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代的女真文和契丹文阅读

2011-03-18 23:03包头师范学院历史文化与管理学院内蒙古包头014030
图书馆理论与实践 2011年4期
关键词:金史世宗女真

●王 龙(包头师范学院 历史文化与管理学院,内蒙古 包头 014030)

女真文和契丹文是金代前期在女真人,特别是上层女真贵族中除汉文外普遍使用的两种文字。这两种文字虽然使用范围不很广泛,时间不长,读物也不算多,但它们作为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在儒家经典的翻译及其阅读活动中,对金代乃至整个中华民族的文化以及社会发展都曾产生过重要的影响和作用。

1 女真文阅读

女真原无文字,刻木为契,部落内部传令时以“信牌”为之。后来用了辽的大臣,才借用契丹字,书写公文,“与邻国交好乃用契丹字。”建国后,随着政治、经济发展的需要,金太祖阿骨打命完颜希尹创制女真文字。“希尹乃依仿汉人楷字,因契丹字制度,合本国语,制女真字。天辅三年八月,字书成,太祖大悦,命颁行之”。“其后熙宗亦制女真字,与希尹所制字俱行用。希尹所撰谓之女真大字,熙宗所撰谓之女真小字”。[1]女真文字颁行后,成为金代官方通用的文字。它便于金统治者各项命令的发布和执行,特别是便于女真民族学习其他民族先进的文化和技术,促进女真民族文化水平的提高以及女真社会的发展。所以女真字的颁行,在突显女真的民族性,提升其民族自豪感的同时,也有益于其阅读活动的发展。也使女真字、契丹字和汉字一起成为金代并存的3种文字,多文字阅读也成为金代阅读的一大特点。

1.1 女真文的翻译及其阅读

用女真文撰写的著作保存下来的极少。从保存下来的由汉文翻译成女真文著作的目录来看,除了儒学经典外,绝大多数译著是有关汉民族治国方略和兵法等内容的。这说明,金代统治者通过给女真人提供这样的读物,目的是让他们了解汉文化和汉族伦理道德规范,提高他们的文化素养,使官吏们学习和掌握政治和军事知识,增长治理国家和带兵打仗的才干,完全出于统治者利益的考虑。而对于纯文学作品及小说则翻译的较少。但不管怎么说,金代的翻译活动比起辽代和后来的元代都更具规模。

金代的皇帝,尤其是金世宗积极推进尊孔崇儒,倡导读书兴学,并大量地翻译汉文典籍。自此,不仅汉文阅读进入繁荣期,而且女真文阅读也欣欣向荣。史载,“大定四年,诏以女真字译书籍。五年,翰林侍讲学士徒单子温进所译《贞观政要》、《白氏策林》等书。六年复进《史记》、《西汉书》,诏颁行之。”[2]大定十五年(1175年),世宗又诏译诸经。[2]大定二十三年(1183年),“译经所进所译《易》、《书》、《论语》、《孟子》、《老子》、《杨子》、《文中子》、《刘子》及《新唐书》”。世宗对宰臣说:“朕所以令译《五经》者,正欲女真人知仁义道德所在耳。”[3]可见,金世宗倡导译经的目的,就是要对女真人进行儒家思想教育。到大定二十八年(1188年),《五经》中已译出《书》《易》《春秋》,尚有《诗》《礼》在翻译中。此外,史料所记载的明昌二年(1191年),学士院所进的26种唐宋文集,它们是否是女真文译本,还无法确定。还有早已无存的明正统时北京文渊阁著录过的女真文《盘古书》《孔夫子书》《姜太公书》《孙膑书》《伍子胥书》《黄氏女书》《百家姓》《哈答咩儿子》《千字文》《女真字母》等18种书籍,[4]也是迄今所知的女真文读物。

由上面提到的翻译为女真文的书籍可看出:第一,女真统治者重视的是史书的阅读,并以盛唐之治为其楷模,而首先翻译了《贞观政要》来教育女真人。其中包括白居易的79篇考试范文选《白氏策林》,也是以解决社会现实问题为题材的、颇具实用性的读物。它们都反映了女真人经世致用的阅读观念;第二,女真人是以儒家经典为核心来进行文化教育,提高其文化素质,构建其知识结构的。正如元好问所言:“有天地,有中国,其人则尧舜禹汤文武周孔,其书则《诗》、《书》、《易》、《春秋》、《论语》、《孟子》。”[5]可见,儒家思想永远是中华各民族的文化资源和精神纽带。

