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杜拉斯作品中的异国爱情创作模式

2011-04-13 05:45
关键词:杜拉斯异国爱情

缑 英 杰

(新乡学院 文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0)

论杜拉斯作品中的异国爱情创作模式

缑 英 杰

(新乡学院 文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0)

在法国作家杜拉斯的作品中,“异国爱情”是一种常态的创作模式,由于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国度,其男女主人公爱情的结局往往充满了绝望和悲怆。这类故事模式的自传色彩比较突出,它的形成与作家的成长经历、个性特点密不可分。

杜拉斯;异国爱情;自传;成长经历;情感个性

玛格丽特·杜拉斯是20世纪法国著名的女作家。这位不同寻常的女性以她不同寻常的身世、经历、文字、作品,给读者带来了一次次惊奇,也给人们留下了一个又一个谜团。她模糊了文学与生活的界限,拉近了现实与想象的距离,设置了种种障碍与迷雾,让读者沉醉于她的传奇一生和独特作品之中。

一、杜拉斯笔下的异国爱情创作模式

杜拉斯一生写过六十多部小说、戏剧和电影剧本等不同形式的文学作品,她拒绝一切规则,凭借着非凡的激情去生活与写作,她的绝大多数作品以爱情为题材,其中跨越时空的异国恋是最为她热衷的爱情故事题材,这类作品数量既多,同时又倍受读者喜爱,是她的基本写作模式之一。在电影剧本《广岛之恋》中,一位来自法国内韦尔的女演员在日本广岛拍戏时,与日本建筑师产生了异国恋情。两个都有家室的异国男女,在一个刚刚遭受战争重创的城市里,迸发出原本就不必受战争和国别羁绊的爱情,这种爱情在彼时彼地诞生,既是永恒人性的自然涌现,又是心灵的孤独脆弱所致。相遇的第二天,她就要回国,“广岛”与“内韦尔”是彼此留给对方的永远记忆。剧本的整体基调是一种绝望、茫然和无奈,伴随感动、震撼和激情而至的是消逝、沉寂和虚无,如同缤纷多彩的泡沫的分解。在剧本中间,作者穿插了女演员在少女时期与一位德国士兵的爱情悲剧。对于当下而言,那更已经成为一种不可复制的记忆,它似乎在暗示着接下来的那场奇异的异国恋情将具有相似的结局。同样是爱情,同样是异国男女,同样是永不相见的悲剧——后者是更现实意义上的悲剧。爱情、异国爱情、异国爱情悲剧,这一系列字眼或许可以解释杜拉斯爱情小说的基本模式及其表达爱情与众不同的角度。

最能够成就杜拉斯声名的是她于七十岁出版的自传体小说《情人》,这是继《广岛之恋》之后再次引起世界读者,尤其是中国读者注目的一部作品。在这部作品中,杜拉斯对异国爱情创作模式的书写达到了一个总结性的高度,堪称此类写作模式的集大成者。杜拉斯从十几岁开始创作,几十年的创作经历似乎都在为她晚年的这部创作做铺垫。这部小说以一个年仅十六岁的法国少女在渡江时与一个中国富家少爷邂逅开始,渲染出了一幕疯狂而绝望的爱情悲剧。小说中的男女主人公种族肤色不同,他们的恋爱背景是完全隔膜的,但不同的文化、语言、生活方式都不是阻止异国恋情发生的实质因素,尽管是熟悉的,同时又是彼此陌生的,无论如何,这场曾经震撼心灵的恋情却是以悲剧收束的,也正因为它是悲剧的,所以它又是那样令人印象深刻、令人刻骨铭心。湄公河上的白人小姑娘与中国北方的黄皮肤男人的爱情就是这样,爱情、灵魂、肉体和语言都是绝望的,这也是小说的整体感情基调。

