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陷愈深

文/陆冠京

愈陷愈深

文/陆冠京

一、混混之死

凌晨时分。F市公安局家属楼。

“铃铃铃——”急迫的电话铃声突然打破室内的宁静，刑侦大队队长林海立即从睡梦中醒来，眼还未睁开，手已经摸到电话听筒：“喂，我是林海，什么情况？”声音低沉而平稳，一只手握着听筒，林海的另一只手已然伸向摆放在床边的衣服。

“好的，我马上就到。”一分钟后，伴随着响亮的关门声，林海迅然离去。

案发现场，市郊一条河边。

“尸体是市河运部门清理河道的时候发现的。死者为男性，目测四十岁左右，脑后有明显钝器击打所造成的伤痕，初步疑为被杀后弃尸河中，至于这里是否是第一案发现场还有待调查，咱们的蛙人正在河里寻找可能随同尸体一同丢弃的凶器。”先到一步的刑侦大队副队长余天对刚刚赶到的林海介绍着初步掌握的一些情况。

隔离带内，林海一边听余天说话一边走近尸体。伸手撩开盖住尸体的白色塑料布，他不由得眉头一皱：“怎么是他？”旁边的余天不由惊讶：“怎么，这人你认识？”“何止是认识，我们可算的上是老熟人了，可是他怎么会死在这里？”余天此时可顾不上他的疑问，第一时间就能确认死者的身份，省去了询问核实的时间，省时省力省人工，反正他是挺兴奋的。

“死者叫赵昆，今年四十二岁，F市风来县花田村村民，此人是个混混，不学无术，经常惹是生非，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坐过几次牢，拘留次数无数。”F市公安局第一会议室，林海与手下的警员正在开会。

“我刚从警校毕业的时候，被分配到风来县做治安干警，他是我接触的第一个地头混混，我都不记得抓了他多少次了，他就是化成灰我都认得。”林海翻阅着法医部送来的尸检报告，“法医经解剖证实，赵昆系被人用钝器由背后重击头部，引起颅内大出血而死。死后被丢入河中，咱们从河里打捞出的那把榔头经过伤痕比对，就是致使赵昆死亡的凶器，按照尸体浸泡的状况以及腐败的程度看，死亡后时间为15至17天，现场没有留下其他有价值的线索，详细的尸检报告要稍后才能出来，案发现场地处郊区人烟稀少，存在有目击者的可能性比较小。赵昆这个人的人际关系相对也比较复杂，看样子咱们只能把心放细，多下些功夫来查了，”林海把手一挥，“开始工作吧。”

远离市中心的一间出租屋前，林海对开门的妇女亮出警官证：“好久不见了田春，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想找你了解点情况，是有关你丈夫赵昆的。”

“是海警官啊，”田春胆战心惊的看着林海和他身后的余天，“那个挨千刀的又犯法啦？”说着咧嘴眼泪就下来了，“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你说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东西！”

简陋的室内，田春嚎哭不止。“你说那挨千刀的已经死了？死了也好，这么些年海警官你也都看在眼里，你说跟着他我们母女过的是什么日子，天天的担惊受怕吃了上顿没下顿哪，家里有这么个爷们儿跟没有一样啊，这以后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啊！”说着一把揽过衣衫不整的两个小孩，娘仨哭做一团。

“田春，咱先不哭了行么？”林海无奈的叹口气，“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在案发前的这段时间，赵昆有没有跟什么人有特别密切的来往？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过？还有，赵昆是哪一天失踪的？你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报案？”