大定二十三年(1183年),参知政事梁肃奏曰:“汉之羽林,皆通《孝经》。今之亲军,即汉之羽林也。臣乞每百户赐《孝经》一部,使之教读,庶知臣子之道,其出职也,可知政事。”世宗听后曰:“善,人之行,莫大于孝,亦由教而后能。”[6]于是“以女真字《孝经》千部付点检司分赐护卫亲军。”[3]一是说明金朝对推行儒家伦理道德教育的重视;二是女真文《孝经》的阅读曾在女真人中很普及;三是女真文印刷业亦很发达。此后,章宗也执行了同样的规定。泰和四年(1204年),“诏亲军三十五以下令习《孝经》、《论语》”。[7]

1.2 女真文阅读的衰落

在大批女真人南迁并与汉族人杂居相处后,由于汉民族在经济、文化上的先进性对少数民族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因此,在女真和汉族长期接触、互相学习的过程中,女真人学习汉语,并在风俗习惯和文化各方面的汉化也成为历史发展的必然。早在辽代,黄龙府(吉林农安)一带的多民族地区,汉语已成为各民族的共同语言。“凡聚会处,诸国人言语不通,则各为汉语以证,方能辨之”。[8]即使在女真的故地会宁,在世宗时期已有许多女真人不懂女真的语言文字,甚至女真的歌也不会唱了。[3]南迁到华北的猛安谋克户和汉族杂居共处,接触频繁,语言的汉化更普遍。到世宗时,更有多数女真人已不能熟练地操用本民族语言了。世宗在全局上虽然重视经济文化的发展,并取得了显著效果,但他从女真民族性发展的角度考虑,对女真人的汉化和封建化非常不满。他不但倡导东北女真人保持原有的古朴民风,而且对那里的农耕和狩猎经济也非常赞赏。为了保持自己的民族性,世宗时曾有规定,“凡承袭人不识女真字者,勒令习学”。[9]大定九年(1169年),枢密使思敬上疏论五事,其中第五件是:“亲王府官属以文资官拟注,教以女真语言文字”。[10]世宗采纳了这个建议。大定十四年(1174年),世宗下令:“应卫士有不闲女真语者,并勒习学,仍自后不得汉语。”[11]大定二十五年(1185年),世宗又说:“大抵习本朝语为善,不习,则淳风将弃。”[3]同一年,完颜璟(后来的章宗) 由金源郡王进封为原王,判大兴府事。完颜璟入以女真语谢,世宗大喜,且为之感动,并对宰臣说:“朕尝命诸王习本朝语,惟原王语甚习,朕甚嘉之。”[12]可见,女真贵族中普遍以汉语为交际工具,女真语已很少使用了。不过,金朝也向来把汉文和女真文学习放在同等重要的位置。如宣宗和章宗在少年时就由太子侍读完颜匡教以汉字和女真字。然而随着汉化程度的提高,女真文读者逐渐减少。而且,社会的发展,也对女真人的文化素质不断提出了要求。于是,大定二十六年(1186年),亲军完颜乞奴言:“制猛安谋克皆先读女真字经史然后承袭。”对此,世宗评论道:“但令稍通古今,则不肯为非。尔一亲军粗人,乃然言此,审其有益,何惮而不从。”[3]这里所反映的是,从一个普通女真官员到皇帝对阅读女真文经史,提高女真官员文化素质的高度认识。

女真文阅读一直延续到明朝前期,此后便无人可识,渐成死文字。用女真文翻译的书籍多已失传,今天所能见到的只是一些碑拓残片。明永乐年间编撰的《女真译语》集中保存了大量女真语常用词汇、文字资料和历史档案,是研究女真族历史、语言、文字、风俗、习尚等的珍贵资料,也成为认读女真文字的一把钥匙。

