她手中的扫帚刚刚落在红鞋子边上时,吓得红鞋子赶紧弹跳着站了起来:“哎哟,你还晓得擦呀,吓死人了!”红鞋子以为苏阿姨要用扫帚帮自己擦鞋,很快操着浓重的苏北口音惊诧地说。她刚开腔,苏阿姨便在心里说了一句:哦,原来是个外地人!随后,她淡淡一笑,用有点夹生的普通话跟苏北女人道歉说:“不好意思,是我不小心……”

苏阿姨的话将苏北女人逗乐了,她笑得很开朗,然后对着苏阿姨唱起了歌儿:“不是我不小心……”苏阿姨的道歉居然让苏北女人想起了一首歌曲,歌曲苏阿姨曾在电视里听人唱过。

苏阿姨说:“你唱得真好,跟电视里唱的简直是一模一样。”

“是吗?我就喜欢唱歌儿,想想,春光这么好,日子又这么好,不唱歌儿做啥哩?我也想与时俱进。”说完,她又接着唱道:“我想唱歌我就唱,唱起歌儿心情多么舒畅……”

“与时俱进。”苏阿姨这回对于对方唱歌似乎没有多大兴趣,而是情不自禁地跟着念了一句从对方嘴里吐出的成语,内心深处既感到有点熟悉,有觉得有点新鲜。

苏北女人接着问道:“阿姨是哪里人?”

苏阿姨回答:“不远,就在小区北面的村子里。”

“你是本地人?”苏北女人惊诧得瞪大了眼睛,“那你为啥还讲普通话?”

“工作需要啊。”苏阿姨懒懒地回答,语气变得轻佻了许多。

她们就这样交谈起来,苏北女人用带着苏北味儿的本地话问苏阿姨,苏阿姨却用带着本地方言的普通话回答。苏阿姨的一副认真劲儿不时地惹得苏北女人“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后来,她拍着苏阿姨的肩膀说:“阿姨,你真是幽默。”

苏阿姨也跟着笑道:“你的本地话说得真到位呢,都听不出了!”

苏阿姨的话使对方怔了怔,仿佛身上的神经被某种利器刺着抽搐了一下,可转念一想,对方又释然了,像苏阿姨这么一个老实人估计也没什么歪心思,自己没必要多疑。苏北女人于是爽朗地笑道:“是啊,入乡随俗嘛!”她一边说,一边亦步亦趋地跟着苏阿姨手中的扫帚走。

苏阿姨被对方跟得有点不好意思,便回头说:“到处都是灰尘,脏哩……”苏北女人一张粉团似的松软的圆脸让人猜不出她的实际年龄,只觉她皮肤很白,脸上的妆很浓,眼圈是青的,吊在低胸领口里的钻石熠熠闪光,炫得让人头晕,完全是一副贵妇人的模样。

“没关系,阿姨,你忙你的,我跟你随便说说话,反正我也没事呢!”苏北女人的红嘴唇一撮,话就像可爱的花蕊次第绽放。

“这个女人倒是挺随和的。”这么一想,苏阿姨觉得自然多了,你愿意跟着就跟着吧。一段时间忙乎下来,两人似乎熟悉了许多。苏阿姨知道苏北女人叫曼琳,住在海棠书小区20号别墅,跟老公经营一家纺织公司。曼琳后来居然还对苏阿姨说:“钱是有点,可就是人太忙,这不,我今天因为身体不舒服,就让老头子一个人忙去了。”说完这番话后,对方的眼睛盯着苏阿姨手中的扫帚,扯开话题说道:“阿姨,也怪我俩有缘分哟!今天一见面感觉就很投缘。看得出,你的活儿做得好,人也老实。要不,你帮我个忙吧,每周五来帮我家打扫一次卫生,我每月付你五百块。”

曼琳说话的语速极快,几句话说下来,就把苏阿姨说晕了。之后,她就拽着苏阿姨的手说是去认一下家门,丝毫不容苏阿姨迟疑。苏阿姨在心里开始算计起来:五百块能抵工资的一半哩,一个星期一次,大不了午休不休息……她显然有点动心,但一看到曼琳的脸庞,又开始显得有几分迟疑。因为她总觉得曼琳妖娆的眉眼带着一种风尘味,说白了,就是不是好女人的那种感觉。有一时刻,她甚至将对方与人们所说的那种被老板所包养起来的“鸡”连在了一起。这么一想,苏阿姨便在心里对自己说:“我给一个外地来的‘鸡打扫卫生,这像话吗?”但她的这番心思,很快被曼琳一句夹生的本地话打乱了:“到时候,我会将家里的钥匙给你。”曼琳说这话时,用白嫩嫩的手一晃,就用一张智能卡打开了一扇厚重的铜材大门,再用脚尖勾出一双拖鞋丢过来让苏阿姨换。苏阿姨听话地进去了,刚一进门,一种隔夜的烟酒味扑面而来,这使她很快洞察到了曼琳的懒惰。曼琳大概也闻到了那股难闻的气息,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生了两天的病,没气力弄!”她一边说,一边带着苏阿姨楼上楼下地看了一番。

