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戒爱情

2011-08-15 00:49谢清启
西部 2011年10期
关键词:钻戒

文/谢清启

钻戒爱情

文/谢清启

那枚五克拉的钻戒在林小悠的无名指上,像一个高傲的公主,傲视着匍匐在脚下的群臣。那光芒,炫得我心神不宁。

今天是我二十八岁生日,我的男友高坤一手操办了这个派对。他想在这个晚会上跟我求婚。我穿着白色小礼服,低低的领口,让我的丰胸若隐若现,细细的收腰,让我看上去柔若无骨。我一向知道怎么打扮自己才能吸引别人的视线,这不,那么多男人围在我身边,高谈阔论,来不及似地显摆自己。我一直很享受这样的场面,我一个赞许的眼光,他们就会欣喜若狂,像得到女王的垂怜。可今天我提不起一点兴趣跟他们搭讪,总觉得这些人,说不出的肤浅。高坤抱了一大捧绿玫瑰,兴冲冲地递到我面前,一脸的期待。绿玫瑰是我的最爱,要是在以前,我会满心欢喜,还他一个惊喜的欢呼,说不定还会夸张地给他个拥抱。现在,我只懒洋洋地接过,转手扔在一旁的茶几上。玫瑰,玫瑰值几个钱,哄小女生的玩意儿罢了。

我的眼睛不时地追寻着林小悠。林小悠站在靠近吧台的窗边,一直没有停止摆弄她的手。我心里鄙夷,不就个钻戒,至于吗?不过,我也不得不承认,林小修的手确实美得无可挑剔,肤色白皙,手指纤长,指甲光滑圆润。你很难想象,像林小悠这样圆饼脸、水桶腰的人会有这样一双纤纤玉手。她的手,比我的整整小了一号。她曾无比期待,有一天这双玉手上,会套上一枚美艳绝伦的钻戒。林小悠屡次相亲无果,一次相亲大败而归后,她恨恨地说:“再也不见臭男人了,就当一辈子的剩女算了。”当时,我戏噱说:“要不,下次相亲,你只把手伸过去,脸上蒙片纱,保管有戏。”林小悠幽幽地说:“都说手是人的第二张脸,可谁认它呢?”

终于,还是有人认她了,还给她戴上五克拉的钻戒。

我想知道那个人是谁,是肠肥脑满剔着金牙的暴发户?还是秃顶矮胖腆着肚子的糟老头?

我没想到,送林小悠钻戒的,是林枫。

我见过林枫的,他是林小悠的老板。说是老板,却身兼数职。他们公司做汽车配件,林枫要管生产,在车间摸打滚爬,也管销售,跟客户磨矶客套。有一次,我去公司找林小悠,林枫正一身油污,交待林小悠给客户发传真,脸上汗淋淋,额头和左颊各有一片黑渍,我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哪像一个老板,比打工仔还邋遢。其实林枫有不错的身板,一米七八左右,浓眉大眼,宽肩窄腰,可惜头发乱蓬蓬的,脸色很憔悴,看不出半点老板的派头。

第二次见到他,是在远东电气公司的庆典宴会上,林枫拉着那个公司的老总,着急地说着什么。满室的衣香鬓影里只有林枫穿着T恤牛仔裤,虽不像上次那个污迹斑斑,却也格格不入。

林小悠很痴迷林枫,她对林枫的照顾,远远超过秘书的职责范围。一个创业阶段的男人,有时很脆弱的,在外面闪转腾挪,筋疲力竭回来,特别需要家般温暖,林枫在这个城市没有家人,林小悠的照顾就很及时很有意义。但我觉得林小悠会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多次告诫她男人在创业阶段,又穷又累,身边也没有红偎翠绕,当然享受你的温柔娴淑,你得忍辱负重,跟他一起拼死拼活的,一旦事业有成,他还能看得上你?更何况,林小悠你又不是天生丽质,用冯巩的话说长得还有点太“随心所欲”了,到时候恐怕他一声抱歉就把你“OK”。了,再来个青春靓丽小三,指着你的鼻子问你凭什么跟年轻貌美的她争,你除了气结,还有什么话可说。

这回,林小悠似乎听不进去。过去,她对我一向言听计从。

我和林小悠从幼儿园开始,就形影不离,我做什么都喜欢拉上林小悠。同学们都说我俩是白天鹅与丑小鸭交朋友,林小悠是我的陪衬人,我嗤之以鼻,林小悠也浑然不觉。初三开始,不时有男生通过她给我传纸条,送小礼物,我们一起谈论男生,分享少女私密的快乐。