2 契丹文阅读和契丹读者

2.1 契丹文在金代的地位和使用的普遍性

除汉文和女真文之外,女真人从建国前到金章宗明昌二年(1191年) 十二月“诏罢契丹字”,[12]普遍地使用契丹文。就是说,在金朝的大部分时间里是3种文字并行使用的。而且契丹文也是女真人最早接触的文字之一,甚至是从接触契丹文开始了他们的阅读活动。“女真初无文字,及破辽,获契丹、汉人,始通契丹、汉字,于是诸子皆学之”。[13]说明皇上的儿孙们最初都跟契丹、汉人学习契丹文和汉字,并在后来学会了女真文。

实际上,金代作为在辽代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王朝,其政治、经济和文化是在辽代的基础上建立和发展的,而辽文化的影响更是根深蒂固。所以在金建国后的七八十年时间里,上自皇室,下至普通女真官员,有不少人是谙熟契丹文的。就是说,他们都是多文字阅读者。而且,金代也将汉文、女真文和契丹文作为同等重要的文字来对待。如天眷元年(1138年) 金朝廷规定:“百官诰命,女真、契丹、汉人各用本文,渤海同汉人。”[14]在金代的国史馆中,契丹字也始终被使用着。正隆元年(1156年),金代对国史院书写官的选拔要求是:“女真书写,试以契丹字书译成女真字,限三百字以上。契丹书写,以熟于契丹大小字,以汉字书史译成契丹字三百字以上,诗一首,或五言七言四韵,以契丹字出题。”[15]世宗在谈到猛安、谋克承袭者时,也说到:“自今女真、契丹、汉字曾学其一者,即许承袭。”[9]而且,世宗虽然是一个极力维护女真民族传统的皇帝,但他也颇赞许契丹字的表现力,而怀疑女真文的实际用途。他说:“契丹文字年远,观其所撰诗,义理深微,当时何不立契丹进士科举。今虽立女真字科,虑女真字创制日近,义理未如汉字深奥,恐为后人议论。”[16]实际上,在女真人的阅读方面,契丹文起了很大的作用。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它一直成为汉族文学向女真人传播的媒介。汉文著作被翻译或转写成契丹文,然后再从契丹文译成女真文。直到明昌二年(1191年) 四月,“谕有司,自今女真字直译为汉字,国史院专写契丹字者罢之”。[12]十二月,“诏罢契丹字”。并且在明昌五年(1194年) 三月,“置弘文院,译写经书”。[17]可见,这是专门翻译汉文为女真文的机构。

2.2 女真中的契丹文读者

许多女真的上层官员都是契丹文的积极学习者与优秀的作者和读者。如康宗长子宗雄,好学嗜书。一次陪皇上打猎,误中流失,为免于罪及射者,即拔去其矢,讬疾归家,卧两月,因学契丹大小字,尽通之。此时金尚未灭辽,国事尤重,戎马倥偬,宗雄能在养伤两月内学会契丹字,并能阅读写作,效力于国政,可谓女真贵族中好读勤学之士的杰出代表。其子阿鄰亦“颖悟辩敏,通女真、契丹大小字及汉字。”[18]女真中的杰出学者徒单镒,七岁习女真字,后又在女真学者温迪罕缔达指导下,学会了契丹大小字及汉字,该习经史。完颜勗,好读书,国人呼为秀才,能以契丹字作诗文。其子宗秀“涉猎经史,通契丹大小字”。[13]世祖之孙斡璋,多勇略,通女真、契丹、汉字。[13]此外,《金史》中所记载的通女真、契丹和汉字者还有斡论、宗宪、徒单克宁、石古乃、完颜兀不喝、纥石烈胡剌、夹谷谢奴、胡十门、布辉、孛术鲁阿鲁罕、夹谷查剌、温迪罕缔达等,他们都是女真中多文字阅读的典型,反映了当时女真贵族对多文字学习的重视。

2.3 金代的契丹人读者

在金代的读者中,契丹人占据着相当的数量。由于他们汉化程度很深,所以他们不仅通晓契丹文也兼通汉文,甚至有些人还懂女真文。他们继承了辽代契丹人尊孔崇儒,热爱汉文化的传统,读书明志,重道尚节,以其良好的儒学修养为金代文化的发展与繁荣作出了重要贡献。有关这些读者的情况,史料中也有一些记载,这里略陈数例,以证之。

