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幕士对《三国演义》曹操形象的创造性阐释

2010-08-15 00:42段艳辉陈可培
沈阳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 2010年5期
关键词:译作三国演义原著

段艳辉,陈可培

(长沙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长沙 410076)

罗幕士对《三国演义》曹操形象的创造性阐释

段艳辉,陈可培

(长沙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长沙 410076)

介绍了罗幕士版英译《三国演义》是如何创造性地解读并传递曹操形象的。指出译者罗幕士对曹操形象的再创作为《三国演义》文化在国外的正确传播大有建设性的启示作用。

罗幕士;曹操;接受;阐释

名著的翻译一直是个大家所关注的话题。近年来,随着中译外研究的不断发展,中国古典名著,如《红楼梦》《水浒传》《西游记》《三国演义》等译文的准确性及可读性,越来越被关注和研究,甚至有些被重译。然而《三国演义》(以下简称《三国》)的研究不管是在原著还是译本方面都远不及《红楼梦》。在国外,迄今为止,《三国》仅有两个全译本,流行较广的是1994年由外文出版社首次在中国大陆出版的罗慕士版。

一、《三国演义》及其英译本

作为中国第一部章回小说,《三国》是中国古代成就最高的历史演义小说。《三国》的研究以其中的人物分析和道教或各种精神分析为主,对其译本的研究还属较少,更比不上四大名著之一的《红楼梦》。

在国外,《三国》也有着广泛的接受面,尤其是在亚洲国家。在英语国家,有两个流行较广的英译本,分别是Brewitt Taylor(邓罗,又译布鲁威特-泰勒[1857-1938])在20世纪初翻译、1925年首次出版的译作和Moss Roberts(罗幕士,[1937-],另有作品 Dao De Jing:The Book ofthe Way)于20世纪80年代翻译、1994年在中国首次出版的译作。这两个版本是《三国》现在仅有的英译全本。

Brewitt Taylor出生于英国苏塞克斯郡的金斯敦,1880年在 Foochow Arsenal Naval College (福州船政学堂)教授航海和数学,之后一直作为海关官员在中国的天津、北京、沈阳和长春等多地就职。他翻译的《三国》于1925年由别发印书馆首次出版。

罗慕士于1937年出生于纽约,拥有哥伦比亚大学英文专业的硕士学位及中文专业的博士学位,现任纽约大学东亚研究学院的教授,教授中文、中国哲学、中国古典文学、现代中国和日本文学以及越南历史和文化。罗慕士博士在1976年翻译出版了《三国》的简写本用于课堂教学。1982年,当时外文出版社的总编辑罗良建议罗幕士翻译整本书,于是罗幕士于1983年9月开始在北京翻译这本小说,翻译过程中得到了中外学术界人士的大力支持和帮助。罗译本于1991年由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和外文出版社共同在美国出版, 1994年由外文出版社首次在中国大陆出版。罗在其译本序言中说,自己还没精通中文时,曾看过Brewitt Taylor的译本,翻译时从中受益匪浅。

两个版本各有特色,但现流行较广的是罗本,因其较为地道的解读和考虑到本国读者文化差异所作的注释(其注释就有250页,可自成一书,且有详细的作战地图)。中国有名的翻译理论家杨武能在《翻译、接受与再创造的循环——文学翻译断想之一》中说道:“译者同为阐释者、接受者,具有先有、先见、先把握的‘先结构’,要认真负责地为译本作序跋,加注释,写评价赏析文章等,改变读者的‘先结构’。”[1]王佐良说:“吸引心目中预定的读者——这是任何译者所不能忽视的大事。”中国著名翻译家、儿童文学家叶君健说:“一部译作有没有生命力,主要取决于译者有没有个性。”[2]罗版《三国》之所以成功,很大一点便取决于详尽的注解。

