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海玄珠

2011-08-15 00:43王丁龙
红河学院学报 2011年3期
关键词:法度书法艺术境界

王丁龙

(临沧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中文系,云南 临沧 677000)

墨海玄珠

王丁龙

(临沧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中文系,云南 临沧 677000)

作为一门艺术,书法当“艺”进于“道”,并以对道的追求为旨归。正所谓“意,先天,书之本也;象,后天,书之用也”然而,当代书法已为物欲所蒙,玄珠渐遗。本文将从文字与书法的肇始入手,深入书法创作的内在要求来探讨书法之“道”。

书法;哲学;道

“中国文化的核心是哲学,核心的核心是书法。”熊秉明先生的这句话可真是振聋发聩。然而随着信息社会与大众文化的莅临,作为中国文化核心的核心——书法,正在发生改变。在现代社会中,空间拓展的速度快不过信息增长的速度;信息的密集使空间骤然变得狭小,思维联系与碰撞的机会越来越多。这好像是一件幸事,因为思维的联系与碰撞将会产生创造的灵感与智慧的火花。然而,在空间拓展的同时,时间上的节奏也变快了,“思维显得匆忙而无法从容,决断问题变得短促而失去了自然酝酿的阶段”。 正是这种生活的快节奏与思维的匆忙所造成的人心的浮躁,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人们对书法艺术的整体把握和哲学思考,墨海玄珠开始被遗忘。

书法作为一门最具有中国特色的艺术,它的肇始与文字的产生是同步的。因此,它从一开始就获得了通玄的灵力。《淮南子·本经训》:“昔者苍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它大意是说:文字的创造,使得人类获得了与苍天鬼神同样的神性。从此,上可以窥破“天机”、通奥于玄,下可以传承文化、人定胜天。这不得不使上苍因惊惧而战栗,阴雨不停;神鬼因哀彻,而夜夜发出悲嚎。文字的这种通玄性也正是书法的特质。从书法发展的历史来看,甲骨文、金文、籀文、小篆等俱是实用与艺术并存。这些字体都可以上通于玄、下用于事,具有双重属性。自魏晋南北朝开始,艺术进入了自觉的时代,汉字书写的实用功能与审美功能逐渐分离。然而这种分离并不是说书法是一种附属于汉字的第二性的东西,恰恰相反的是,书法正是由于它那线条的律动和节奏,体现着最深层次的中国人的宇宙观念,幻化为中国人的思维方式与哲学观念,从而获得这种通玄的力量。“玄”即为“道”, 老子在《道德经》的第一章里说得很清楚:“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所以,这种通玄的力量其实就是“道”的力量。这也就是说,书法艺术能再现“道”,“道”是书法艺术追求的核心内容。

“道”,这个中国哲学思想中最古老最重要的范畴,是先天地而生的“形而上者”。 “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恍兮惚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它“显诸仁,藏诸用,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由此可见,道是有与无的有机结合,它无时无刻不体现在自然万物之中,是自然万物的本体和生命。书法,要想气韵生动,获得生命力,就得在字里行间让道气流淌起来。

作为宇宙生命的“道”,它是无形而无时不在的。从书法客体上来论,虽然楷异于草、隶异于篆,且各种书体又自有系统的独立性和严密性,彼此之间是难以取代或通用的。但是,书法艺术在漫长的发展过程中是自然而然形成的,都具有自然的特征,故相互之间又是紧相联系的。蔡邕说得好:“书肇于自然。自然既立,阴阳生焉;阴阳既生,形势出矣。”先民正是将自己融于自然之中,仰观奎星圆曲之势,俯察龟文鸟迹之象,而创造出博采众美的汉字书写艺术。正是这种对自然美的发现与欣赏,使得人们的精神获得了极大的自由与解放。于是,人们的目光开始摆脱伦理教化的束缚去追求人性的美与艺术的美,并开始以自然之美来比喻和形容它们。例如,袁昂在《古今书评》中说:“崔子玉书如危峰阻日,孤松一枝”,“师宜官书如鹏羽未息,翩翩自逝”,“韦诞书如龙威虎振,剑拔弩张”,“索靖书如飘风忽举,鸷鸟乍飞”,“萧子云书如上林春花,远近瞻望,无处不发”。