“海警官，你不会是怀疑我杀了他吧？不是我，我没有啊！”田春一着急都忘了哭，“我们家的情况你是最了解的啊，自打我嫁给他他就没有一天着家的啊，天天的在外头鬼混，十天半个月的回来一次也是进门倒头就睡，他都干些个什么也从来不给我知道，等我知道了他就已经在派出所了，你们都比我清楚他干了些什么。就在大概一个月之前吧，他刚从拘留所放出来没两天，那天晚上他兴冲冲的回来，二话不说让我收拾东西，准备搬家，说要上市里去住，把我吓得够呛，以为他又犯事儿了，问他他也不说，问急了就要打我，我也就不敢问了。第二天就跟着他搬到这儿，孩子转学的事他也不管，只是天天往外跑，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什么。大概在半个月前，有一天快晚上了，他收拾利索出去了，临走前跟我说，让我准备点酒菜，等一下回来搞庆祝，还问我喜欢什么他给我买，看得出来他心情挺好，脸上带着笑。就是从那天晚上，他就没再回来，我带着孩子等到挺晚都没睡，我一想他那种人说话办事哪有个准，说不定又跟谁混到一起去了，也就没往别的地方想。谁知道他居然就这么死了呀！”说着田春又开始抹眼泪。

见此情景，林海与余天相视摇头，随即就一些相关细节对田春进行了询问之后，两人对这间出租屋进行了搜查，拍了一些照片。

与此同时，其他警员从赵昆复杂的人际关系入手，对与他平常来往比较密切的人进行调查询问，这些人大都是地痞混混，大多与赵昆是酒肉朋友，对他在做些什么也并不了解。随着调查的深入，一个叫钉子的混混落入警方视线。据他交代，二十天前，他跟赵昆一起喝酒，赵昆喝得差不多了，跟自己说他就要发财了，还说什么真没想到发财原来这么容易，早知道何必去又偷又抢，哪有这么着来钱快，不费一点劲就有人乖乖把百元大钞送来。他当时想再细问问，但赵昆却不肯再说，打个哈哈把话题岔开了。

这无疑是到目前为止警方所掌握的最有价值的一条线索，这很可能成为破案的关键，由此分析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赵昆可能又想要干什么违法的勾当骗取他人钱财，而他非常有可能正是因为这一原因招致杀身之祸。沿着这样的思路继续调查，警方却并没有查到可能与赵昆产生直接利益关系的个人或者团体。无论这个赵昆是敲诈勒索还是坑蒙拐骗，他总得找个人下手吧，可是现在这个人却是无从查起，难道是警方的调查方向有误？一时间，调查陷入僵局。

二、 再添一命

三天后，警方接到报案，称有一女子死在据F市10公里的一度假村某房间内。

报案的是该度假村值班经理，据他交代这个房间的住客在三天前晚上近十点入住，预付了三天房钱，与她随行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由于时间很晚外加该男子戴着墨镜鸭舌帽所以他没看清他的模样。今天他想要询问一下住客是想要退房或是续住，结果打室内电话无人接听，敲门发现房门反锁，里面又没人应答，他觉得不太对劲，当他用备用钥匙打开房门进入卧室的时候，发现有个女人赤身裸体死在床上。房间窗子是打开的。后经警方调查证实，死者为F市龙头企业龙福集团董事长赵龙福之女赵晴。

调查随即展开。由于死者赵晴入住客房当晚，度假村的监控系统正在整修，所以警方并未能查找到她在柜台登记的录像资料，所以同她一起的男子的身份忽而变得神秘起来。据对赵龙福的调查询问，警方得知，赵晴在龙福集团任部门经理。这次她刚刚完成一项与海外公司订单的签订，目前正在休假中，而赵龙福本人刚刚从国外洽谈业务回来，比较忙，这几天没和女儿联系，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在随后的调查中警方了解到，赵晴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位于自己家的花园别墅中。据赵家佣人回忆，前天下午三点左右，赵晴在大厅沙发上看报，接了一个电话就出去了，之后就没有再回来。而经法医解剖证实，赵晴的死亡时间就在当天午夜至第二天凌晨。那么，那天下午打电话叫赵晴出去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同她一起开房间的男子，必然与她的死有联系。

由于赵晴身上的首饰以及钱包连同手机都不见了踪影，警方由中国移动公司调出她手机的通话记录，查出在案发当天那个时段打进的电话，经查实是来自一名叫做左纪天的男子。自此，左纪天被列为重大嫌疑人，落入警方视线。

说起这个左纪天，来头可是不小，是个新生代偶像明星，去年F市电视台举办一个大型选秀活动，左纪天夺得冠军，受到当地乃至全国年轻人的追捧与喜爱，然后他签公司出唱片开演唱会，现在又在拍摄偶像剧，火的不得了。