二、杜拉斯创作中的自传色彩

爱情小说为杜拉斯带来了巨大的声誉,除了上述两部作品之外,还有诸如《爱》、《直布罗陀的水手》、《黑夜号轮船》、《英国情人》、《坐在走廊上的男人》等等。可以说,这是一位为爱情和写爱情故事而创作的作家。并且,此类故事中的女主人公也或多或少地有着作家的影子,融入了作家自身的思想情感。所有的人物和环境都扎根于她的生活,而且她自己也一直在朝着这个方向实践,那就是把虚构的作品和真实的存在联系起来,生活和写作合二为一。正如杜拉斯所说,“我写女人是为了写我,写那个贯穿在多少世纪中的我自己”[1]87。《广岛之恋》中的女主人公,在经历上虽不等同于作者,但在对爱情的渴望和态度上,二者却如出一辙。在不寻常的年代中,她们上演了一幕不落俗套的爱情故事,然后又把它永远定格在这个美丽的姿态之中,令人一生都回味无穷。自传体小说《情人》一书更能解释杜拉斯的爱情态度。杜拉斯出生于印度支那的越南西贡附近。父亲是政府官员,母亲是小学老师,她是他们的第三个孩子。她七岁时父亲去世,他们成了贫穷的白人,十六岁那年,她在湄公河上邂逅了中国富家公子雷,她称这段恋情为“年轻白人女孩的失去童贞”。这些就是杜拉斯初恋故事留给她的记忆。通过文本可以知道,作者晚年对爱情的理解和体会还是那样敏感和热烈,她以穿越时空的笔触和饱经沧桑的语调叙写少女时的爱情故事,显得别具一格。当晚年的杜拉斯在风尘染白鬓发之际回眸那段尘封已久的异国恋情时,她依然能用极其惨痛的语言表达出人生的悲剧,把爱与恨演绎得如此分明紧密,这不能不说是一个传奇。

由于工作的关系,作家在印度停留过一段比较短暂的时期,于是有了如《印度之歌》、《恒河女人》等系列作品。总之,杜拉斯在异国的生活经历、生命体验和生存感受,为她日后文学创作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素材,这也在一定程度上构成了她成为一名极富异国情调的作家的先在条件。“异国”、“他者”是她笔下经常出现的情节背景和主要内容,而恋情也就自然发生在其中。正如巴柔所指出的那样,“一切形象都源于自我与‘他者’,本土与‘异域’关系的自觉意识之中,即使这种意识是极其微弱的。因此形象即为对两种类型文化现实间的差距所作的文学的或非文学的,且能说明符指关系的表述”[2]。这段话可以看作是对杜拉斯作品抽象而理性的诠释。

从印度支那到印度、到广岛、到中国,杜拉斯不停地重复相同、相似或相矛盾的故事,在关于爱情的主题中,异国爱情是一个令她陶醉与热衷的主题。她经常在个人与现实的故事中融入虚构和想象,因此,阅读杜拉斯的作品,同时也是在追踪作家本人一生的轨迹。杜拉斯以她的生存和写作印证了其生命中“不安稳”的一面。

三、作家充满残缺美的异国成长经历

此类创作中的男女主人公的异国身份,除了与作家追求情节超凡脱俗的目的有关之外,还源于她自身的经历积淀。她从小作为一个异国人生活在印度支那,东方文化和异域风情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除了童年时代,一无所有。我以后经历的一切毫无用处。斯丹达尔说得对,童年,永无尽头的童年”[3]。越南等印度支那地区让她沉迷,东方的神秘开启了她创作的灵感,与她个人经历相似,20世纪上半叶的东方各国也充满了沧桑、耻辱。殖民地的落后、家庭的不富足、欧洲人的特殊身份,这种种因素纠缠在一起,使她的成长经历也充满了错综复杂的生活内容。

在杜拉斯出生的那个年代,去印度支那是一种冒险的行为。当初,杜拉斯母亲的前夫和杜拉斯父亲的前妻一到印度支那就染病去世。在她印象之中,殖民地充满着丛林、湿热、潮水、金钱和危险,“在那个国土上,没有四季之分,我们就生活在唯一一个季节之中,同样的炎热,同样的单调”[4]。而且,“一直以来,甚至很小的时候起,我就看到地球上的生命是以这种形式出现的:一个巨大的沼泽地,表面上毫无生气,突然,一个气泡破裂了,发出臭气。创世纪的水,对于我而言,就是这样,沉重像液体的钢铁,但在雾气中很浑浊,没有光的照耀”[4]。这一象征了殖民地不公平、穷困和绝望的沉重的“海水”就是她此后创作的情感基调。这种痛楚感体现在她的小说《平静的生活》、《抵挡太平洋的堤坝》中的母亲形象当中。母亲对杜拉斯的影响是巨大的,母亲在丈夫去世之后,独立挑起了生活的重担,她的磨难、疯狂和抗争深深感染了杜拉斯。作为女儿的杜拉斯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既充满了母亲的身影,也充满了绝望。即使写到少女的爱情,这种爱情也是一种残缺的和遗憾的爱情。那位法国小姑娘在湄公河上所遇到的那个中国男人,并不是她所倾心仰慕的人,他们之间的爱情掺杂了爱情之外的许多不和谐因素。她面临着一种矛盾心理:爱是不可能的,但又不可能不爱。她鄙夷他的种族肤色,但又需要他,双方之间的情感是混乱而纷杂的。整体而言,这场异国缘分是以悲剧而收束的,毁灭、绝望、苍凉构成了文本总的情感基调。