二、罗幕士对曹操的解读及翻译

国内著名翻译理论家谢天振在《译介学》中说:“在文学接受理论中‘作者死了’,而翻译中‘原作者死了’,一百个演员演哈姆雷特,就有一百个哈姆雷特,那么一百个译者译《哈姆雷特》,也就有一百个哈姆雷特。”接着他还提到:“文学翻译中的接收者应该包括译者,又包括读者。众所周之,在文学翻译中,译者是一个身兼二重身份的人:对于原作来说,他是个读者,是原作信息的接收者,但对于译作来说,他是个放送者,输出者。”[3]164由此就有了译者的创造性叛逆。

曹操是一个复杂的人物。他既有雄才大略,雄豪气概,大胆机敏,是个志在统一的杰出政治家;同时他又极端利己,是个残民以逞的封建统治者;他既精通韬略,广纳圣贤,长于用兵,又师心自用,果于杀戮;既以周公吐哺律己,广听博采,又嫉贤妒能。他是个集真伪、善恶、美丑为一体的圆形人物。然而受封建思想的影响,在中国,人们普遍接受曹操是个凶残的奸雄形象,看到的是刘备的仁和曹操的奸。译者罗幕士总体上忠实原著,很好地再现了原著所描写的各色人物形象及原作者的本意。然而由于早期文化氛围的影响,罗在其译本中也体现了不少主观理解。如对曹操的解读,罗慕士并不是那么明确地表达了曹操奸雄的一面,而是时不时创造性地显出曹操一些人所不及的优点。下文将以部分罗译为例,分析因中美传统价值观念差异导致的创造性翻译。

1.罗幕士突出曹操公平平等、敢作敢为、不畏权贵的前锋意识

原著为强调曹操的奸诈,一出场就插叙了曹操儿时一故事:曹操不满叔父的管教,故意装病,父亲得知后赶来,他却是生龙活虎,并说是叔父故意骗人,其父此后再不信叔父[4]。罗慕士把原文“有权谋,多机变”译为:He was a boy with ingeniousideasfor any situation,a regular storehouse of schemes and machination.[5]“ingenious”本意是“巧妙的、机敏的、新颖独特的”等,可见罗慕士认为曹操机敏,思维敏捷。而在中国文化中,父母管教孩子,孩子孝敬父母,二者不可逾越。否则就叫大逆不道,有违伦理。

原著第二回讲何进得知十大常侍有意害他,聚集大臣讨论如何应付。激烈讨论中,曹操挺身而出。“座上一人挺身出曰:‘宦官之势,起自冲、质之时;朝廷滋蔓极广,安能尽诛?倘机不密,必有灭族之祸:请细详之。’”To this drastic step one man rose to object...这段话显出了曹操思维敏捷,知识丰富,做事谨慎!但是译者为了强调曹操的胆魄,特加了形容词“drastic”(激烈的)。这一短短的形容词就可让英语读者感受到曹操在关键时候是如何的英勇神明,果断机智,不畏权贵!与中国讲究尊卑有别,长幼有序大不相同。

第五回,袁绍不愿让关羽上阵杀敌,即便是在关羽取胜后仍看不起他们。“曹操曰:‘得功者赏,何计贵贱乎?’袁术曰:‘既然公等只重一县令,我当告退。’曰:‘岂可因一言而误大事耶?’命公孙瓒且带玄德、关、张回寨。众官皆散。曹操暗使人赍牛酒抚慰三人。”“The meritorious mustbe rewarded withoutregard to status,Cao Cao cautionedYuan Shu.”译者在此加了动词“cautioned”,代替中文一个简单的“曰”字,通过这个词,英语读者会联想到曹操是个做事顾大局,说话谨慎,避免感情用事的人。且后面的“抚慰”一词也换成了英语里的鼓舞“cheer”。单就词义讲,两者是有区别的。这个简单的词会让英语读者看到曹操爱才的一面。同时整段对话显示出曹操唯才是用,不计贵贱的胸怀。

美国诠释学家、文艺理论批评家赫施说:作品由“意义”和“衍生意”(非客观词义,带有主观性)构成,而前者与作者意谓一致,固定不变,后者则由读者确定。在此译者发挥了其主观性。正如我们所知,美国有着重公平平等的传统,看重成功的价值,与中国讲究尊卑有别,长幼有序,不可逾越的观念完全相反。他们的英雄更与曹而非刘备相似!