不仅对书法家的作品评论是如此,而且在书法理论著作中,也对书法应展现的自然美作出了要求。蔡邕在《笔论》中说:“为书之体,须入其形,若坐若行,若飞若动,若往若来,若卧若起,若愁若喜,若虫食木叶,若利剑长戈,若强弓硬矢,若水火,若云雾,若日月,纵横有可象者,方得谓之书矣";西晋卫恒的《四体书势·字势》称赞古文说:“其文……类物有方。日处君而盈其度,月执臣而亏其旁;云委蛇而上布,星离离以舒光……就而察之,有若自然”;崔瑗在《草势》中也云:“草书……抑左扬右,兀若竦峙,兽跂鸟跱,志在飞移,狡兔暴骇,将奔未驰”;卫夫人的《笔阵图》甚至对七种汉字基本笔画都提出了象物的书写要求:比如要求“横”如千里阵云,隐隐然其实有形;“点”如高峰坠石,磕磕然实如崩也……

这种在书法艺术中对自然美的强调与欣赏,其实并非是要书法线条对物象作直接描摹,而是因为“道”的特点是自然,自然更能体现“道”的无限性,更能体现宇宙无边的生气和生机。这样,人们通过对书法艺术的追求,就能获得对宇宙生生不息的“道”的体验。

书自肇始即要体现自然之道,那自然之道对书法客体自然也就要起到统摄的作用。“道的统摄作用,体现在它对各种字体书体演变的内在统一,体现在它对各种书写技巧运用的调节与统合,体现在它对谋篇布局的策略的统领,在各种冲突碰撞对峙中使之削冗余而补不足,逐渐趋于协调”;①道的统摄,在于使每一字的每个笔画,如横、撇、捺、钩、点,能进行有机组合,构成一个有筋有骨有血有肉的“生命单位”;道的统摄,也在于能使“字与字之间,行与行之间,能‘偃仰顾肹,阴阳起伏,如树木之枝叶扶疏,而彼此相让。如流水之沦漪杂见,而先后相承’。这一幅字就是生命之流,一回舞蹈,一曲音乐。”

如果没有这种统摄的作用,而是任笔墨技法自由发展,那将会泛滥而无从节制。在早期的一些书法作品中,如金文与汉简等,技法并不复杂,但这些作品的内在力量仍然让今天的我们品之不尽。当今时代,笔墨创作的技法已是远胜于古人,然多趋向于求异求怪,更有甚者,有的作品还加入了工艺制作的成分。这些作品新则新矣,但由于缺乏对道的统摄作用的认识与把握,造成了心理上的失调,故只能借助于繁复的技巧掩盖自己认识的浅薄和对书法之道的无知。

书法之法,并不是简单地指技术与法则而言,它指向的至少也是规律与法度,通向的是道的王国。在中国书法史中,法度是作为书法学习的一种功夫来要求的,即掌握结体与运笔的法度规范。但在中国书法中法度的概念与法则的概念,二者有着微妙的差异。度是一个相对的含义,因此法度较之法则的语词含义更带有着弹性。古人并没有把法度作为一个纯粹理性要领而给予科学的界定,只是借人的直觉和经验所持的规范要求。这绝不同于西方人关于“黄金分割律”那样,经过科学数字的严格计算而得出的关于美的、和谐的结构法则。中国书法的法度,是在人的感性、直观下,所形成的一种要求。它是重于直观下的比例均称、舒适和谐美的;运笔也是在摄取自然物象形态所形成的,一种无法而又有法可寻的、约定俗成的规范要求。这种法既是有法,即书法练习与创作的基本功,又是无法,即书法作品应该达到心与神会、道通为一的境界。正如董迥所说“若求于方直横斜,点注折旋尽合于古者,此正法之迹尔,安知其所以法哉?”