读高二时,隔壁理科班的高坤追求我,经常送我当时难得一见的火龙果,都是托让林小悠转交。每晚下了自习,他都在路上等我,从书包里掏出汉堡什么的给我,林小悠吃得满嘴油香,在我面前自然力挺高坤。我对高坤也挺有好感。他高而瘦,眼神有点忧郁,像我最喜爱的影星刘德华,他家的条件似乎不错,他戴的手表,背的书包,都是名牌,虽然跟大家一样穿校服,但他看上去就跟别人不同。当时老师和家长视早恋如猛虎,林小悠就成了我和高坤的挡箭牌。于是,我们上学、放学、逛街、看电影,都是锵锵三人行。

后来,高坤考上了北方的一所理工大学,我和林小悠则在本市读大学,我念了师范院校,林小悠读财经学院文秘专业。两所学校只隔一条街,我们仍然形影不离,林小悠喜欢上谁,都会一一向我汇报。而我和高坤却因为相距遥遥而渐渐疏远。那些朦胧的爱,是经不起距离的。林小悠却说:“什么爱情经不起距离,全是鬼话,还不是因为张铭!”

张铭是我的大学老师,长得高大挺拔,英俊潇洒,又才华横溢,琴棋书画都有一套,是系里很多女同学的梦中情人。女生寝室每晚的卧谈会,他都是主角。比起那些青涩的男同学,他显得成熟稳重,风度翩翩。我们这些刚经过黑色七月、情窦初开的少女毫无抵抗力地被他吸引。他却爱上了我。郎才女貌,花前月下,我们是校园里的一道风景,同学们艳羡的目光极大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

但相处日久,矛盾也随之增多,特别是我参加工作后,跟社会接触多了,越发觉得张铭在世俗中的低智商,他像象牙塔里的书呆子,完全不懂社会上的种种“潜规则”。他的大男子主义也很让我头疼,像老夫子,我跟同事喝个茶,他都要生气发火,我们像两个活火山,随时都会喷发,分手好像只是时间问题。

与高坤的重逢,是在高中同学会上。那天,我刚跟张铭吵过架,心情不好多喝了两杯,又趁着酒兴发了几句牢骚。高坤说:“辛露,没想到你过得这么不开心,我想让你幸福,你愿意给我机会吗?”

高坤的父亲是市电视台的台长,高坤大学毕业后凭父亲的关系进了市安全局,工作安稳,生活无忧。那天,同学会结束时,高坤在送我回家的路上说:“只要你重新回到我身边,我可以把你调进电视台工作。”进电视台当名“美女主持”一直是我的梦想。大学时,我普通话过了一级,同学们都说凭我的容貌,应该进电视台当主持人。可毕业后,我却去一所小学当老师,天天跟小孩子打交道,郁闷极了。高坤知道我的软肋。

机会来了,跟张铭又是这种状况,我没有犹豫,同学会后一周,我毅然决绝地和张铭分了手。我告诉自己:“高坤是我的初恋,是张铭横刀夺爱。”高坤抱得美人归后似乎很满足,每天上班下班,打游戏玩麻将,跟朋友喝小酒。一个男人毫无人生目标,总缺点魅力,但谁没有点不足呢,重要的是,高坤对我百依百顺,无微不至。

不久,我如愿进了市电视台当上一名女主播,尽管是在收视率不高的7套,但总算了却心愿。半年后,高坤跟我谈婚论嫁,我以事业刚刚起步为由婉拒了。

现在,两年过去了,高坤准备在我的生日时,当众向我求婚。

如果不是林小悠戴了那枚大得耀眼的钻戒来,我也许会接受高坤的求婚。

只不过二三年的工夫,林枫的公司就颇具规模了。生日派对进行到一半,林枫才赶来。他一进门,就吸引了大家的视线。林枫已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了,帅气磊落,处处流露出一种成熟男人的不凡气度。他走到林小悠身边,林小悠小鸟依人般地迎过去,脸上甜得快滴出蜜来,我的心像被针轧了一下。我深吸了口气,拿着香槟千娇百媚地向他走去。

“林枫,来迟了,当罚三杯。”