四、作家的情感生活及另类个性

杜拉斯追求的那场绝恋震撼美丽而苍凉绝望,这与作家本人的感情生活密不可分。杜拉斯的感情生活为人们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话题,这是杜拉斯的魔力构成之一。从十五岁开始,爱情就是她生命的一部分,杜拉斯少女时代在越南跟一位华人青年相爱,回到法国后曾公开与丈夫、情人一起生活。最为传奇的是,在她六十六岁高龄之时,她的二十七岁的铁杆“粉丝”、文学青年扬·安德烈亚主动来到了她的身边。这位青年读者理解并爱上了年龄大自己许多的年老女人,他不仅成为杜拉斯的晚年伴侣,还是杜拉斯工作上的得力助手。杜拉斯据此还写过一部以她的年轻的伴侣为素材的小说《扬·安德烈亚》。可见,她对爱情的渴望并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淡化,正如作者在小说中所写的那样:“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5]59现实中的杜拉斯对爱情并不忠贞,她的内心情欲世界是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流,永不枯竭。她总是从异性那里寻求她的写作灵感。正如她在惊世骇俗的经典语录中所说:“爱情并不存在,男女之间有的只是激情,在爱情中寻找安逸是绝对不合适的,甚至是可怜的。”[1]97在她笔下,永久性的、喜剧性的爱情结局几乎没有,因此,她笔下的爱情总是一种超凡脱俗的绝恋。无论是她的作品,还是她本人,都书写了这样一种爱情关系和爱情感觉——爱是不可能,又不可能不爱。

杜拉斯笔下奇特的爱情故事与她本人的性格并不矛盾。作家在十八岁之前一直生活在法属印度支那,其中很长时间生活在偏僻的农村,这种特殊的经历使她有可能远离主流文化,在朴素自然的生活环境中,保持一种近乎本能的道德观。在现实生活中,她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另类女性。正如她本人所说:“我的一生,都在和异于常人的感觉做斗争。”[1]135她酗酒并放纵自己,因为她长期喝酒,从二十岁起,杜拉斯便皱纹满面,这就如她笔下的文字:“现在,我看我在很年轻的时候,在十八岁,十五岁,就已经有了以后我中年时期饮酒过度而有的那副面孔的先兆了。烈酒可以完成上帝也不具备的那种功能。在酗酒之前我就有了这样一副酗酒面孔。酒精跑来证明了这一点。”[5]73她也曾结婚又离婚、非婚生子,一辈子都陷入不断寻找非道德状态下可以给她以生活和写作激情的男性。她的那种敢爱敢恨、大悲大喜、我行我素的生活风格决定了她的创作风格,说她的小说是“文如其人”一点也不为过,她自身的故事和她笔下的故事以及她的文字语言都是属于杜拉斯的,而且是无法模仿的。

综上所述,杜拉斯笔下的异国爱情创作模式的形成源于上述三个方面,即异国成长经历、情感生活及另类个性,而自传色彩是这类作品的共有特点。总之,杜拉斯的小说与现实是密不可分的,她把生活当成写作,把写作当成生活。因此,在阅读她的文字的同时,应该对她本人的生活经历及个性特点进行关注,她的一生都在演绎传奇,她只用自己去实验,却根本分不清她与写作之间的区别。法国埃尔纳出版社在为纪念作家辞世十周年而推出的作品《杜拉斯》的引言中写道,杜拉斯之所以流传是因为她“触动了读者的灵魂,让它困惑,让它痴迷,让它动摇,让它沉醉,让它忘我,让它服从她的暗示。她的词句,远不是一种虚幻的稳妥,坦承它们痛苦的不完美,保证了某种最高的苛求、最大胆的探索”[5]122。

[1]阿拉.解读杜拉斯[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7.

[2]孟华.比较文学形象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155.

[3]米歇尔·芒索.闺中女友[M].桂林:漓江出版社,1995:165.

[4]黄荭,袁筱一,阿梅尔.我眼中的杜拉斯[J].文艺争鸣,2006(5).

[5]杜拉斯.情人乌发碧眼[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

[责任编辑海林]

I106.4

A

1000-2359(2011)03-0206-03

缑英杰(1974—),女,河南滑县人,新乡学院文学院讲师,主要从事中外女性文学研究。

2011-0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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