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球球

2011-05-10 03:19赵宏欢
小说林 2011年3期
关键词:球球哥们儿本子

“行了行了!这事你还信不过哥哥?敢拿咱的囚,我借他俩胆!就照我说的办,不听咱的,我找几个哥们扑拉平了狗日的!”朱球球不耐烦地对着手机嚷,“咱有人,黑道上那老七,你知道是谁吗,那是咱一个头磕到地上的兄弟,过命的交情!卸个胳膊还是摘个大胯,我一句话的事儿!”

“啪”的一声,朱球球狠辣辣地关上手机盖子,气好像还没平,在那呼哧,圆肚子就一鼓一鼓,像极了一只蛤蟆。

朱球球人如其名,圆胖,头大如斗,嘴大而扁,眼小而圆,生起气来整个脸的肥肉都挤到中间去,使眼睛越发的没地儿搁了。天热,他穿着白汗衫,大裤头,四肢就格外地显眼,就跟生生安上去似的。

这朱球球可不是省油的灯,虽说只在一个小科局当个中层干部,可他在小小的滏河县城也是有名有号的人物。

以前的朱球球,并没这么胖,哥们儿都说他的胖全是自己撑出来的。可不是嘛,整天泡在酒桌上,一顿饭要赶五六个场子,这鸡鸭鱼肉,啤酒洋酒的狂吃海塞,就是个蚂蚱也得灌成个地拱子。朱球球还是瘦球球的时候,才二十来岁,就已经显示了他超人一等的“智慧”,那时候家里穷,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朱球球就去集市上蹭吃蹭喝。一个卖包子的小摊位,生意火爆,往往是挤满了人,一对老夫妻就一头一个守着,朱球球也随着人群挤来挤去,从这头拿起俩包子,再从那头挤出去,不用付钱,抬腿就走人,屡试不爽。回来跟人显摆:这人多眼杂的,就看你个机灵劲儿,你这边拿了包子,那边给钱去,结果老头儿以为老婆儿收钱了,老婆儿以为老头儿收钱了,嘿嘿,这包子就进咱肚子里了!

人有失手,马有漏蹄,也有走背字的时候。一次,朱球球刚糊弄了一只糖葫芦,躲在角落里吃的正香,七八个小伙子呼啦一下子围过去,不由分说就臭揍了他一顿,临了撂下一句话:朱球球,老万他舅的糖葫芦也敢糊弄,瞎了你的狗眼!

朱球球爬起来,抓破了头皮也想不出这老万是谁,但他心里明白,这是碰茬子上了,这个卖糖葫芦的老头儿“有人”啊。他呸呸两声,吐干净了嘴里的泥巴,恨恨地说道:“别横,有我朱敬业发达的那一天!”朱敬业是朱球球的大名,不到大喜大悲,他是不用的。

这桩不大不小的挫折使朱球球认识到,要想弄点叮当作响的事,必须“有人”。人,就是他朱球球发达的终极武器。

从挨打那天起,朱球球有了一个厚厚的本子,这个本子是他从表姨夫那儿淘换来的,他表姨夫开着一个文具店。朱球球就去求了小学老师,说是,我要学习啊,我要学好了啊,老师很诧异,也很高兴,就告诉了女儿翠翠,翠翠正跟球球的表姨夫家的二小子处对象,为了显示自己的地位,就去男朋友那儿要了来。

于是朱球球的本子上就画了一张小小的“路线图”,老师—翠翠—男朋友—表姨夫—笔记本。这是朱球球自认为做的最有意义的事,也是他朱球球“发达”的开端。

朱球球自此便醉心研究起他的关系学,他把能接触到的,能联系到的人都记在本子上,详细地记录着他们之间的恩怨关系,身份地位,亲密程度,每天研读,直到对这些关系洞若观火。

朱球球的本子一天天厚起来,上面的人物也逐渐上了档次,这个本子就是他的垫脚石,就这样,一步步地,他朱球球居然进了城,当起吃国家饭的人来。他刚进城的那会儿,本子上的人物已经有了处级干部,如今的本子上最高级别的是哪位,还是个秘密。

于是,当他的哥们儿遇到瘪子的时候,他震怒了,这个小城,还有人不认识他朱球球?

其实哥们儿的事很容易解决,哥们儿自己就“有人”,他嫂子单位上的于主任不是开洗浴中心的田老板的连襟吗,那田老板腰缠万贯,跟黑帮老大七爷可是生死之交,而且七爷最听田老板的话,不就是小混混找茬子吗,让于主任跟他连襟说声,再让田老板跟七爷打个招呼,不就一马平川了?这么简单的事都搞不定。不过,这里面的道道,是不能跟哥们儿说的,不然怎么显出自己的本事来?朱球球鄙视了哥们儿也欣赏了自己,就仰躺在床上,二郎腿跷起,一支烟抽起,心中暗暗地唱起《战太平》来。