对左纪天的问话就在他的摄影棚休息室里。据他交代，一年前在市电视台举办的选秀活动中，作为此次活动最大赞助商，赵晴代表龙福集团出席了活动，她对自己很赏识，在自己得到冠军后签唱片公司方面也给予了帮忙，所以大家偶尔会出去吃饭聊聊天，是不错的朋友。事发当天下午，他是打电话给赵晴并将她约了出来，两人见面吃了顿饭，随后他接到老板电话叫他到自己住的酒店，于是两人便分手，一直到案发没有再联系。左纪天的老板李礼在接下来的询问中证实在案发当天下午五点左右，他确实有打电话给左纪天，让他到自己酒店房间，同他研究接下来几天的工作，晚上他们两个人一同吃的饭，聊的比较晚。李礼在十一点左右驱车将左纪天送回剧组安排的酒店房间休息，第二天赶去剧组正常拍戏。他们二人也就自己的说法提供了相应的证人。

“对于这个偶像明星，你怎么看？表面看来，他似乎摆脱了作案嫌疑，看样子他不是同赵晴开房的男人。”出了剧组，余天问林海。

“一切尚未可知，在案子彻底明朗化之前，一切与赵晴关系密切的人，都脱不了干系。”林海打开停在路边警车的车门，“一连出了两起命案，这下可有的忙了。”关上车门，两人绝尘而去。

三、若隐若现

天早已黒透了，重案组办公室里，电视开着，林海两只眼睛盯着电视屏幕。没有开灯，只有他手中燃烧的香烟亮着一点点光，若隐若现。

“呦，这么晚了还没回家？”啪的一声，灯亮了，余天拎着两个泡沫饭盒走进来，看见林海，惊讶不小，随即瞟了一眼电视，“怎么着，三十好几的老人家还赶个新潮，学人家小青年追上星了？”画面上，正在播放着一场选秀节目，台上选手台下观众，热闹非凡。镜头转换，画面上出现了左纪天还稍显青涩的面孔，以及台下坐在评委席上的赵晴。

“哦，是去年那场选秀！”余天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林海旁边，“原来你在看这个，怎么着，看出什么来没有？”

“下午咱们从剧组回来分开之后，我去电视台借来了选秀的全部影像资料，我从第一场一直看到这最后一场决赛，原来赵晴不仅出席了活动，她还应邀担任了评委。我发现她似乎对左纪天有很大的兴趣，每一次对他的表现都夸赞有嘉，打评的分数也都很高，其他评委也都很附和她，所以其实并不很出色的左纪天在众多选手中脱颖而出，得到了冠军。”林海掐灭手中的烟，揉揉酸涩的眼睛，一下午看完一大摞碟片，真把他累坏了。

“看样子赵晴就是纯粹的想捧左纪天，由于龙福集团是这次活动最大的赞助商，因此主办各方都会顾及她的想法，其他评委更是不愿意得罪财大气粗的龙福，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说到底，谁做冠军，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余天跟着林海的思路继续分析，“下午咱们分开之后，我带着人对赵晴的私人交往圈子进行了一番调查，结果发现她这个人私生活比较混乱，她和很多男人都保持着暧昧关系，其中不乏像左纪天这样的小明星，银行的小开等等，而他爸赵龙福对她的私生活并不过问，似乎也不了解。所以你说，这个左纪天会不会也是赵晴的诸多情人之一，而不是像他说的，只是朋友？”说着余天将带来的一个饭盒递给林海，“我也是觉得线索凌乱，在家待不住，让老婆装点吃的，打算来办公室查查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谁承想让你小子享到口福了，吃吧，锅贴，还热乎呢，这可是我老婆的看家本领，就这一招她就牢牢把我捆在她身边了。”

林海笑着接过饭盒：“瞧你这点出息。”一股香气隔着塑料饭盒飘了出来，林海这才感到自己早已是饥肠辘辘，他端着饭盒挪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桌上摊着赵昆一案中由赵昆家里拍到的系列照片。林海一边吃着锅贴，一边不自觉的将视线投放在那些照片上。

