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一只刺猬的伪命题

2009-09-24 06:43
青春 2009年8期
关键词:杨乐周明围墙

黎 幺

我看到你在路的拐角走进了那道门,就这样你就被它吃掉了,被吃进了你家的肚子,你总是这样被它吃进去然后吐出来。我要多想想你的样子,当你再被吐出来时,很可能就只剩下一堆白森森的骨头,到时候要认出你可不容易。刚才我跟她一起在街上遇见了你,她并不认识你,但稍后我会跟她热烈的议论你,我将不得不在你的背后,在她的面前数落你。你邀请我空闲时去你家里作客,还叫我也带着她,我不置可否。后来她指着你的背影问我你家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告诉她过去我常去那里,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我撒了谎。

其实我只不过曾经从门口经过,我常骑着一辆高大的自行车爬过一个上坡以后再滑过一个下坡,在下坡的最末尾左转一下,转过去就是你家。尽管可以看到很多栋楼房,但对于我来说在那一堵水泥围墙后的就只有你家而已,墙把你家和路隔开,墙头上插满了碎玻璃,加上围墙当中有那道永远敞开的大门,聪明人都不会徒手攀爬。于是你家就那样潜伏在近处,却拒人于千里之外。有一次我在围墙外停下来,跨在自行车上,脚踩着地,抬头看南飞的雁群。那似乎是在深秋,所以围墙外那些树也都应该掉光了树叶,我大声喊你的名字,喊了有一阵子,但你也没有出来。其实我只是好奇,想去你家看看。有这个念头很久了。从我们第一次深谈开始,我们面对面蹲着,中间隔着几棵小草和几朵不鲜艳的小花,看来那是春天的事,我们饥肠辘辘,那时的天色恰好能够让我看清你脸的轮廓,却模糊了五官,你露出苍白的牙,似乎在对我笑。在那个春天的傍晚我们坦诚相待,我甚至跟你说起我妈妈的话,妈妈常会说我可能上辈子是一只刺猬,而我始终没明白她这样讲的理由,你也没有保留,你跟我描述你的家,从门到卧室到厨房和厕所,以及那些摆设,植物和盆景,墙壁上挂着的全家合影,我悠然神往。然后你似乎就笑了,你说我家还有一个刺猬洞,专门为你准备的。我始终认为你是个幽默的人,你的玩笑不轻浮不夸张,却也很逗人。分手后我们相向而行,我一路对于你家进行了具体的想象,从门到卧室到厨房和厕所,以及那些摆设,植物和盆景,墙壁上挂着的全家合影,都如同我亲眼所见,为了配合你的玩笑,我还装腔作势的想了想我的刺猬洞开在哪里才比较合适。我骑着我的自行车,慢条斯理的晃过两条街,然后钻进了我的家。我的家是平房,除了拥有宽敞的前院,没有其他好处,这时是春天,院里的桃树只开花未结果,我对这里就更没有兴趣。妈妈在院门口阴沉地等着我,她埋怨我应该更早回来,她认为在这样的年纪我仍然必须按时按量地被她所哺育。因此我也就没有提起到你家做客的打算。

那之后我却开始留心寻觅良机,我在床上抹掉些时光,直接来到那个春天的末尾,人们为了抓住最后的春色都疯狂的出游,我们也都不例外,我们被父母扯到阳光下、草丛中,被撇在欢声笑语的人群里,在这样热闹的场景中我们被摆在一起,我们各自携带着一些水和干粮互相打了个招呼,嗨。那次我们稍稍活动了下就被卷入人流,都和自己的亲人失散了,我们在一些陌生的景物当中一直玩到看不清它们。我本应该顺理成章的去你家里看看,即使再晚回家我也不会被妈妈责怪,她想必还在焦急地寻找我的下落,看到我只会如释重负,说不定还要因此庆祝。但你提醒我,在晚上到你家做客未必会被你的父母欢迎,何况我们应该避免让父母提高警惕,否则难有下次痛快的相聚。你说服了我。为了避免我感到沮丧,你还向我透露你家有不少有趣的玩意,后来在某个炎热的日子你果然将它们中的一个推到我面前,尽管也许并不起眼,还是给了我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那是个海螺,你让我把它对着自己的耳朵,你说可以听见海的声音,我听了听却听不清什么,但我还是想,原来这就是海的声音。于是那天我将你家想成了海,墙壁、衣柜、沙发、马桶,全部都是蓝色的,你们背着重重的氧气瓶,在里面缓慢地迈步,你家的门也不上锁,我一推就进去了,你看到我来了,把氧气瓶甩在地上,脚一蹬地象条鱼一样蹿出来拉着我就出去了,我问你干吗,你说要出去呼吸空气。就这样,我,一只迷路的刺猬,常常面朝着我的洞口的方向,望眼欲穿。当再晚些时候,那只海螺被我不小心摔碎以后,我就决定主动跟你提出要求,或许在你家可以得到更新鲜的收获。所以某个合适的时间,并不奇怪的场合,温度与湿度,以及柔和的光线使我们都感到舒服,我恰好出现在你面前对你说,杨乐,带我去你家怎么样?而你说,明天吧,周明,明天爸妈不在家。你说的同时还朝我眨了眨眼。那时我们是朋友,并且各有一个名字被彼此熟记。你是杨乐,我是周明。