从主体方面看,书为心画 。扬雄说:“言,心声也;书,心画也。”刘熙载说:“扬子以书为心画,故书也者,心学也。”书为心学,这是对书法艺术的哲学概括。心与道通,故书法艺术最高的境界就是要体现出对“道”的追求与冥合。

要实现书与道通,就需要心灵的升华。心灵的升华需要虚静的心胸来涵养静气。虚静是一种超越功利,空明澄澈的心理状态。如何达到这一境界呢?老子说:“致虚极,守静笃”;庄子说“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这都是强调要去除形骸,摒弃杂念、智巧、嗜欲、伪诈,使心胸澄澈空明,无所卦碍而与道融合。

历代书法家也都强调主体在创作时的虚静心理的准备状态。如蔡邕说:“夫书,先默坐静思,随意所适,言不出口,气不盈息,沉密神彩,如对至尊,则无不善矣”;王羲之说:“夫欲书者,先干研墨,凝神静思,预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动,令筋脉相连,意在笔前,然后作书”;欧阳询说:“澄神静虑,端己正容,秉笔思生,临池志逸”;虞世南说:“欲书之时,当收视反听,绝虑凝神,心正气和,则契于妙”;苏轼说:“静故了群动,空故纳万境”。正是这种止观止听,杜绝杂念,使其构思达到微妙的境界,而触发灵感的降临,让书家思如泉涌,心灵契合于玄妙的境界,潇洒飘逸的线条也就随着笔锋的运转而产生。

因此,中国书法艺术不是以写字为目的的,其根本旨意是通过文字来写心、写神、写意。写的过程正是在起伏、游荡之中的“心与物冥”的情感体验。笔韵、笔味正是这种体验的表征,而不是机械的技巧动作。于是,人体身心进入到一种境界,一种高玄、超升的境界,这境界凝聚着创造者深沉的情感和审美的情趣。所谓道气流行、气韵生动,只有在艺术家执笔而达到无我境地时方能实现。此时,书法家心手两忘,进入自由创造的境地,用笔成为一种“体验”。此时之书,是 “书,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总之曰:如其人而已”。这样的书法作品,实为人体身心精神的外化,是书法家对自然的体悟和对自我的超越,从而达到了神与道冥的境界。

书法之道,在于通过“有”来表现“无”,是“有”与“无”的结合。它以最简约的方式,展示最复杂的世界;以最具象的线条,表达最玄妙的精神。它是超越的情怀与现实笔墨的结合,是具象中的抽象,抽象中的具象。故庄子认为:象罔可以得玄珠。

[1]朱以撒.当代书法的哲学思考[J].书法之友,1996,(12):10.

[2]范勇胜.老子译注[M].合肥:黄山书社,2002:49.

[3]宗白华.美学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139.

[4]金学智.书概评注[M].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90:254.

The Profound Pearl of Calligraphy

WANG Ding-long

(Chinese Department of Lincang Teachers’ College, Lincang 677000,China)

As an art, Calligraphy should rise to Dao from skill, and regard Dao as purport and return. Exactly socalled “Purpose, which is congenital, is the base of the calligraphy; image, which is realistic, is the use of the calligraphy.”However, the contemporary calligraphy has already been hoodwinked by the material desire, the profound pearl gets to be forgotten. This paper will be starting from the beginning of characters and calligraphy, deepen inherent requirement that the calligraphy is created, and probe into “Dao” of the calligraphy.

calligraphy; philosophy; Dao

J292

A

1008-9128(2011)03-0046-03

2010-12-13

王丁龙(1972-),男,湖南双峰人,哲学硕士。

[责任编辑 自正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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