林枫的眼睛掠过我的脸庞,在我的胸前停留了几秒,假装不经意地移开,脸似乎红了一下。我看到他的眼里闪过一瞬亮光,心里暗笑了一下。

“来,我陪你干。”我笑道。

“生日快乐。”林枫举杯笑道,然后一饮而尽。我也一仰头干了。

三杯后,我的头有点晕,嘴角的笑意开始控制不住,笑了又笑,笑了又笑,林小悠抓住我的杯子,说:“你醉了。”我知道我没醉,但我想还是醉了好。

“来来来,我敬你们俩,今天不醉不归。”我抓来酒杯,跟林小悠说道。

“林枫,你不会不赏脸吧。”我把酒杯举到林枫面前,酒杯有些歪歪斜斜的。

“别喝了,你醉了。”林枫扶住我摇摇晃晃的我,轻柔地说。

我感觉他扶在我腰上的手温热而潮湿,还有轻轻颤栗,自薄薄的衣料外传递过来。我傻傻地看着林枫笑,心底似有一树繁花,哗啦啦地绽开了。

高坤过来扶我,我深深地看了林枫一眼,任由高坤扶着我离开。

过了一星期,林枫毫无动静,我决定主动出击。

我约了林小悠到“去茶去”喝茶,林小悠有些心不在焉,不停地给林枫发短信。

“这么难舍难分,不如叫他来!”我用牙签拨弄着桌上的红蜡烛说。蜡烛缺了个口,蜡油流了出来,圆圆的蜡烛,立刻变成不规则形。

“他在见客户。”林小悠说。

“见客户还能回你短信,可见不是太重要的,把他的号码给我,我跟他说。”

“别闹了,他会生气的!”林小悠说。

“什么了不得,我发个短信他就生气!我还非发不可了!”

林小悠只好把林枫的电话号码报出来,我也不啰嗦,只发了六个字:我想见你。辛露。

林小悠问我发了什么短信,我笑笑说,不告诉你,回去问林枫好了。

林枫没有回我短信,也没有来,甚至林小悠的短信,他也不回了。

“你看,说你还不信,他真生气了!”林小悠惴惴不安地说道。

我有些窝火,看着林小悠,想呛她一句,话到嘴边,又咽下去。茶喝得没情没趣,林小悠魂不守舍,我心里也空落落的,好像万千有细齿在轻噬。不到九点,林小悠坐不住了,我们就散了。

那些天,我没精打采的,高坤以为我病了,问过几次,还说去看医生,都被我不耐烦地回绝了。

接到林枫的电话,是在七夕节的晚上。这个中国的情人节已被人渲染得情意绵绵,一点也不比西方的情人节逊色。我刚录完节目,回到休息室。

“我必须见到你。”林枫的声音低沉而磁性。

虽然是第一次听到他在电话里的声音,但我一下子就听出来了,一时间心如鹿撞。

终于来了。

我一时的沉默,让他误以为不愿意。

“辛露,我必须见到你,现在,此刻,马上。我在楼下。”

我从十二楼窗户往下看,一辆白色的车旁,站着一个穿蓝色衣服的人。那应该是林枫吧。

“好,等我。”我说。

我给高坤打了电话,告诉他我晚上加班,迟了就在台里休息。高坤正忙着打传奇,回答我的声音简短而心不在焉,他对游戏的痴迷可谓起早贪黑。我忽然惊恐了,我真要跟这样的男人过一辈子吗?这个念头一起,我对他撒谎的愧疚立刻被抵消得无影无踪。

我换上一件黑色的真丝连衣裙,柔软细滑的衣料紧贴着我的身体,像我的第二层肌肤。黑色的面料,更让我的肌肤白如细瓷,纤细柔软的腰让浑圆的胸脯更加高挺,呼之欲出。我拿出粉色唇彩,轻轻地涂在燕子形的唇上,让唇色更加滋润性感。

十分钟后,我站到林枫面前,不动声色。我听到林枫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像定住了身形,那眼神,疼痛而火热。良久,他才打开车门,拉起我的手,让我坐进去。

车在江滨大道上急驶,林枫只盯着前面,仿佛忘了身边还有个我。我看得出林枫的紧张,空调下,他的额上却密密地布满了细细的汗珠。我忽然觉得这个在事业上坚韧不拔的男人此刻像邻家的男孩,青涩而专注,心里不由得升起一种怜惜的情绪。

林枫把车停在江湾一处僻静的草地上。他打开车门走出去,靠在我这侧的车窗边,点起一颗烟,深深地吸上一口,望着前方,幽幽地问:“辛露,我该拿你怎么办,我一刻也忘不了你。”

我想打开门下车,林枫说:“不要,辛露,不要出来,我会忍不住的。”

我没听他的,开了门下车。林枫没等我站稳,一把将我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唇贴在我的耳际,轻轻地唤我的名字:“辛露,辛露。”我闭着双眼偎在他胸前,深深地嗅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身体麻麻的,心里满是疼惜,心想就这样地老天荒了吧。