对于曹操的死亡,后有《邺中歌》叹之,然由于文章较长,不便全文引用,在此只略微指出译者几处有些变化的翻译:

“雄谋韵事与文心”:Grand schemes and poetry from his genius sprang.“雄谋”被译成了“grand schemes”。“schemes”有“诡计、方案”之意,译者应该取的是前者。“genius”也可见对其的称赞。“安有斯人不作逆”:Here was a man to challenge all tradition!“作逆”译为“challenge all tradition”,并无批评之意。“古人做事无巨细”: Great men of old took care in every deed.“古人”译为“great men of old”,译者加了个“great”,意思大有不同,从中性变成了褒义。金丝燕曾说:“接受本身就是批评。每一次接受,接受者都有意无意地作了选择,而文化框架在文学接受中默默地起着过滤作用。”[3]143

读者反应理论康斯坦斯派的主要代表伊塞尔和姚斯也提出作品有两级:作者写出的文本(暗含读者可作多种解释),审美的反应(指读者对本文的具体化或实现)。罗幕士正是在基本传递原著精神的情况下,不时地加入主观的理解。

2.罗幕士创造性突出曹操的乐观、真诚、坦荡

袁绍军师许攸,恼袁绍不听忠言,投靠了曹操。即便许曹是故交,曹操也并未把全部实情第一时间全盘托出。因此许攸笑道:“世人皆言孟德奸雄,今果然也。”曹亦大笑曰:“岂不闻兵不厌诈!”Xu You smiled again,saying,“The world calls you’villain.’I see how true it is.”Cao was smiling too.“As you should know,”he said,“there’s no end of tricks in warfare.”对于许攸的评价,曹操毫不否认,因为他深知战场靠的就是谋略。

曹操与孙权作战时,曹操站在战场上,以鞭指曰:“生子当如孙仲谋!若刘景升儿子,豚犬耳!”而孙权写信给曹操说“足下不死,孤不得安。”曹操看毕,大笑曰:“孙仲谋不欺我也。”重赏来使,遂下令班师,自引大军回许昌。Pointing with his whip,Cao Cao said,“Oh,for sons like Sun Quan! Liu Biao’s were pigs and pups.”就因这句话,曹操退军不战,可知其对对手的欣赏。美国人非常看重别人对自己的印象,尤其是对手眼中的自己更加真实。

韩遂的部下早闻知曹操,可惜未得见。作战时,他们均出阵看曹操。曹操高叫道:“汝诸军欲观曹公耶?吾亦犹人也,非有四目两口,但多智谋耳。”Cao Cao cried:“You’d like a look at Lord Cao?I’m only human,I haven’t got four eyes or two mouths,I’m only full of ideas,a bit smarter, that’s all!”

这些译例都体现出曹操坦荡的胸襟,真诚不虚伪,同时也表现出其自信、乐观的态度。许钧《翻译不可能有定本》中说:“一部译作,只能是对原作的一种理解,一种阐释。翻译,作为对原作生命在时间和空间上的延伸和扩展,其本身却又不可能是超越时间和空间的‘不朽’。任何一个阐释者,不管其修养学识如何,不管其意愿如何,都不可能穷尽对原作生命和价值的认识。他只能给读者提供一个尽可能接近原著的本子,不可能提供一个与原作亦步亦趋,完全对等的‘定本’。”[1]这里,也仅是罗慕士的阐释。

