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信仰、杂糅——人生感悟的异类表达——解读谭恩美的《喜福会》和《我的缪斯》

2011-04-11 03:01戚国华
黑龙江社会科学 2011年4期
关键词:谭恩美缪斯喜福会

都 娟,戚国华

(广东科学技术职业学院 a.外国语学院;b.人文学院 ,广州510640)

命运、信仰、杂糅
——人生感悟的异类表达——解读谭恩美的《喜福会》和《我的缪斯》

都 娟a,戚国华b

(广东科学技术职业学院 a.外国语学院;b.人文学院 ,广州510640)

《喜福会》和《我的缪斯》是美国当代著名华裔女作家谭恩美的作品,前者是虚构的艺术作品,后者是作者真实的生活随笔,两部作品中亦幻亦真的人物命运都令人瞩目与感叹。作者对命运、鬼魂、信仰等人生难解之谜的异类表达,不仅带有明显的中国文化意味,也有西方文化的痕迹,混合信仰在人物形象和作者身上“杂糅”呈现,折射出华裔在跨文化语境中两难的生活处境与信仰选择及文化接受。

《喜福会》;《我的缪斯》;命运;信仰 ;杂糅;谭恩美

一、苦难与惊悚——曲折的人生经历

1.家庭中分裂的信仰教育

对人生苦难的悲痛叙述、对鬼魂“晦涩想象力”的渲染、对信仰与命运等人生难解之谜的描述、对生活中神秘的非理性现象的解读、对深厚而丰富的人性的探讨与思考等,是谭恩美的生活经历以及小说创作的主要题材与内容,是对东方人特有的心灵世界在异质的西方文化中的异类表达。一般来说,作家作品的形成常常与其生活成长经历有较大关系,谭恩美未成年时的家庭生活使她承受了许多的磨难与伤害,其心灵深处带有明显的分裂与深深的恐惧意识,形成她对不可知的命运与信仰的独特领悟。

了解谭恩美的生活经历,先看看她的两段文字:“我家里有两种信仰,父亲信仰基督,母亲信奉中国的宿命论,这两种信仰好像足球场上各具一方的球门,我在期间奔跑,试图躲开弹射到空中的危险炮弹。”[1]6-7“我们家里有两种鬼魂:一个是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的圣灵……另一种鬼魂来自母亲,我们不能谈论,因为他们属于另一种不同的信仰,不被圣灵的世界接纳。然而他们确实就在我们家里,我能感觉得到。”[1]11-14人的本能是具有宗教情结的,尤其是面对苦难厄运的时候,需要有依靠与敬拜的对象来满足内心最深切的安全渴望。但父亲潜心信奉并且绝对信服上帝,传递给她的信息是:天主会听祷告并会完成他的所有心愿;而母亲则认为冥冥中自有命运安排,该信息表明:人的命运和上帝没有关系。父母的信仰冲突使小小的谭恩美无所适从,柔弱、孤单、敏感的心灵产生莫大的困惑与恐惧,给她带来矛盾与颠覆性的深切影响。

由于哥哥和父亲因“诡异的巧合”皆患脑癌相继在6个月内去世,母亲开始向她心中的鬼魂求助以对抗这些厄运,在她的鬼魂引导下,全家在美国和欧洲各地四处漂游寻找住所,颠沛流离的生活更加剧了谭恩美内心的痛苦与矛盾。母亲还经常强迫她使用显灵板占卜吉凶、寻求指引,以致她“能与鬼魂交流”并产生了许多匪夷所思的幻觉与怪事。

在父母不同信仰的环境中,谭恩美的信仰迷茫,母亲的强势影响,使得她渐渐离开父亲的基督信仰而走向偶像化的神秘主义之旅。这种充满动荡、迷茫、自卑、叛逆的生活环境形成了她独特的人生观,对这个世界充满恐惧、缺乏安全感,常常追问命运是怎么回事,它是教训、诅咒,还是上帝策划的一场恶作剧?是对善的恩宠还是对恶的惩罚?是运气还是偶然?这些纠结的思考和描写体现在她作品的各个角落,在西方异质文化中尤其显得神秘怪异。