“阿姨啊,我的要求不高,大致差不多就行了。”

“你不晓得,我家老头子也是个随便的人,他一直叫我找人,可我总觉得不大放心。”

“你只要留心点,我家老头子喜欢收藏。别看这些瓶瓶灌灌的东西,其实都挺值钱的,那都是他的心肝宝贝,你莫给弄坏了。”

曼琳说这番话时,分明已将苏阿姨当成自家的阿姨了。苏阿姨只是木然地听着,仿佛早已洞悉到自己这辈子无论如何是住不上这般富丽堂皇的房子,所以,她的眼里并没有流露出多少羡慕的神情。

来到三楼,曼琳用手推开一扇白色的房门,然后轻声说道:“这是我们的房间。”

苏阿姨倒是一心想知道曼琳的丈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能够营造一个如此豪华的家。可当她看到挂在床头巨大结婚照上那位穿着白西装、眯着眼睛的男人时,不由得皱紧了眉宇。起初,她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当她揉了一下眼睑细看时,不禁吸着气倒退了一步,然后在心底自问道:他原来离婚了呀?

离婚对于苏阿姨这辈人而言,多少还带有一些不幸的意味。所以,她的脑海里一下子蹦出了许许多多的疑问来:他原来的老婆怎么了?干嘛要离婚呢?这么一想,苏阿姨不禁对张老板产生了几分同情:你即使再有钱,不也离婚了;你再婚,怎么也不找个贤惠点的女人呢?而此时的曼琳,正在捡着丢在地板上的一件睡裙,那副懒洋洋、有气无力的姿态,让人一看就知道决不是个会干活的角色。苏阿姨恨恨地瞪了对方一眼,随即将床头柜上一只烟灰缸里的烟蒂倒进了垃圾桶。她是用手捂在缸口上倒的,所以没有一点烟灰溅出来。之后,她又帮着整理起床铺来。在整理床铺时,她从床罩底下发现了两条皱巴巴的内裤。

苏阿姨忍受着胃里涌起的巨大翻腾,憋住呼吸打扫好了上上下下的屋子。而曼琳呢,只干了一会儿就连连喊累,最后气喘吁吁地揉着腰坐在沙发上给自己的手指甲涂指甲油。她涂了手指又涂脚趾,每个手指和脚趾头都呈不同的颜色:红、蓝、青、黑……让人眼花缭乱。苏阿姨时而望着她涂指甲油的样子,时而将目光转向结婚照,似乎在猜测对方究竟比张老板小多少岁?但苏阿姨始终都无法猜出来。最后,她索性不去白费心想了:管她小多少岁呢,反正不像是个好妻子!这样一想,苏阿姨干活的手脚变得更加麻利起来。恍惚中,她觉得张老板正坐在一旁,在抽烟、喝酒,在看她打扫卫生……

经过苏阿姨的一番忙碌,家里清爽了,整洁明亮了,并且有了温暖之气。曼琳张着五颜六色的手指走近苏阿姨,那些手指像是无数面小小的彩旗在她的眼前舞动。“阿姨,你打扫的真的好!”她兴奋得有点手舞足蹈,随即捧出一个大西瓜要交给苏阿姨:“来,这个西瓜你拿去尝尝新吧!”

苏阿姨此时已经穿上鞋子站在门外,她看了一眼西瓜,声称自己胃不好吃不了冷东西而拒绝了。置身在一片明媚的春光里,她忽然感觉自己做了一件荒唐事:怎么就去打扫了呢?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在临走时,她仍然希望曼琳能给自己钥匙。因为心存这样的疑虑,她的脚步一时显得有点迟疑。曼琳似乎窥见了她的内心,只见她靠在门框上,吊着眼梢说:“阿姨,钥匙明天给你吧,今天晚上我要跟老头子商量一下。放心吧,你做的活在那儿。”

苏阿姨听后,忽然回过头去冲着对方说道:“我正在思忖这件事哩!因为小区有规定,我恐怕要辜负你的一片信任了!”

“原来是这样啊!”曼琳显得有点失望,随即做了一个挥手的动作。

“我要去吃饭了,这个麻烦你帮我还给你家老头子,他早上问过我了。”苏阿姨将手中一张有点皱褶的名片轻轻晃了晃,随即丢在了门前的水泥台上。当重新走在小区内干净清爽的路上时,她的脚步居然变得从未有过的轻松。

责任编辑 青鸟

作者简介:

李云,女,苏州作家,擅长小说创作,已发表作品若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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