余天坐在那里又看了一会儿选秀的碟片，觉得再看下去也不会再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便将影碟机关掉，按动遥控器，将电视调成正常制式。这时，画面上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会场远处正襟危坐的李礼。这是一档拼盘娱乐节目，画面上人头攒动，李礼现身其中，作为背景画面一闪而过。余天一看，眼睛不由一亮，“这个李礼还挺有来头的，新加坡的音乐颁奖典礼都邀请他去，你说现在这帮孩子真是，追星都追到不正常了。就这音乐颁奖典礼，我闺女前天折腾了半宿，不睡觉非要看现场直播，嗯？等等！”余天说着一个激灵，“前天？也就是案发当晚！这么说他在撒谎！”

“我想我大概知道他是为什么要撒谎了。”林海伸手拿起面前一摞照片中的一张。照片上是在赵昆卧室中堆放在墙角的一摞杂志，打开的某一页上，是左纪天的大幅宣传照。

“这个李礼，很值得研究一下。”

四、 初现端倪

仗着肚子里装着十几个锅贴，林海连夜审问了李礼。他还是一口咬定自己在赵晴死亡当天和左纪天在一起，他人也在F市，直到林海将颁奖典礼的录像播放出来。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个人就是你没有错吧？”林海指着画面上放大的李礼的头像，“这个音乐典礼是在17号，也就是前天晚上八点开始现场直播，十点结束，暂且不说你需要提前多少时间飞去新加坡做准备，单说典礼结束后，你就是立刻坐飞机飞回来，12点前你也赶不回来，何况那个时间根本就没有从新加坡回F市的航班！你说你在案发当天下午五点到十二点都是和左纪天在一起，难道你是分身有术不成？说，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要替左纪天做伪证？”

李礼看到画面上的自己，脸当时就白了，他叹口气，脸上闪过丝丝无奈：“想不到，现场那么多人，我就这么一个镜头，还是给你们发现了，我也不想做伪证的，前天晚上将近12点，我刚和新加坡那边的主办方谈完纪天在那边的发展合作问题回到酒店，就接到他的电话，他说有点麻烦事需要我帮忙，你不知道海警官，现在要经营一个艺人有多么的不容易，我们经纪人说白了就是艺人的家长，大到他的发展方向签哪个公司接什么工作，小到他的吃喝拉撒头疼脑热都要管，就是公司和经纪人经营得再好，外加艺人本身多努力多优秀，都不一定能捧出个大红大紫的明星，现在这个圈子太不好混了。纪天算是运气不错的，签了我的公司后，这一年多来他发展得还算顺利，而现在正是他事业的上升期，也是最关键的时候，我当然不希望他出任何事情，任何的一点负面消息都有可能会毁了他。”

“所以你就撒谎来包庇他？”林海冷冷的看着他，“哪怕是做伪证，触犯法律？你这个老板兼经纪人还真是尽职尽责啊。”