辽东丹王突欲七世孙移剌履,为元初著名文士耶律楚材的父亲。移剌履家学渊源,博学多艺,善属文。“世宗方兴儒术,诏译经史,擢国史院编修官,兼笔砚直长”。[19]世宗在阅读《贞观政要》时,曾召问移剌履为什么近世没有出现魏征式的忠嘉之士。他说:“忠嘉之士,何代无之,但上之人用与不用耳。”章宗为金源郡王时,喜读《春秋左氏传》,闻移剌履博学该洽,于是召质所疑。移剌履曰:“左氏多权诈,驳而不纯。《尚书》、《孟子》皆圣贤纯全之道,愿留意焉。”[19]章宗很高兴地采纳了他的建议。大定二十六年(1186年),移剌履任翰林修撰时,向世宗表进司马光《古文孝经指解》曰:“臣窃观近世,皆以兵刑财赋为急,而光独以此进其君。有天下者,取其辞施诸宇内,则元元受赐。”[19]可见,出身于书香世家的移剌履,不仅饱读经史,深得儒学要旨,而且以自己的博学洽闻在金代的文化建设和政治舞台上发挥了重要作用。

萧永祺,本名蒲烈,少好学,通契丹大小字。耶律固奉诏译书时,他被辟置门下,因尽传其业,深通汉文典籍。耶律固死后,萧永祺继之撰《辽史》,作纪三十卷、志五卷、传四十卷。移剌粘合,“契丹世袭猛安也,兄弟俱好文,幕府延致名士。初帅彭城,雷希颜在幕,杨叔能、元裕之(元好问)皆游其门,一时士望甚重”。[20]移剌慥,契丹虞吕部人,通契丹、汉字。正隆年间,掌管契丹、汉字两司都事。

3 结语

综上所述,女真人虽然崛起于东北的白山黑水间,并且为了突显和保存自己的民族文化,创造了女真文,同时也在使用契丹文,但他们所阅读的内容仍然是儒家经典,其文化源渊也与中原文化一脉相承。可见,金代的文人学士,无论是女真、契丹,还是其他民族,同中原士人一样,饱读儒家经典,深受汉文化熏陶,既从政治国,也为文传道。他们都是中华民族中的杰出读者和儒家文化的优秀传播者。

[1](元)脱脱,等.金史 卷73完颜希尹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5:1684.

[2](元) 脱脱,等.金史 卷99徒单镒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5:2185,2186.

[3](元) 脱脱,等.金史 卷8世宗 下[M].北京:中华书局,1975:184互185.

[4]张秀民.辽、金、西夏刻书简史[J].文物,1959(3):11互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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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元) 脱脱,等.金史 卷89梁肃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5:1984互1985.

[7](元) 脱脱,等.金史 卷12章宗 四[M].北京:中华书局,1975:270.

[8](德) 马克思.不列颠在印度的未来结果[C]//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3:70.

[9](德) 马克思,恩格斯.费尔巴哈[C]//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81.

[10](宋)宇文懋昭撰;崔文印校证.大金国志校证卷40[M].北京:中华书局,1986:568.

[11](元) 脱脱,等.金史 卷73宗尹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5:1675.

[12](元) 脱脱,等.金史 卷70思敬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5:1626.

[13](元) 脱脱,等.金史 卷7世宗 中[M].北京:中华书局,1975:161.

[14](元) 脱脱,等.金史 卷9章宗 一[M].北京:中华书局,1975:208.

[15](元) 脱脱,等.金史 卷66始祖以下诸子[M].北京:中华书局,1975:1558.

[16](元) 脱脱,等.金史 卷4熙宗 纪[M].北京:中华书局,1975:73.

[17](元) 脱脱,等.金史 卷53选举 三[M].北京:中华书局,1975:1182.

[18](元) 脱脱,等.金史 卷51选举 一[M].北京:中华书局,1975:1141.

[19](元) 脱脱,等.金史 卷10章宗 二[M].北京:中华书局,1975:1232.

[20](元) 脱脱,等.金史 卷73宗雄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5:1680.

[21](元)脱脱,等.金史 卷95 移剌履传[M].北京:中华书局,1975:2099.

[22](金) 刘祁.归潜志 卷6[M].北京:中华书局,1983: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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