杨乐和周明曾经是朋友。这是杨乐同意周明到她家做客的原因,事实上这是迟早的事。

在征得杨乐同意后,周明企图将还剩下的那接近一天的时间剪掉,他一路冲刺,然后迅猛地一头扎进了床上,不由分说就潜入睡眠中。而杨乐却在细致地布置自己的房间,她整理床,因为它看起来混乱得如同战场。打扫完战场,她把自己拥有的最白净的毛绒玩具摆上去,温馨的情怀立刻油然而生。接着她面对着自己书桌上,那上面杂乱无章的躺着的一面镜子、一本女性健康杂志和吃了半袋的瓜子,她把它们丢进抽屉,然后把自己最喜欢的几本书拿到桌上来整齐地码好。她想象着自己指着整齐的桌子向她的朋友周明介绍:看这些书,一二三四五,它们各有不同,共同点是都已经被我读过。她认为周明可能就会肃然起敬,接着是衣柜,她把时髦的衣服尽量摆在显眼的地方,尽管她觉得出于礼貌,周明大概不会看她的衣柜。然后在环视了一遍后,她满意地走出去来到客厅,她打开电视看了一会,里面正在进行的谈话节目给了她一些启发,她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设想许多段正经的却也不失风趣的对话,尽管无论对方是她的朋友或者是其他的陌生人,都不太可能规矩的按照她的想法来讲话,但自娱自乐的目的也算达到了。她又起来走了一圈,从门到卧室到厨房和厕所,以及那些摆设,植物和盆景,墙壁上挂着的全家合影,都不错,肯定不会让任何人失望。但在客厅坐得久了,阳光总会渐渐隐退,阴影从窗户渗进来,等发现再拉起窗帘也晚了,杨乐于是把灯打开,白天又回到了房间里,她才发现父母们已纷纷回到家中,周明也发现了,他被从床上拽起来拖到饭桌旁,他们并不关心他饿不饿,没人征询他的意见。吃饭时他一个疏忽就把刚才做的梦忘记了一半,周明很为此懊恼,他认为这样有趣的事不会经常梦到,可就在懊恼的功夫,他就忘记了另外一半。事实上他很快连懊恼也忘记了,他只是张大嘴,用两根棍子或者一把汤勺运输些东西进去,然后合上嘴再把它们抽出去,他重复这个动作直到棍子和汤勺都没有什么可以装的东西。

然后周明就重新出现在床上,很快他就如愿以偿,不但把忘记的部分记起来,而且继续合理地发展下去。但问题又来了。尽管不是春天也不是夏天,但夜里还是出现了象婴儿啼哭般的猫叫声,而且一声比一声凄厉,多少道墙壁也挡不住它,就象猫根本就在他耳朵里面叫,周明实在没有办法当它不存在,在犹豫了半个晚上以后他决定出去处理,如果赶不走它就杀了它。尽管神志还没清醒,他还是很快被两条腿抬出了卧室,抬进冷飕飕的夜晚。他几乎还没睁开眼就摸着黑四下转悠想先找块砖。转了一会他既没找到砖也没发现猫,只发觉这环境虽然有些熟悉,但却不是他家的院子,他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水泥围墙,沿上面插满玻璃碎片,象野兽的牙齿,再看仔细些仿佛还真在动,可能在咀嚼着什么。周明就笑了,他知道这不是真的。于是他乖乖地躺下,并把手伸到身体下按按,柔软而且温暖,他果然还躺在自己的床上。既然还在床上,他也没做让人意外的事,他继续浸在睡眠里,久久没有浮上来。但猫又叫了。周明烦躁极了,偏偏它象是真的,让他无法置之不理。他再次从床上起来,虽然仍是一个可怜的睡虫,却也努力显得杀气腾腾,他冲出去,栽进夜晚深处,然后就发现自己拔不出来了。在粘稠的夜色中,猫叫声却再次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他只好等待着双眼适应黑暗,幸好这过程不太长。他很快看清了,他的面前是一道水泥围墙,沿上面插满了玻璃碎片。这真是太奇怪了,但比这更奇怪的是周明并没有为此震惊。他专注地观察那些玻璃碎片,它们似乎的确在动,但并不是在咀嚼什么,而是跟着整面墙一起依着他呼吸的节奏在起伏,那墙,或者不只是墙,也包括墙里面围着的全部,就象一只巨大的刺猬。周明长长吁了口气,不知道哪里出了毛病,看来他的睡眠质量出了情况,他躺下来用手按了按身体下面,仍然是柔软而且温暖的床垫。但他的肚子却开始疼起来。

