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不露相

李绪廷

这天，某局局长孙尚林和老朋友们在一块喝酒，无意中听说小城出了一个“神仙”，卦算得特别准，有一个局长去算婚姻时，那人连局长情人的名字都能说上来。不过此人很神秘，总是待在茶色玻璃后面，没人见过其真面目。

孙尚林一听来了兴致。虽然他是局长，但非常迷信算卦相面这些事。不光自己信，就连局里新盖的办公楼也是请风水先生左测右看后奠的基。但新办公楼盖好后，他并没有像风水先生说的官升三级，相反，还在年前的总结会上被市长不点名地批评了一次。他在极度郁闷中度过了春节，正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就在酒席上听说了这件事。

事不宜迟，孙尚林按照朋友给的地址，来到城郊一个偏僻的小院。果然，他被安排在一张椅子上坐下，面对着一尺见方的茶色玻璃小窗口。他正想说话，对面的“神仙”说话了:“你想问什么？”孙尚林赶紧说:“什么都想问，太多了。”那人说:“我知道你想问仕途，其他的都是小事。”孙尚林一惊，心说真有两下子，一下就说到我的心坎上了。

“这么说我前途如何，大仙早已知晓?”

“那还用说。”算卦的人说，“你从农村考进城，靠自己的努力爬到这个位子上，已经很不错了。当然，你在基层的时候，如果不是婚姻走错一步，现在还应该高一点。”

孙尚林惊得嘴巴能放进个鸡蛋去。当年确有此事，因为自己追求浪漫的爱情，推掉了乡长女儿的求婚，结果，当乡长升任县长以后，多次压下他提拔的事。直到这个县长调走了，换上他的老乡，他才一步步艰难地爬上来。现在当年的乡长已是省委干部，如果那时答应了这门亲事，现在自己至少应该是县长了。

想到这里，孙尚林叹了口气，说：“命定如此，看来谁也挡不住。不过，我现在也知足了，不想有过高的追求了，只想让‘神仙看看，我这仕途还有没有迈不过去的坎？”

“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要说实话。3年前，你和女秘书关系暧昧，不知现在断了没有？当然，我什么都知道，只是看看你是不是有诚心。”

孙尚林又是一愣，自己和女秘书的事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虽然也见面，但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激情，不过作为朋友来往罢了。因为他现在又换了新秘书，新鲜的苹果摆在眼前，谁还愿吃失去水分、干巴巴的果子？所以，他面不改色地说：“早就断了！”谁知算卦先生却说：“我看你面若桃花，应该有桃花劫！请你好自为之。”

孙尚林吃了一惊，但立即镇定下来，说：“我想算仕途，你怎么扯到女人身上去了？”算卦先生说：“这关乎你的仕途！明白人不用细讲。”

从小院里出来，孙尚林犯开了嘀咕。按说今晚是跟小情人约会的时间，但算卦的却说自己有桃花劫。嗯，宁可信其有，不能信其无，今晚就回家陪老婆孩子吧。

第二天晚上，孙尚林在酒场上碰到了在公安局当政委的老同学秦涛，把自己算卦的事说了。秦涛听完，很不以为然，说明天去会会那个人。

第二天，秦涛开车来到孙尚林说的那个小院，在那把椅子上坐好，只等看准时机戳穿骗子的伎俩。但等了许久，算命先生说：“你走吧，你命太硬，我算不了。”秦涛哈哈大笑道：“我料想你也算不了。”说着，一抬脚，把那个小窗口的茶色玻璃踢碎，探头往里一看，吃惊地说：“爸爸，怎么是你？”里面的那人说：“瞎胡闹，你这孩子，怎么把玻璃给我踢碎了？”

里面的算命先生原来是秦涛的爸爸秦世荣。

“爸，你怎么搞起这种把戏来了？好歹你也干了一辈子纪检工作，怎么想起干这行？这要让别人知道了，我还怎么上班？”秦涛急得直跺脚。

秦世荣赶紧出去把大门关上，小声说：“你嚷嚷什么？还想让我干吗？”

“还干？我的天啊！你这样会成全城干部中的笑料的！”秦涛急得就差没哭了。

“所以我才不让你大声嚷嚷啊。”秦世荣把秦涛摁到椅子上，叹了口气说：“你以为我是在搞封建迷信啊？我哪有那闲心！其实，我是在利用知道的信息，规劝那些良心未泯的领导干部悬崖勒马。”

秦世荣说，他退休前在检察院工作了20多年，期间收到了大量举报干部生活作风问题的匿名信。根据他的经验，这些匿名信提供的情况大多是属实的，但这些问题在现在这个社会几乎不是问题，所以，给领导汇报了几次后，他也就不再管这些事。不过，这些匿名信中所提到的领导和他们有染的女人的名字却引起了他的注意。退休后，他没事去街上散步，走过步行街时，看到很多瞎子在那里给人算卦，有时还会碰到一些在职的领导。秦世荣忽然想到一个办法，假借算卦之名，规劝那些当官的，应该洁身自爱、廉洁奉公。所以，他就在城郊租了一个独院，又让老朋友帮忙出去散布“城郊有大仙”的言论给一些当官的。几天后，真有人找上门来。秦世荣在小城官场混了30多年，又因为工作关系常和一些领导接洽，所以，大部分都能叫上名来。他之所以弄了块茶色玻璃，就是以防被来人发现自己是谁。他在电脑里早就输入了很多人的“不良信息”，来人后，就直接打开那个人的文件夹，历数来人这些年办过的一些“坏事”。你还别说，来了几个人后，他“大仙”的名声竟在官员中间得到了承认，这正是他要的效果。

秦涛听完，苦笑道：“你以为当官的都是3岁小孩？你这糊弄一时，还能糊弄一世？再说，万一来的人你电脑里没有信息，怎么办？”

“这容易，随便说几条官员的共性，就过去了。”秦世荣说着又叹了口气，“我还能活多少年？但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规劝他们。我想，即使他们以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不会怪我的，毕竟我是为他们好。”

秦涛还想劝，但张张嘴却变了：“好吧，爸，我去买玻璃。”说完，量了量小窗口，到大街上买了茶色玻璃，重新安装好。

几天后，秦世荣的名声更响了，因为很多人知道，连公安局政委都说算得准，还能差了？所以来的官员更多了。但这些官员出去后只说算得准，谁也不多说一句话。

这天，一个肥头大耳的人走进小院，随手扔下一叠钞票，说：“大仙，你给我算算，我原来的洗头房人满为患，怎么这段时间冷清了？”茶色玻璃后面的秦世荣笑了。他知道，他这里以后来的人会越来越少了。

〔本刊责任编辑 柳婷婷〕

〔原载《民间传奇故事》2011总第435期〕