2.惊险经历中形成的生命哲思

成年后的谭恩美经历了许多可怕的、震撼她生命的不幸事件。18岁遭遇车祸,导致面部多次整容;24岁生日当天好朋友皮特遭枪杀,精神受到极度创伤,由此做过许多奇怪的梦,并得到皮特鬼魂的建议与指引,还听到了他的笑声;好朋友编辑患癌症去世;泥石流历险;灵媒在家中捉鬼;成名后被跟踪与被毁谤;看到母亲在世的最后一周与鬼魂说话;在准备接受媒体采访时发生了“9·11”事件;不停地出现幻觉;长时间的忧郁与焦虑;莱姆关节炎病的持续折磨等等。这些远超一般人的磨难创伤、惊险离奇、怪诞诡谲,戏剧性的亲身经历都深深地郁结在她内心深处,使她无力超拔、无法解释,而只能沉浸其中。“我时常在这两种猜测中摇摆不定:是难以置信的幸运还是无以复加的不幸,究竟是命在旦夕,还是注定总能化险为夷?”[1]260深刻的人生体悟和坚韧的生命力量形成了她独异的性格和心理气质。正是这些带有悲切、阴森的奇幻体验与“阴郁的气质”成为她创作的重要心理背景,不仅制约着她写作题材的选择、主题意蕴的表现以及创作风格的形成,而且还成为她写作中永不枯竭的创作资源。

千百年来人类不断尝试解开人生的种种奥秘,历史上跟命运有关的信仰、传说和神话俯拾皆是。古希腊人认为在人与神之上还有命运主宰一切,它既支配人,也支配神,它是不可抗拒、不可解释、难以捉摸的。但是,人类不应该悲观,应肯定痛苦而又藐视痛苦,正视悲剧而又要逾越悲剧,并在悲剧的高贵与伟大中品味自身的不凡。在关于命运的沉思冥想中,谭恩美发出了独特的声音,在直抒胸臆或是间接说明中表达了自己的个性和逐步形成的生命哲思——在命运浮沉中寻找“生命的平衡”!谭恩美做到了这种平衡,她没有默默忍受坎坷命运的无情摧残,而是一直与深渊般的无边苦难搏斗,获得了“坚韧的生命力量”,传播着她积极的生命哲思。

二、《喜福会》中的许露丝——信仰取向的迷茫

“我母亲信仰上帝已有好多年了。上帝在她,似一只神圣的水龙头。只消龙头一扭,上帝的恩典就哗哗流出来了。她说,就是因为‘信仰’,才会令那么多好事涌到我们家门内。”[2]为了表示她的虔诚,做礼拜时她都随身带本小小的人造革面的《圣经》。但在儿子坠海那天,她手里拿着《圣经》,仰望天空,呼唤上帝降恩赐福,但没看到儿子得救。接着她用在中国时人们都用的方法来祭海,以平息龙王的怒气,甚至将妈妈留给她的遗物——蓝宝石戒指也献给了龙王,也没见龙王领情。从此,她对西方的上帝和中国的龙王都失望了,那本《圣经》也被用来垫桌脚,使桌子不再晃动,仿佛失却儿子的痛和失却上帝的空也随着桌子的稳定而获得心理平衡了。许安梅心中的上帝,是只能赐好事的圣诞老人,当“那么多好事涌到我们家门内”时,看到了“信仰”的好处。但是,当她在生命最苦难的时刻需要上帝的帮助时,上帝却没有满足她的要求,她立刻就对上帝失望,丢却了“信仰”。由于她对苦难背后那个不可揣测神灵的恐惧,使她不能得罪任何一位神,所以,她既向上帝祈求,又向龙王祭拜。即使因这次打击对上帝的存在产生了质疑,她也不敢完全放走这位“神”,迷茫的虔诚使得她将那本《圣经》压在桌腿下之前,在“新约”前一页《灭亡》页面上写上了儿子的名字:许平,并将《圣经》打理得一尘不染,心存侥幸地期望出现神的拯救。

信仰是一个人的心灵归宿,是一种隐秘的内心经验,它确实不能改变命运,但能关切生命,提供深切的安慰,得到平衡人生各种遭遇的力量,真正的信仰能超越命运。许露丝的信仰是中国移民中西混合式民间信仰状态,信得急功近利,把信仰当成了工具,不要信心只要眼见,不要等待只要事实。谭恩美借许安梅这一人物形象,尝试着建立一种超越地域、超越有形无形之藩篱的精神归属,以调和信仰与命运、理性与非理性、真实与幻觉的关系,但是由于信心的软弱,失去坚定的目标,导致信仰迷茫,她因此体尝到观念与行为的矛盾冲突,产生焦虑。谭恩美笔下的这种徘徊在中式的信念和西式的信仰之间的无附着、无归属感,也是在跨文化语境下生存的华裔常常经历到的信仰迷茫。

三、《我的缪斯》中的各路“神仙”——混合与杂糅

1.助其写作的神秘“缪斯”