杨乐还没有睡着,父母都在看电视,她却盯着全家人的大合照看,那上面的自己显得略有些幼稚了。再多看几眼就发现幼稚还不是全部,她简直是土里土气,过去她从没发现这一点。她找些理由安慰自己,告诉自己也许是因为太累了,她大张着嘴打了个呵欠,与此同时全身都重起来,她在沙发上慢慢下沉,随着她的下沉,房间里的灯光也在逐渐消减,在完全沉没前,她看了看父母们。他们正襟危坐,脸上带着适度的微笑,然而他们也在暗下去,慢慢地居然显得不怀好意。对于自己的挑剔,杨乐没有加以制止,她再继续看下去,这个温馨的家就成了可怕的废墟,家人们个个面目可憎。而她偏偏没得选择,只能待在这里与他们为伴。除非她握着一把枪扣下扳机,在他们的胸口开朵红花,或者在他们的头顶放簇红色白色的烟火。

对于周明来说,最大的问题不是他的肚子疼,仍然是那只看不见却听得见的猫。只要他在床上它就一定会叫,象根弹簧一次次把他从床上弹起来,屡试不爽。所以他决定干脆就置身那围墙外,或者那正是它的目的。他如同早有预谋一样在那面围墙外徘徊着,寻找入口,结果找到一个不大不小的洞。他觉得可能这就是他的洞,于是他就钻进去,他边爬边感觉到肚子疼,他想原来他竟是在自己的肚子里爬。出口有灯光,还没爬出去他就看到了杨乐一家,他们待在相框里并恰好填满了它。周明牢牢地趴在地上窥探着,感觉自己就象潜伏在战壕里,这么想着就有颗子弹从他头上嗖的飞过去。周明开始匍匐前进,他跟着子弹爬到了他们中间,爬进那幅相框,但他没继续跟着子弹打进他们的身体和头颅。所以他看不清他们在想什么,也看不出他们的身体情况,他在他们身边保持着好奇。等到安静下来,一切在他眼前开始变得确切起来。他们被挂在一面墙上,白色的墙,在他们的下方一套棕色的皮沙发靠在墙上,一套四个,其中三个上面摆着黄色的圆形坐垫,沙发前是玻璃茶几,很矮,四条粗短的腿落在木地板上,电视机和托着它的黑色电视柜正对着沙发和挂着他们的墙,两盆高大的绿色植物在电视柜的右边,而它们的右边是一道玻璃门,看起来外面大概有个阳台。单看这个客厅,并没显出什么品位,但也不必他所见过的大多数客厅差。杨乐不在客厅里。他得找到她。

杨乐回到卧室躲了起来,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但照样什么都看得见。她看见周明四肢着地,象只壁虎爬出了照片,再从墙上下来,在地板上爬行,他谨慎地爬出客厅,经过了洗手间和厨房,爬过整条走廊到了她的卧室。门似乎没锁,周明伸手一推就推开了它。尽管客厅被灯光映照得和白昼一样,但杨乐的卧室只有一片黑,仿佛跟外面是两种物质构成的世界。周明理智地认为里面不可能有吃人的怪兽,所以义无返顾地爬了进去。这里柔软而且温暖,到处都是杨乐的味道,他感觉到自己不只是进入了杨乐的卧室,更象是进入了杨乐的身体。而当杨乐看见周明象只胡闹的虫子爬进了自己的身体时,起初由于慌乱没有找到对策,只能听之任之,直到他一点点的进入她把她撑大,至少跟他一样大。她觉醒得有点晚了,在她把右手伸到两腿间试图把他捞出来时他已经整个爬进去了,连只鞋也没剩下。于是对于他们来讲,问题都变得更大了。他们分别受到不同的压迫,周明的呼吸变得很困难,杨乐的呼吸变得过于急促,但他们想的事却相同,他们想这肯定没有发生,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永远都不会发生。