对左纪天的审问在凌晨开始。这个新生代的偶像明星显然已经没有上一次询问调查时的从容与镇定，他一直在闪躲林海的目光，紧抿着嘴唇，不肯说什么。

林海死死盯住面前这张年轻英俊的脸孔，“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老板李礼替你编造不在场证明的情况，他承认是你在赵晴被人杀害当晚给他打电话求他说谎为你做假证。现在，我们警方完全有理由怀疑你就是杀害赵晴的凶手，因为你是我们已知的赵晴生前最后接触的人，而你的不在场证明又是假的，所以很有可能你就是在案发当晚和赵晴去度假村开房的男子，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看，赵晴有很多的男性朋友，而你就是她众多男朋友之一，而不像你所说你们只是普通朋友，我们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因为感情问题在案发当天与赵晴在房间发生了争吵，你一气之下用枕头将她捂死，然后将现场伪造成入室抢劫杀人，而后从窗子逃脱。还有，”顿一顿，林海将一样东西放到桌子上，推到左纪天面前，“几天前，我们在市郊一条河边打捞出一具男尸，法医经过检查，在死者的指甲断裂处找到一条丝质纤维，就是这个，经判断应该是死者与凶手发生肢体冲突时，死者用力拉扯凶手的衣服，造成右手食指指甲断裂，而那根衣物纤维就这样挂在了指甲的断裂处，没有被河水冲走。刚刚我们的同事去你住的酒店房间进行了搜查，结果我们发现了这个，”林海将一张照片放到桌上，照片上是一件浅色外套，“经过对比，这根衣物纤维就是来自这件挂在你衣橱里的外套，当然你可以说厂家生产一版服装会出厂成千上万件，哪怕这件是上万块的奢侈品也会有很多人拥有它，那么有这款衣服的人就都有作案的嫌疑，但是刚刚出来的化验报告显示，我们在你的那件外套上化验出微量血液分子，经过DNA对比，证实那些血是属于死者赵昆的——他在与你发生肢体冲突时用力过猛弄断了指甲，导致了出血，而血沾到了你的衣襟上，你虽然事后有把外套送去清洗，但却没有洗净！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承认你所犯下的罪行；要么，说清楚赵晴死亡当晚你人在哪里，以及这件沾有赵昆血迹的外套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衣橱里？”

昨夜，当余天质疑李礼是在说谎的同时，林海从那张由赵昆卧室拍来的现场照片看出端倪。当初在现场拍照的时候他就有些纳闷，赵昆是一个没什么文化的人，平时根本就不会看什么书，再说一个40多岁的地痞混混怎么会像十几岁的小孩子一样追起星来，还买一大摞的娱乐杂志来看？直到他看到照片上出现的左纪天的照片，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显现。这时法医部传来最新报告，指出在赵昆断裂的指甲缝中发现一根衣物纤维，纤维质量高档，另外指甲上有伤口。

林海在翻阅了那摞杂志后发现，多达三十几本的八卦杂志中，每一本中都有关于左纪天的新闻，其中不乏他的新闻特辑，其中有关他的新动向，特别是公司地址歌迷联系方式等地方，都用红色的记号笔画上重点记号。据田春说这些杂志都是赵昆最近买回来的，可见赵昆不是对追星感兴趣，而是距近发生的什么事情让他忽然对左纪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对他做了大量的研究。

与此同时，余天带人在左纪天公寓的衣橱里搜到那件与在赵昆指甲缝中发现的衣物纤维同样质地的外套，随即将在摄影棚赶戏的左纪天逮捕。

至此，赵昆被人杀害弃尸一案有了重大突破，连同赵晴被害一案，两起案件自立案调查至今，所有的线索都直指一人——由选秀比赛成名，日前在F市拍摄偶像剧的新生代偶像明星——左纪天。

五、真相背后

双拳紧握于桌上，指关节现出青白，左纪天面对种种如山铁证，面如死灰。迎着林海尖刀利刃般的目光，左纪天的全部防线彻底崩溃，他退去电视上报纸上塑造出的青春偶像的优雅与蓬勃，一瞬间暴跳如狮，红着眼睛高声嘶吼：“对，你说得没错，是我杀了他们两个，我就是凶手，可他们都该死！他们都是罪有应得！还有李礼他更该死！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活得一半是人一半是鬼！”

“如果时间能够回到一年前，我一定不会参加选秀比赛，我宁愿选择做个普通人，也不要过这样不人不鬼的生活。的确，比赛的整个过程中，我都以为自己是遇到了贵人，赵晴一直很欣赏我的表现，私下里也有约我一起吃饭出去玩，可以说我是在她的保驾护航下才拿到了冠军。比赛结束后我们就在一起了，这样一个成熟妩媚又聪明干练的女人我没有理由不喜欢。比赛后我迅速签公司出唱片，她也帮了不少的忙。为了我的发展，我们在一起的事情对外是绝对保密的，尽管这样我还是很高兴，我以为我的人生开始了一个完全崭新的阶段，有蒸蒸日上的事业，有美丽又有能力的女朋友，可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慢慢的，我发现她不单有我一个男朋友，在与我一起的同时，她还和很多男人保持肉体关系，我发现这些之后很痛苦，我去质问她，她却一反常态说我无聊，说男女之间不过做戏而已，喜欢就在一起，不高兴大可以拂袖离去，她的生活就是这样，她问我有什么想不开的，她说我要是喜欢也可以跟这样那样的女人发生关系，她不会在乎也不会生气，她还说不要忘了我是她一手捧红的，她不欠我什么，反正我们的关系对外是保密的，我要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就分手，于我于她都没有任何损失。