缪斯是希腊神话中天神宙斯的九个女儿,分别掌管音乐、文学、绘画等艺术之神。欧洲诗人常以她比作最能激发艺术家创作灵感的象征,即第六感女神,又名缪斯女神。这些女神们以自己独特的魅力成为人类表达自己的重要选择。而谭恩美的缪斯,则“是一种内心的过程,通过它人们可以把生活和作品结合在一起”[1]178。她心中的缪斯也是由若干个“神”构成:是记忆加上想象——删掉无数次错误的开头,再乘上创作期间的辛劳;是她那影响了她对这个世界认知方式的母亲;是她的外婆;还是一种说不出、但感觉得到的心灵感应,每当它降临,思路上的所有阻塞都云开雾散,文思泉涌,语汇也变得更加丰富……整个宇宙万物都俨如她的朋友,赋予她一种超凡的能量,帮助她写作。“我始终觉得鬼魂作家在助我写作”[1]179。这些赋予她超凡能量的众多缪斯在奇迹般地带着她从实际的人生转向艺术的人生,徜徉在艺术审美的自由之境,借着各路神仙的仙灵,人和神到达了统一。她把类似于自传的随笔集命名为《我的缪斯》是有深意的,是将古希腊文化精神与东方神秘主义精神结合起来,构造出一条自我拯救之路——艺术信仰之路,借着她的“缪斯”,完成了她对人生感悟、“命运与信仰”的异类表达,找到了一直渴望的“生命平衡”,情感得到了寄托,心灵得到了安慰。

2.混合与杂糅的信仰

在谭恩美家中,从屋里的摆设、平时的衣着、幸运符的选择,如龙、镜子、大瓷花瓶、鸟笼、龙椅、绿松石、毛笔等,却皆具中国文化符号的意味,她甚至相信方位风水、龙镜驱魔,并做出给瓷瓶供酒等中国民间信仰的举动。在解释这些极具东方神秘特色的元素的作用时,她的回答是:“在过去的若干年里,我幸运得令人难以置信。这些吉祥物或许缺少美感,但给我带来吉利,这应该是一种补偿。”[1]165虽然她标榜自己是美国作家,但写出来的内容与表达的思想或现实生活中的她仍彰显着中国文化的风韵,“她的与生俱来的中国血统和父母潜移默化中传统的中国文化使他们不能像普通的美国人那样来看待东方中国”[3]。她的文化底子实际还是中国特色的,正如她自己所说:“如果你到我家,也许不会看到什么明显的迹象表明我把自己的命运交付在神的手上……我还摆了几个新世纪的水晶球。”[1]163所以,并不像赵健秀在评论谭恩美的作品时所认为的:“那些写自传的华人都是基督徒。”[4]这种中国情结使她的信仰回归在人本价值体系内,为读者展示了她自己的思考与信仰,她的信仰是杂糅的,是儒释道、基督教、东方奥秘等信仰的混合,即以中国民间信仰为主,间杂新世纪运动的混合、杂糅的信仰,她在接受采访时也表明:我没有单一的宗教信仰,我相信宗教有共通之处,我爱从自身找到信仰。很明显地她把信仰当做她自己的一种投射,而谭恩美的混合信仰也代表了一些人的普遍信仰,即相信有神,但他是谁就没有确据把握;相信命运,但踌躇于偶像崇拜与唯一真神原则的取舍。

她的这种混杂信念在《我的缪斯》结尾时被总结为:“我不再被命运和恐惧所扰,我心存希望,抱着这种希望,我有改变错误的信念。”[1]279但令读者探究的是,她的作品中并没有点明她的“希望”具体是什么、她要改变的“错误”信念是什么以及是如何改变的?在追踪和分析她的信仰时,发现她仍给人一种模糊、空泛、神秘、勉强之感,一切皆停留在“感觉”中,因此可以理解为:她的作品没有传达出纯正的信仰,而只是对人生感悟的异类表达。尽管如此,她的作品对读者研究华裔移民在跨文化语境中两难的文化与生活处境以及信仰选择还是重要的参照和案例。

[1][美]谭恩美.我的缪斯[M].卢劲杉,译.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2007.

[2]谭恩美.喜福会[M].程乃珊,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9:103.

[3]华茜.东方神秘降服西方文明[J].名作欣赏,2009,(2):93.

[4]徐颖果.我不是为灭绝中国文化而写作的——美籍华裔作家赵健秀访谈录[DB/OL].人民网,2004-03-04.

J4

A

1007-4937(2011)04-0090-03

2011-04-25

上海市教委人文社科研究项目“当代美籍华裔女作家谭恩美作品研究”(09YS460)

都娟(1958-),女,山东青岛人,讲师,从事美国文学研究;戚国华(1962-),女,山东黄县人,副教授,从事美国文学研究。

王晓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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