于是周明就被喷了出去,杨乐象一把枪把他射出枪膛,他飞向窗外,越过了围墙,他那辆高大的自行车已经在那里等着他。然后他就跨了上去,他跨在他的自行车上,独自矗立在一片茫茫的秋色中,他想抬头再确认一下所处的季节,雁群就适时的出现,排成人字形飞过去,在右边队列末尾处的那一只显得很吃力,埋着头拼命挥舞翅膀才没有掉队,它的方向感明显存在缺陷,飞行中时而偏左时而偏右,所以慢慢地成了游移在队形以外的黑点。周明也同样没有辨别方向的能力,虽然他较为偏向于认为它们是在向南飞,但由于不能确定,所以他仍然没有为秋天找到根据。站在毫无根据的茫茫秋色中,周明恍惚了好一阵才算想起他站在这里的目的。他开始喊杨乐的名字,起初声音不算很大,他不清楚能不能传到隐藏在那围墙后面的某个角落里杨乐的耳朵里,所以很快他又提高了嗓门。周明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被行人包围,他们从四面八方走过来,从他的身边经过然后离开,他们的目光只在他脸上做短暂的停留,但随后他们会讨论关于他的话题,对于一个受到愚弄的男孩,他们通常只会毫不留情的挖苦。周明觉得也许这些人都是专程来看一看他的,他声嘶力竭地叫喊了十几分钟,为这里引来了芸芸众生,然而杨乐并没有出现。她或许正躺在床上磕着瓜子看着杂志,为自己跟他开了这样精彩的一个玩笑而得意,也或许她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紧紧地捂着耳朵,她或许很为难很犹豫,可能也在为自己发出的轻率的邀请而懊悔。但无论如何,杨乐没出现,就是没出现。周明竟倒也没感到太多意外,他似乎早就清楚将会发生什么事,他来赴约只不过是顺从的来让该发生的发生。虽然满腹的委屈不断扩张,让他混身冰冷,呼吸艰难,但也不会太危害他的健康,在眼眶里打转的那颗泪珠也只不过是为了剧情的需要。后来周明又在那里呆站了半天,然后跨上自行车走了,他双脚飞快地蹬着,快的象把刀,从路面切过,劈开两排绿化带,他的耳边塞满风声,嘴里直喘粗气,仍无法平息悲愤。之后那个秋天也随着他的背影在拐角处消失了。

而现在,周明正跟他的女友说起他妈妈的话,他们都穿着清凉的夏装,他正告诉她他妈妈常说他上辈子可能是一只刺猬,杨乐就出现了,她不只想邀请他,也想让他带上他的女友,她说她请他们空闲的时候一起到那个刺猬洞去做客。他们相遇的时间和地点都似是而非的,不是清晨也不是傍晚,也没中午那样的太阳,哪里都不太像但又哪里都很像,就是路,房子还有些树,加上一些走来走去的,面目不清的人。杨乐站在他们面前,她被包在一件好看的衬衫里,白底上均匀地缀满黑色的小圆点,她似乎专为了与他们相遇而来,话一说完就转个身,朝相反的方向走了。她扯着周明的视线直到路的尽头,一拐个弯却把它扯断了。那么她是谁呢?作为周明的女友,这个女孩当然应该这样问。路面上出现了一个坑,还有公共汽车,司机开得不慢,车从坑上跳了过去,让乘客们受了惊吓,他们东倒西歪的同时发出叫声。周明问她,你说什么?还补充说,我没有听清。

后来雨就下了起来,雨一下他们就更有理由一直这样站下去,他们头顶冒出了一把伞,他们当中的一个连着打了些喷嚏,谈话因此中断了一会,就在那片刻当中他们都注意到自己和对方映在路面积水中的倒影,他们看上去仍然亲密,但两副表情却并不再友善,直到雨停了也没有改变,他们盯着水中的两张脸被踩碎然后再拼起来。她又重复了一遍问题,周明于是回答她,谁也不是,就一个女的呗,也不太熟。随后他就意识到他的答案有部分多余了,而且体现出的含糊不清可能会给她想象,她可能会围绕着这个话题问他一整天,除了走在路上冷静地问,也坐在饭桌旁咀嚼着问,蹲在厕所里嘶哑地问,躺在床上呻吟着问,问他关于杨乐的问题,即使起初他全部都简短而明确的回答了她,但她仍然可能不断重复着提问。她最终会成功地激怒了他。他本来只不过略显出些羞涩,或者哪怕确实有些烦躁,后来却一定暴跳如雷,他会象一壶开水沸腾着,直到被烧干,直到他搜肠刮肚也再找不出一个词来继续指控她。