我没有想到她竟然是这样放荡而且不以此为耻的女人，很长一段时间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之后不长时间我发现，我的老板兼经纪人李礼也是诸多与赵晴有关系的男人之一，我非常气愤，在与他发生激烈的争吵后我打算离开他和他的公司，我不能与一个跟我女朋友关系不正当的男人在一起工作。

李礼不肯放我走，他用违约来要挟我。我是今年国内发展最好的新人，我会为他赚很多的钱，他当然不想放我走。我们吵得很凶，我放狠话说如果他敢不放我走我就把他和赵晴的龌龊事情爆料给新闻媒体，大家大不了鱼死网破。我想是我的那番话让他恼羞成怒，可我没想到他会用那么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我——他竟然骗我吸毒。他在我的饭菜和水里放毒品，剂量由少到多，等我察觉时已经晚了，那时候我的毒瘾已经很深了。

他用毒品控制了我，我只能按照他的安排，衣着鲜亮的一次次参加活动公开露面，貌似阳光健康的曝光在公众和媒体的视线中，而私下里，没人看得见的地方，我像条狗一样蜷缩在角落里，周身痉挛大汗淋漓的忍受毒瘾发作时身上仿佛有千蛛万蚁啃咬般的难受，而那个魔鬼，冷眼看着我受折磨，他俯视我，手里来回玩弄着一包白粉，冷笑着等我求他。

说出来这些都不会有人信，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一眨眼的功夫，我从一个新近出道的偶像明星，变成一个见不得光的瘾君子。

这样不人不鬼的日子持续了半年。大约在一个月前，李礼出国办事，因为签证问题耽搁了一天，就在他回来的前一天，我毒瘾犯了，我忍受不了那种难受，任谁都忍受不了，我把自己捂个严实，带着帽子大墨镜，避开身边所有的工作人员出去了。

我在外面一直游逛。在一家酒吧外，一个毒贩子上来跟我搭话，他们那种人一看见我就知道我是吸粉的，我从他那里买了白粉，我确定那个卖粉的没有认出我。然后我飞速赶回公寓，但我没有注意到背后一直有人在跟踪，那个人就是赵昆！他堵住我说看见我买毒品，要么给他钱，要么他就报案。我想他那个时候还没有认出我是谁，我不想惹麻烦就掏出身上几千块给了他。没想到大约一个礼拜后的晚上，他又在我公寓楼下堵住由录音室独自回家的我，他敲诈我二十万块，他说没想到我居然是个明星，还这么有名，轻易放过我他岂不是太傻了。那个面目狰狞丑陋的地痞威胁我说，如果我不给他钱，他就要把我吸毒的事情曝光给新闻媒体，不知道这条爆炸消息卖出去他会得多少钱。

我并不害怕让公众知道我是吸毒者，我早就过够了这样阴阳人的生活，我只是害怕会伤害到我的家人，我怕他们会承受不住，我爷爷病重在医院，父母身体也都不好。我当时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杀掉他，他这种无赖不会因为我给了他一次钱就放过我，我要彻底解决问题。

我很痛快答应了他的要求，约他五天后在市郊那条河边拿钱，当然只能他一个人去。到了那天约定的时间，我借故从剧组离开，到了河边，他见我并没有带钱当时就火了，拉扯间我趁他不备，用榔头由背后袭击了他，将他连同榔头扔到了河里，然后回到剧组继续拍戏。

我并不害怕会被怀疑。我确定我杀他的时候没有人看见，之前的两次接触也没有人目睹，更重要的是，不会有人将一个地痞混混的死与我这个大明星联系到一起。

经过这件事之后，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厌倦，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我感觉所发生的这一切都像一个梦，一个噩梦，我想要醒来，想要摆脱。