晚上去哪儿吃饭呢,朱球球又翻起他的本子,几个高级饭店的老板他都是哥们儿,他朱球球去哪家吃饭,就是给哪家面子,朋友多了,也是头疼的事。想当初他朱球球还不尽人意的时候,也没少去这些饭店,可脸子也没少看人家的。球球也不恼,每到饭点儿就挑个高档的饭店,在大厅找个显眼的位置坐了,一对小眼睛瞄来瞄去,直到有熟人了,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冲上前去,紧紧握住来人的手:“哥们儿!有些日子没见了,你的气色更好了啊!”“您……”“唉,这不,王董事长请我喝酒呢,突然有事来不了了,这事儿说的,他小子敢放我的鸽子,赶明儿我非找刘局长收拾这小子不可。”“哦,那你还没吃吧?”“气都气饱了,这么着,你别管了,都来了几个弟兄?我请客!”“哪能啊,我们一起吃吧!”“一起?一起就一起,今儿个先吃你的,我可喝不惯茅台啊,味太冲,随便喝,随便喝……”得,一顿大餐就如此搞定了。

现在的朱球球可不比过去,一进饭店,还不争着往房间里让啊,朱球球就光明正大地穿梭于饭店之间了。凭啥,凭的是自己的本事。这个小城,没有他朱球球办不到的事,也没有他管不到的人。大到孩子分配,小到交警扣本,往往是你最需要朱球球的时候,他就出现了,放心,只要你肯出血,三万五万的钱他也敢收,三箱五箱的苹果也不嫌弃,无非是随行就市,看人下菜,看碗吃肉罢了。还别说,往往是有“球”必应,“球”到功成。于是朱球球的大名就像气球一样越吹越大,越传越神,找他办事的就跟赶场子似的,一拨接一拨。朱球球来者不拒,脸就越发的肥大了。有人跟球球开玩笑说,球球,你手眼通天啊,帮个忙,帮咱弄个行长当当,行不?朱球球的脸色就严肃起来:“哥们儿,这么大的事,容我想想……对了,你是有个战友在总参当司务长的吧?”

这晚,朱球球赶了四个场子,到第四个饭局的时候,朱球球已经烂醉了,进门一看,都是跟着自己混的小弟兄们,朱球球就撇了嘴,掏出手机,按着电话簿子一个个地打电话,无非是张书记李局长王经理赵老板之类,开口就是兄弟长哥哥短的,然后就是约饭局啊,或者讲两句荤笑话啊,把一屋子的人视为无物了。

这期间,朱球球接到了那朋友的电话,朱球球的小眼就放起光来,他扫视着屋里的弟兄,清了清嗓子,作模作样地对着手机讲:“不就是那点小事儿啊,啊,我朱球球一句话就摆平的事儿,啊,感谢,感谢啥,咱哥俩谁跟谁啊,不过,老七那里你得表示表示啊,看我的面子,别多给,就平平地拿五千块钱就行,什么,多?不多!老七什么人物,还看的上你这几张毛票?这就是给人家抹抹眼药的事儿,现在就办,赶紧的,给老七的老铁送去,要快!他的老铁你都不知道?洗浴中心的芳小姐啊,你麻溜的送过去,再麻溜地给我滚回去,就这么办!”

当朋友们把朱球球送到洗浴中心的时候,朱球球的眼皮已经抬不起来了,送到楼上,早有芳小姐迎上前去,巧笑着给他倒过茶来。朱球球一把握住芳小姐的手,来回摩挲着:“宝贝儿,还是你你你对我好!哥哥今天一个电话就赚了五、五、五千,收好了,攒够了钱,哥哥给你买辆可、可、可油可油……”话没说完,就呼呼睡去。

半夜里,朱球球疼醒了,脑袋疼得像是要炸开,他虚弱地对身旁的芳小姐说:“快送我上医院。”芳小姐一看情况不妙,急忙打了120。

楼下的救护车已经到了,芳小姐刚要下去接大夫,朱球球突然清醒了些,问道:“哪家医院啊?”芳小姐抽泣着说:“还有哪儿,县医院啊。”“你糊涂!”朱球球有了些力气:“干嘛找县医院,中华医院那个肖院长是我哥们儿的亲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哥们儿这么好,得照顾他的生意!快给卫生局耿主任打电话,他跟肖院长是姑舅弟兄。”不由分说,掏出手机找出耿主任的号码,交到芳小姐手里就迷糊过去了。

折腾到凌晨,朱球球才被送到中华医院。医生一检查就火了:“这么晚才送来,这是脑出血!这人还有救吗!”芳小姐愣住了,悄悄地溜走了。

朱球球的媳妇赶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媳妇也不哭,冷冷地看着他:“你死哪去了,三天两头不回家,整天地瞎混,你告诉我,你挣的钱送给哪个挨千刀的了?”

朱球球眼睛圆睁,说不出话来,人看来是不行了,媳妇就打发人去给他买了寿衣。

朱球球在那一口口地着气,媳妇的心思早不放在这里了,她是下了决心去找那个什么芳小姐臭小姐的算账呢。

忽然,朱球球双眼放亮,喉咙滚动,用力抬头,再抬头,像是有事要嘱咐。

媳妇忙把耳朵附在朱球球嘴边,朱球球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地说:“给你三哥……打……电话,他丈人……是火葬厂孙厂长……的同学……一定让他告诉孙厂长……丧葬费就不要收我们的吧……”

作者简介:赵宏欢,男,生于1975年1月,饶阳县徐同岳村人,现任职于饶阳县委组织部,衡水市作协会员,饶阳县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自幼喜爱文学,自1997年在报刊发表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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