她确实如此,他也不出所料。

在床上发生的事让他错把她当做一座收音机,而她的乳房也被他以为是一对音箱,他张开手掌覆盖上去,她的声音就由高亢变得低哑,再轻轻摩擦,她就停了下来。可是等他把手拿开,她就又象是重新接收到了信号。他在她身上寻找开关时,她不断地把问题抛向他,“她家很好吧?”“你其实很想去她家吧?”“你还是去她家吧?”“为什么不想去?”他决定把她的乳头当作开关试一试,于是他拧了拧,感到作用似乎不大时他犯起了牛脾气,几乎快要将它拧了下来。他不但没有关掉她的声音,而且放大了它,不但放大,而且还严重失真。恐慌之余他又想要换个方向再拧一拧。这次她说不出话来了,反倒是他出于对沉默的恐惧,播放起女人的无知和自私来。等到双方性欲全无时,他们才又开始一场公平的决斗,他们慢慢就忘记了为何而争吵,只好边尴尬地装作犯了口吃,边费力地思考。周明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所有言论似乎是在很久以前沮丧地跨着自行车,站在那堵水泥围墙以外时,就已经开始酝酿了,可是却还是这样容易就倒空了。他为自己的贫乏感到难过,率先闭上了嘴。而那个小毛团,他们养的小白狗原本惊愕地蹲在一旁,此时却会活动了,它因为他们的安静而冒出来活跃气氛,它自作聪明的在他们之间来回地摇着尾巴伸着舌头,这样的撒娇显然是不合时宜的,让当前凝重的气氛顿时就滑稽起来,这让周明立刻又找到了新的烹煮对象。他重新沸腾了,他朝它喊着滚开,却没给它逃走的机会。他把它拎起来狠狠地来了一下,这可怜的东西象一只皮球砸在白色的地砖上,弹了两下就不再动了,身体撞击地面的声音和它的哀鸣都只是很短促的一声。但随之而来的是她的尖叫,那迅速塞满了整个房间,也钻进了他的耳朵,并在里面久久回荡着,直到周明逃离这里,也仍然能够听见。我以为我也听见了,难道我就是周明?

周明又来到同样的街上,被压扁的老鼠紧贴着地面警告着他,他决定他还是哪也不去了,他想找个欢迎他的床。他闭着眼睛蹬着双腿凭直觉找过去,我就被吵醒了,但也不知道是否确实醒了,我侧着头看周明在我的上空以标准的泳姿游动着,她或者你疲倦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呼唤我的名字,温柔得象在哼一支摇篮曲,你们是在问我怎么了,其实我也不完全清楚。我的眼睛只能睁开一条缝,透过一层雾气看着阴暗的房间,我只能依稀看到我们的小狗在踱步,它缓慢而认真的兜着圈子,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放射着绿光。接着我用一种不近人情的姿态拒绝了你们的安慰,我转过身背对着你们侧躺在床上,努力将自己抱成一团,头已经碰到膝盖,但我仍然觉得不够,我大汗淋漓,血脉贲张,象发春似的直喘粗气,我使尽全力继续向下沉,看起来马上可以伸出舌头去舔自己的屁眼,甚至再拼命一些就可以把头钻进去。也许我只是害怕,并因为这害怕将自己变成一只悲伤的刺猬。我拼命地想要挤出几滴眼泪,希望给自己的悲伤留下一些证据。

(选自《中国新小说》网站)

【编者评点】

这篇小说有些猛烈,有些荒诞。超现实主义的精神在无名时代的中国得以部分地展示。关于一只刺猬的伪命题,事实上是关于青春和爱情的伪命题。作者以细腻的笔触坦诚了青春的迷离、爱情的幻灭,把刻骨铭心的事实抛洒在放荡不羁的叙述中,把虚幻和真实编织在不断要求打破规则的文字中。作为读者,我为出现这些的文字这样的小说而欣喜,也真诚地希望作者能够在这条荆棘之路上继续前行。

特约编辑 育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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