我想说点什么,嘴唇贴在林枫的脖子上,蠕动了几下,却说不出来。林枫的呼吸顿时粗重起来,他的唇雨点似地印在我的额上,眉心,眼上,鼻尖,最后落在我的唇上。他含住我的双唇轻吻细吮,像吮吸甘露,我忍不住嘤咛一声,林枫双手捧住我的脸,说:“辛露,我爱你,我快要疯了,我从没有爱过,怎么一爱就错了呢。”

“林枫,什么也不要说,就现在,就此刻,我们相爱,我们在一起。”我靠在他的肩上说道。

那一夜,我坐在林枫的身边,我们相依相偎,直到太阳从宽阔的江面跳出来。

林枫说:“不,辛露,这不是结束,是开始,我要你,一生一世。”

“林枫,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会错得更多。”我说。

“男未婚,女未嫁,算什么错的时间,我们只是不知道爱是什么的时候,误以为那就是爱了而已。”林枫的手捶在车顶上。

我原以为,我只是妒忌林小悠,我不能容忍她比我好,但现在,看着林枫的脸,我心下酸楚起来。原来,我是爱这个男人的,这个男人前所未有地让我兴起想一生一世、地老天荒的念头。

“可林小悠怎么办呢”?

“我并没有承诺什么,那个钻戒是她生日时,我说要什么礼物自己去挑,我买单。并没有特别的意义。”林枫说。

原来是这样。

“你等我,辛露,我们要在一起。”林枫握住我的手说。回来的路上,他一刻也没有放开我的手。

林小悠终于找上门来了,当着高坤的面,她把钻戒摔到我脸上,连哭带说:“你不就看上这枚钻戒吗,给你好了,看看你的手,能戴得上吗?”

“不是的,小悠,不是这样的。”我说。

“从小到大,什么好的都是你的,我只是你的陪衬人,但我甘心情愿,你为什么不能放过林枫呢,你知道我有多爱他吗,没有他我会死,你知道吗?”林小悠愤愤地说。

“林小悠,你有没搞错,干么这样说。”高坤走过来,拉着林小悠说。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这傻瓜!林枫都跟我摊牌了,他爱上辛露了,辛露也爱他,他不能没有辛露!”林小悠拂开高坤的手。

“是真的吗,辛露?”高坤盯着我。

我没开口,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根本无话可说。

“你迟迟不肯答应跟我结婚,就因为林枫吗,你这个水性扬花的女人!”高坤像头愤怒的狮子,一把将桌上的东西都掼到地上,咆哮着。他把书往我身上砸,把手机扔过来,手机在地上开了花,他吼道,“我让你过河拆桥,我让你移情别恋!”他拿起青花瓷瓶向我砸来,我闪了一下,瓷瓶还是在我的头上炸开,我倒在地上,血流如注。

林小悠哭喊着朝我跑来,抱起我说:“高坤,你疯了,辛露,辛露,你不要这样”!“对不起,小悠。”我想说,可没说出来就晕过去了。

我的额头缝了七针,疤痕像一条蜈蚣趴在我的额头上。我不想照镜子,从今往后,我大概都不用照镜子了,有了这条蜈蚣,我也不用上镜了。罪有应得,我不怨谁。

因为脑震荡,我要住院观察几天。林小悠天天来,我无颜见她,每次她来,我就装睡。她也不揭穿我,默默地做完一切,交待好护工,就离开。

高坤只来过一次,他说:“对不起,辛露,你有权利选择你的爱,我不会再打扰你。”

十天后,我才见到林枫。他临时出差去美国处理公司事务。临行前他打电话给我,只是那时我的电话正好摔坏了。他以为我在工作。在美国的几天,他打过无数次电话,却都是忙音,他匆匆处理好事务就赶回来。林小悠没有告诉他我受伤的事。他找到电视台才知道的。他来的时候,林小悠正在帮我打水。

我不想让林枫看到我的样子,我把头埋在被单里。见到林枫来了病房,林小悠流着泪悄悄地溜开了。林枫默默地坐在床边,过了一会儿,他心痛的声音隔着被单传来:“傻瓜,你就变成丑八怪我也爱你。”

那一刻,这么多天没有流下的泪,这时候再也忍不住了,我哭得肝肠寸断,为林小悠,为高坤,为林枫,为我自己,为醒悟太迟的爱。

林小悠默默地退出去。两天后,她给我发了条短信:你和林枫都是我最爱的人,希望你们幸福。珍重。

我打电话过去,林小悠的手机却停机了。

第二天早上,都市早新闻发布一条消息:一个女子从十楼上跳下,镜头推近,五克拉的钻戒闪闪发光,纤长白皙的手,是林小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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