那天下午，我打电话给赵晴。在此之前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联络。我陪她吃饭陪她喝酒听她说集团的生意，晚上她要我去度假村跟她开房间，我终于等到可以说话的机会。我求她让李礼放过我，我不想要再当什么明星什么偶像了，我只想回到正常人的生活，而且我保证我一定不会将李礼逼迫我吸毒以及他们之间的混乱关系讲出去，我们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那个女人的脸在听了我的话后立刻撂下来，说我还以为你是久别不见，想起我的好来了才约我出来的，原来是有事相求啊，实话告诉你，我和李礼已经分手了，他的事跟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管不了也懒得管，至于你，半年不见混成了瘾君子，李礼也真是个阴狠毒辣的人哪，果然有手段，我欣赏，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啊，你也不用恨李礼，他这么有能力有关系，在他身边你很快就能红遍大江南北，你会有大把大把的钱和荣誉，不就吸点粉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个圈子里好多大牌都吸，好好混吧，按照你现在蹿红的速度，国际巨星指日可待啊，到时候可别忘了我这个伯乐兼老情人。她说完冲我轻佻的笑，然后起身打算离开。

我求她，我好话说尽，我甚至跪下来求她。可是没有结果，她连怜悯都不给我。

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怒火从脚底一直烧到头顶——是这个女人将我带入光怪陆离的娱乐圈，也是她亲手为我打开了这道通往地狱的门，把我带进这个恶魔的世界，如果不是因为她，我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样一个地步？

我冲上前去，一把将她抓住丢到床上，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喊出来，就让我用枕头捂住脸。感觉她渐渐放慢了挣扎，在我手中瘫软下去，我的感觉竟然是那么的痛快。之后我将她的衣服扒光，拿走她的首饰钱夹，伪装成入室抢劫杀人。

由房间窗子溜出来后，我在赶回公寓的路上给李礼打电话，我告诉他我杀了赵晴，要他想办法替我掩盖。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不在乎什么生死了，但我不想让他置身事外。我在电话里对他说，你不是不放我走要我给你赚钱么，那么你就看着办吧，你是要一个可以给你大把大把赚钱的明星，还是想在新闻头版头条看到左纪天杀人的大幅报道？结果他妥协了，他甚至已经安排好人来替我顶罪。”

“事实就是这样。”漫长的诉说似乎耗尽了左纪天全部的气力，他沙哑着嗓音注视着林海，“我从不后悔杀了他们两个，他们都是心术不正之人，他们都该死！如果可以，我还要李礼死，像他和他们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活着，无良之人，都不配活着。”

良久，左纪天低下头，有泪滴落在绛红色的桌面上，他哽咽起来，声音如无助的孩子，“我只是后悔，我为什么要参加选秀，我为什么要踏入娱乐圈……”他伏在桌上，嚎啕大哭。 翌日，某娱乐公司签约艺人左纪天因故意杀人罪被正式批准逮捕，由公安机关向市人民法院提起公诉。同一时间，某娱乐公司老板兼其公司艺人左纪天经纪人李礼因购买私藏毒品以及教唆他人吸毒和涉嫌做伪证妨碍司法公正罪被正式批准逮捕，由公安机关向市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夜，已然来临。

“要说左纪天杀人固然是犯了法，但是脱去警察这一层身份，就一个有感情的人而言，我对他是有一些怜悯和同情的。”余天将有关这两起案件的资料整理归档，案子了结了，但他们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娱乐圈是个大染缸，左纪天的不幸在于他遇到的全都是心术不正之人，”林海由结案报告中抬起头来，“其实也不光是娱乐圈，说到底，这是一个社会性问题，是一个人心问题，套用左纪天的话，正是这些无良之人，使得我们的社会中潜藏着那么多的不安因素，如果每个人都能将自己的良心放正，那么咱们就可以解甲归田，回家享清福喽。”说着他将视线投向窗外，夜幕正一点点的蔓延上来，而天上的星星依旧努力释放着光芒。

只是不知道那一天何时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