3.罗慕士根据英语语言文化,对某些地方作了归化处理

第二、三回讲何进与十常侍斗争,终因不听劝告丧身剑下。第二回后的评价诗“欲除君侧宵人乱,须听朝中智士谋。”Wise counsel can undo the harm ofvicious ministers,When and if it is heeded.第三回何进丧身后的评价:“汉室倾危天数终,无谋何进作三公。几番不听忠臣谏,难免宫中受剑锋。”The Han will fail,its star-told fate fulfilled,With feckless He Jin counseling the king. Deaf to honest words,he seals his doom: Quartered in the queen’s receiving room.在此,罗慕士简化了“智士谋”和“忠臣谏”,直接译为“wise counsel”和“honest words”。该处的智士和忠臣系指多人,但因英语文化只重客观事实,与中国重主观感情不同。因此罗此处采用归化法,把人译成了事。

曹操败走华容道,还亏云长为义重如山之人。有诗曰:曹操瞒兵败走华容,正与关公狭路逢。只为当初恩义重,放开金锁走蛟龙。最后一句被译为He slipped the lock and let the dragon free.原著中的蛟龙是一种褒义,而译文中的“dragon”并非此意,而是一种恶势力的象征。学者所说文本意义的“误读”有两种:第一种是文化误差所导致的不自觉误读;另一种是视界差异所形成的自觉误读。读者阅读总是从自己的“前理解”出发,按现实视界来认识[6]。因此,不知此处罗慕士要表达的是何种感情:褒或贬?但英语读者因“前理解”则会把其理解成一种对曹操的否定。

三、结 语

罗慕士对曹操的创造性翻译不可避免,毕竟他身处与中国大相径庭的文化之中。虽然对汉文化研究较深,但在读解事物时仍免不了受潜在的美国思维的影响。同时也说明原著本身存有“空白”,需读者填补。现象学大师英伽顿认为作品是他律性的:“它在自身之内包含有明显特性的空白,即各种不确定的领域:它是纲要性、图式性的创作。文本的‘空白’有待读者去具体化。”[6]199现中山大学现象学研究所教授倪梁康在《译,还是不译——这是个问题》里说:“翻译的确是一种解释,解释的对错当然取决于译者的理解水平的高低,但是无论译者的水平有多高,翻译终究还是摆脱不了作为解释的命运。”[6]16因此翻译实质上就是一个接受与再阐发的过程,是个多方面因素相互作用的动态过程。以姚斯为代表的接受美学把翻译模式从之前“原作→译作”间简单对等变为了“作者→原作→译者→译作→读者”间多方动态互动过程,即一篇译作最终的归宿是必须为读者所接受。根据两种文化的差异、不同时代背景下各种读者群的期待视野,以及译作本身的目的,译者需灵活翻译,既要忠实原著又要给译语读者足够的想像空间。正如赫施所说:“解释者的基本任务是在自己的内心对作者的‘逻辑’,他的态度,他的文化素养,总而言之,他的世界进行再造。”[6]78因此,译者本人的一些观点就免不了会进入译本,“创造性叛逆”由此而生。

[1] 许钧.翻译思考录[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1998: 227.

[2] 王秉钦.20世纪中国翻译思想史[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3:132.

[3] 谢天振.译介学[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9:164.

[4] 罗贯中.三国演义[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07.

[5] Roberts,Moss. ThreeKingdoms[M].Beijing:Foreign Languages Press,1995.

Moss Roberts’Creative Interpreting of the Character Cao Cao in Three Kingdoms

DUAN Yanhui,CHEN Kepei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Changsha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Changsha 410076,China)

Based on the readers’reception theory,Moss Roberts creatively transferred the character of Cao Cao in his translation ofThree Kingdoms.The re-creation of the character of Cao Cao by Moss Roberts plays a constructive role in the spread of the culture ofThree Kingdoms.

Moss Roberts;Cao Cao;reception;interpretation

I 242.4

A

【责任编辑 田懋秀】

1008-9225(2010)05-0051-04

2010-06-24

段艳辉(1986-),女,湖南永州人,长沙理工大学硕士研究生;陈可培(1957-),女,湖南长沙人,长沙理工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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